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提到南京和长江的关系,我们都会拿长江上另一个重镇武汉来做对比。武汉与南京都有长江穿城而过,长江大桥连接城市的南北两翼。巧合的是长江与这两座城市之间形成的角度也几乎相同。
“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长江对于南京,自古以来就是一道天然屏障,可抵御外敌入侵,所有重心落在了长江南岸。自古以来南京都着重发展江南主城区,导致长江北岸长期没有开发,两岸的繁华程度有天壤之别。现在南京长江北岸逐渐开发建设起来,一年更比一年强。
南京和长江的历史关系要从6000年前左右的新石器时代开始。滚滚长江之水中早已渗入了北阴阳营和薛城的南京文化基因。南京建城始于春秋,得名冶城,后勾践灭吴在秦淮河口长干里处筑越城,为南京正式建城之始,但当时的城只在江南,和江北无关。
从《金陵古今图考》的“历代诸水”到《洪武京城图志》的“京城山川”,长江界定了南京之西北边界,划下了城市想象的廓限。由此,长江和南京有了雄健与隽秀、磅礴与绮丽、阳刚与阴柔之对比。长江提升了南京城的气质,民间逐渐有了对南京的定义: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大江东去,在275公里的长江南京段两岸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栖霞山舍利塔、南京城墙、龙江船厂遗址、渡江胜利纪念碑、和记洋行旧址、扬子饭店、下关火车站、天妃宫碑等遗迹,诉说着长江与这座古城的历史互构与协同发展。
南京的长江两岸,有很多民间故事、民俗风情,最重要的是有我们的出生地和养我育我的老屋。通往江边河边的一道道窄巷中,辙印深深浅浅地汪着雨水,在若明若暗的天光映照下闪着幽蓝的光——那是多少重车、多少先人的脚印碾压和打磨出来的,又经过多少汗水的浸染。在清晨的静寂中,依稀有往古的市声传来,恍然间,返璞归真的回家之感油然而生。
秦淮人家的屋顶、脊栋、檐楣、门心柱和雀尾式的马头墙承受着风,承受着雨,承受着阳光。在老宅感受到的时光,是天井中的一束光,是弄堂里的一阵风,是天空的一弯残月,是从倾斜的花头瓦上向下流淌的雨滴。无论是动荡还是安定,秦淮河边的老宅始终沉默着,为我们内心保留一份宁静。老宅之于人,犹如树洞之于熊,蚁穴之于蚁,蜂巢之于蜂。老宅的廊屋、楼梯间总是摞满了东西,雨帽、雨衣、竹篮、杆秤、旧衣裤、剪刀、腌菜,还有那结好的蜘蛛网。20年后,我们长大成人;40年后,我们沧桑满面。但老宅仍会鲜活地记着院中的一切,人来人往,落地、成长、死亡,如同一幕幕话剧。幼小时,这河边的老宅呵护着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斯,雨雪霏霏”。当你怀着浓浓的乡愁返乡,它会安慰你、温润你,静静听你诉说那些好的和坏的。
数千年的秦淮文化营造了一个氛围,你只要静静地站在秦淮河的面前,便会把你带入一种境界:那里闪烁着传统人文精神的光辉,纯朴、安详而又宁静,天人归于一体。
作为生活在长江边的南京本地人,我打小就对江北感到生疏,偶尔会从下关中山码头乘轮渡去北岸的浦口火车站和浦口镇上转转。后来建南京长江大桥时,从武汉来了不少桥工落户于江北,最终他们都成了新南京人。
南京因长江而热,南京的热是真热。南京处于亚热带,夏季高温多雨,又因为处于长江河谷地段,地形的原因使得南京比旁边的城市闷热。古人云:心静自然凉。可是在南京,心越静体越热,因为心太静了,才知肤已烫。身体热会让人误事,南京人特別能领悟心烦意乱这个词的含义。刚想出门办事,门一推开一股热浪便迎面向你扑来。南京还是这一带丘陵的玄心,白天的热夜间散不出。曾有人在南京长江大桥路面上放一只生鸡蛋,3分钟后居然熟了。到了晚间,南京室内比室外热,人们喜欢在长江边散步纳凉。此时,江边已散发完白天的暑气逐渐转凉,成为最大的市民纳凉广场。
老南京人喜欢在下关的长江岸边淘夏。那时家里没有电风扇,几乎每人一把蒲扇。那扇子的边缘被老人们细心地用碎布条缝好,大家在扇叶上会写上自己的名字,以防弄错。太阳一落山,每家每户都会去江边纳凉。大家先在江边的堤上抢位子,然后把纳凉工具竹床、躺椅、门板、长板凳和席子一一搬来,不断浇凉水进行降温。一切就绪后,一大家人就开始坐在江边纳凉了,孩子们则会到江边冲澡戏耍。孩子们的快乐之夜正式开始了,几个要好的小伙伴会缠着院里的英雄讲战斗故事,或找口才较好的邻居大哥哥讲破案故事和鬼故事。还有不少调皮鬼趁着夜色,打着手电筒,到堤坝的柳树下去挖土蝉,第二天裏上点猪油放在锅里炸,吃起来可香了。
月亮高升,江边石堤上已坐满一排排长龙。人们为了消暑把双脚放在水中晃荡。这种纳凉方式很是独特,凉风是全方位、立体的。月亮倒映于水中,你可以用双脚来回戏弄水中的月亮,让它哭,让它笑,让它为你挤眉弄眼,不断变化它的表情。头顶一群星星,脚踩一个月亮,蟋蟀为你卡拉OK,小鱼小虾用嘴亲吻你水中的双脚,此刻你在独享这份世间的清凉。
当南京遇见长江②丨长江上的五座桥:纵横南京,通连时光
文丨刘冻
图丨桂宝军 刘冻 视觉中国
编辑|刘冻
校对|老姜 向宁
审核|小露
审定|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