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我从西北到苏州的女儿家。刚下火车,热浪袭来,一下子把衣服裹紧粘贴到了我的身上,待到了女儿家全身早已湿透,女儿要开空调,我忙摆手:“我对空调有敏感,一吹就感冒,还是用我的蒲扇,一路上扇来的。”边说边从行李箱取出蒲扇:“还是这个实用,扇出来的是自然风。”可不,几扇下来,身体顿时凉爽多了。
正扇时,七岁的外孙女好奇地看着摇摆的蒲扇说道:“外公,这扇子上什么字啊?”我忙放下扇,指着上面的一行诗说:“一扇熏风入座凉。轻云微雨弄晴光。”一旁的女儿说:“爸,这不是宋朝曾觌写的《浣溪沙》吗,下面还有四句啊:‘绿团梅子未成黄,渐近日长愁闷处。更堪羁旅送归艎,乱山重叠水茫茫’。”女儿刚吟诵完,外孙女就问:“妈妈,你念的这首诗什么意思啊?”女儿解释道:“扇子起落,扇起阵阵清风,多少有些凉意。轻云细雨,映着晴朗的日光。梅子仍然青色着呢,还没有成熟变黄。夏日悠长,徒增愁闷,羁旅中又碰到送别友人时刻。远处,乱山重叠,江水茫茫。”外孙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而诗里的“扇”就是悠久的蒲扇。
关于蒲扇,现在的很多年轻人都没有见过,但对于像我们这些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记忆犹新,最熟悉不过了。在那个没有电风扇和空调的盛夏,酷暑难熬,蒲扇这乡村的寻常之物,是纳凉的最佳首选工具,几乎家家户户人手一把。吃饭大汗淋漓时扇,午睡时扇,串门时扇,待劳作了一天后,几份清闲的乡村,月色如水,此时,大人孩子都持一把蒲扇便来到村口桂花树旁的空场地,边聊边扇,铺满清凉的夜晚,蝉声已歇,夏虫呢喃,萤火虫飞来飞去。“蒲扇轻摇暑,蕉衫短受风。”朦胧的月光下,一把蒲扇,扇摇风起,家长里短……如今,我还时常怀念儿时那岁月如斯、蒲扇慢摇的乡村夏夜呢。
第二天恰逢周末,女儿开车带我去当地的森林公园,说那里树木多,是纳凉胜地。果不然,四周各类植物茂盛,人来人往,走在山间的台阶上,我一边轻摇蒲扇,一边欣赏很多从未见过的植物。“爸爸,您看那几棵植物叶子的扇形,像不像您手中的蒲扇?”我走近一看点头称是。记得儿时,每到盛夏,母亲就从镇上买来好些把蒲扇,为了经久耐用,母亲就将蒲扇的圆边全部用窄布条包一圈,缝得严严实实的,一把蒲扇能用好几个盛夏,即便后来中间破裂了,母亲还是用布缝上。蒲扇让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一直扇到我长大后到了很远的西北工作和生活,虽然它看似俗不可耐和笨拙,但我仍然喜欢蒲扇,以至于每次回故乡,总要带几把母亲缝制好的蒲扇到异乡,扇出一夏的清风。
清 竹股烫花素面折扇 扇面洒金为饰 故宫博物院藏
其实,夏日清凉世界除了蒲扇外,还有常见的羽扇、丝绸扇、纸扇等等。李白在《夏日山中》写道:“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古人消暑纳凉,最是随心随性,方法用尽,不拘小节,怎么样最凉快就怎么来,哪里最凉快就去哪里呆。懒得摇扇子就光膀子,在山林之间,赤条条地饮酒、作诗,逍遥自在,好不快活。而《三国演义》里的蜀汉丞相诸葛孔明,则手拿一把羽毛扇,从隆中对、烧新野、战赤壁、得荆州、取西川、定汉中再到五路退兵、六出祁山、七擒孟获,始终摇摆不离手,看来,此扇不是一般的扇,除了纳凉,还能号令三军。
纳凉
消夏
说实话,这古诗词中古人消夏纳凉的扇子真是让人感觉风流潇洒,令人陶醉。但不论是蒲扇、羽扇、团扇、折扇,还是《红楼梦》第三十一回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和作为主角的李香君一把扇子贯穿全文的《桃花扇》,尽管它们是十分普通常见的生活实用品,但却包含着丰富悠久的文化底蕴。
当下,虽然使用扇子纳凉的人越来越少,但随着国学热的升温,扇子作为艺术的载体,又重新出现在大众的视野当中。尽管没有昔日那么盛行,但扇子依然是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之一,蕴含着文化和艺术的魄力。让那一柄扇子依旧在夏夜的宁静月光下不紧不慢地轻摇慢拂吧,摇去暑气,摇出风雅,摇进一帘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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