旧的童年
文摘
文化
2023-05-28 07:47
加拿大
上周写了梦见老屋,表妹在评论里说我是因为老了所以才不停回忆。李宗盛在《给自己的歌》里唱:“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岁月你别催,走远的我不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勾一些儿时记忆出来,说两件我在老屋成长的历险。我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二老对这个唯一的孙子宠爱有加,带来的副产品就是极其顽皮,除了我父亲谁也制不住我。大约三、四岁的光景,我在家里最喜欢的活动就是攀爬。按照我伯父的说法:屋里四壁摆放的家具,我可以脚不着地在上面爬一圈。靠北侧的墙放了一张奶奶以前的红木梳妆台,长得大致如下图。梳妆台两侧各有四个抽屉,我把这四个抽屉一个个地抽出,最下面的那个抽出最多,向上依次缩进 —— 那就是我登台的阶梯。某天下午玩到一半,抽屉还没有复位。奶奶说:“跟我去小菜场买小菜伐?”我说:“好的我去拿篮子!”菜篮就在梳妆台旁边的地上。我蹬蹬噔跑过去,刚接近篮子就一个趔趄摔了下去。原本应该是个“头抢地”或者“狗啃泥”,然而拉开的抽屉接住了我下坠的脑袋,最下面抽屉的角不偏不倚正中眉心上方一寸,毫无悬念地开了瓢,血流如注。我哇哇大哭,爷爷奶奶大惊失色,急忙把我抱去湖北路广东路口的地段医院。缝了多少针倒是忘了,但从此我就开了“天眼”,成了二郎神杨戬。如今“天眼”藏在额头皱纹里若隐若现。另一次历险是四、五岁的时候,因为比较荒唐,所以记忆深刻。那是在夏天,上午我有点发烧不舒服,吃完午饭烧还没退。爷爷于是从他药箱里拿出退烧药给我吃,然后牵着我手出门买雪糕。我们沿着广西路走到福州路口的饮食店买好雪糕,边吃边往回走,可没走几步我就走不动了。爷爷只好背起我继续回家,一路上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咖啡色的雪糕汁水滴滴答答都流淌在他白色的圆领汗衫上。到家后爷爷奶奶发现我神志恍惚似乎即将失去知觉,吓坏了,以为我病得不轻。爷爷连忙又背起我匆匆穿过西藏路到红光医院挂急诊。医生做了哪些检查我是不知道,但是记得躺在检查台上一会儿抬胳膊一会抬腿的。除了医生旁边还围了一堆看病的闲人,七嘴八舌地评论着。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个大妈一口咬定我是饿昏了,要我奶奶赶紧去买一只大饼(上海话管“烧饼”叫“大饼”)给我吃。最后医生的决定是给我静脉推注什么药水。长大了稍有一些医学常识后,估计当时医生也同样做出“饿昏了”的诊断,推注的很可能是葡萄糖,用来提高血糖水平。我第一次见识如此硕大的针筒,感觉有我胳膊那么粗,放在一个木头架子上,后面绑着粗粗的橡皮筋。其实折腾了那么久,我早已经清醒,但是作为小朋友也无能为力,只能任他们摆布了。反正整个推注过程我是没哭,围观的大妈们又是一阵夸赞。打完针我已经活蹦乱跳地可以自己走回家了,皆大欢喜。
晚上临睡前到了爷爷吃安眠药的时间,他打开药盒“噢哟”一声。原来午后给我吃的不是退烧药,而是他的安眠药。所以真正的病因不是“饿昏了”,而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