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图、支持/瑞士国家博物馆
撰文/张弛
棉花：
羊毛一般的漂亮植物
棉花，这种普罗大众普遍熟悉的农作物是锦葵科棉属植物的种籽纤维，原产于亚热带，离瓣双子叶植物，好光、喜热、耐寒，在热带地区栽培最多可长到约6米高。
“棉花”之名指的并不是它的花，其花朵为乳白色或浅粉色，花开后不久就转为深红色而后凋谢，留下称为“棉铃”的绿色小型蒴果。棉铃内有棉籽，棉籽上的茸毛从棉籽表皮长出，塞满棉铃内部，待棉铃成熟时裂开，就露出了我们称之为“棉花”的纤维。这些长约2至4厘米的纤维有的是纯白色，有的略带黄色，轻盈松软。
如今，中国、美国、印度、乌兹别克斯坦、埃及等国家都是较大棉产国，现在全世界种植的棉花，基本上都是美洲大陆棉和少量美洲海岛棉。
但鲜有人知，棉花已存在上千万年之久。不过，其最早出现的时间和人类开始认识到其特性并加以利用却没有清晰具体的记载，只知棉花的种植与南亚、东非和美洲中部息息相关。
人们曾在墨西哥一个洞穴的土罐里，发现一些由棉花、动物毛皮和羽毛编织成的布料碎片。通过对其研究，认定它们已存在了7000年，这也说明当时加勒比海地区就已有棉花，不过它们被认定是野生的而非人工种植。
此外，考古学家于1929年在今巴基斯坦的摩亨佐·达罗地区发现了公元前3250年至公元前2750年间的三件棉织品残片。而在附近梅赫尔格尔地区，又发现了公元前5000年的棉花种子。
公元前5000至4000年的印度河流域，是种植棉花最早的地方。印度典籍《吠陀》（印度最古老的文献材料和文体形式）中就曾有记载，当时棉花已经在印度生长超过3000年。世界各地先民都独立发明了各式将棉花等植物转化为布匹的方法，而已知最早掌握棉花加工技术的则是生活在印度当地的农民。他们发现可以用棉花纤维纺线，且其属性优于亚麻等其他纤维。
不过，棉花并不是只在印度才有。几乎在同一时代，生活在今日秘鲁海岸一带的人们也做出了同样的纺织尝试。考古学家曾在这里挖掘出约公元前2400年的棉织渔网和公元前1600年至前1500年间的纺织品残片。
公元前3000年左右，埃及人也开始种植棉花，并在尼罗河岸边培育出了最古老的长绒棉（又称海岛棉）。不过当时他们更习惯于穿戴亚麻服饰，只是将长绒棉作为辅料使用，而且他们的棉花种植技术以及纺织技术大不如印度。后来，棉花的相关知识也传至西非，但过程不大清晰，猜测或许是各地流动的商贩和织工从东非带过去的。
“树羊毛”：传至各地
公元前1000年，亚非等地就已经形成多个独立的棉花种植和纺织技术中心，并在区域范围内进行商贸流通，称“棉花部落”。公元元年之前，棉纺织品的使用传至地中海区域。公元1世纪左右，阿拉伯商人将神秘精致的东方产物——细棉布带到了西班牙和意大利。
公元200年，作为产棉大国，印度也开始将国内富余的棉花远销海外。印度吉阿坦王朝时期，大量棉花作为奢侈品走出国门，久而久之形成两条固定的销售路线：一条向东而行，销往中国；另一条向西直到中东附近，销售对象是帕提亚王朝（公元前247年-公元224年，亚洲西部伊朗地区古典时期的奴隶制帝国）。
由于后来帕提亚和罗马之间的战争，棉花又得以传入罗马，被视为与丝绸一般昂贵的奢侈物，非贵族无法享有。公元632年，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阿拉伯帝国建立，为棉花的广泛种植提供了相对稳定的环境，也将纺织技术推广开来，而棉花英语“cotton”一词就来源于阿拉伯语的“al- quton”。公元8世纪左右，东罗马帝国也开始种植棉花。9世纪，摩尔人将棉花种植方法传到了西班牙。
中世纪，棉花开始成为欧洲北部重要的进口物资。当时，其独特别致的模样让欧洲人印象深刻，误以为棉花来自一种特别品种的羊身上，而这种羊是从树上长出来的，所以德语里的棉花直译就是“树羊毛”。彼时的欧洲，因为只能依靠从阿拉伯帝国进口棉花，价格不菲，而在西亚和北非，穿棉质衣服的普通人却比比皆是。直至大航海时代，棉织品才真正在欧洲流行开来。
黑奴，棉花，美国往事
17世纪早期，棉花栽培被引入北美。1776年，美国建国，而棉花作为这个新生国家南部的原生作物，当时只有少量种植，也并未大量出口。后来人们渐渐发现美国南方的种植园，其土壤和无霜期、降雨量等适宜的气候条件都能使棉花得到良好的生长，人们不禁开始畅想：这种植物兴许会为美国带来繁荣前景。1786年，质量更佳的“海岛棉”引进美国，取代了此前的陆地棉，使南部棉花种植者开始成为真正的供方，而英国机械化纺织业的迅速扩大也使得棉花价格节节攀升。
1793年，美国人惠特尼发明的轧棉机被视为“美国农业的一项重要发明”，这是传统意义上第一台棉花加工机械，将南方生长的短纤维棉花的棉籽与棉绒相分离，清理棉花的工效提高了近百倍，脱籽效率的提高解决了美国植棉业的发展困境。此时西方的棉花市场几乎被美国所垄断，工业革命后的英法等大国都依赖进口美国棉花以支撑本国棉花纺织产业。
遍植于美国南方的棉花令土地资源愈发紧张，伴随着的是种植园主对于大量劳动力的需求。此前，欲壑难填的欧洲殖民者早已将不计其数的非洲黑人贩卖到美洲充当奴隶，无论身份，只要你是黑色皮肤，随时可能从自由人变为可随意践踏的奴隶。
1865年1月，美国国会通过了《宪法第13条修正案》，规定在合众国境内受合众国管辖的任何地方，奴隶制和强制劳役都不得存在。不过，随着19世纪末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工业国，这里依然是世界领先的棉花出口大国，直到1937年。
棉 花 在 中 国
大洋彼岸，棉花在不知不觉间将几大洲的命运紧紧联结多年，而作为世界棉花产业大国之一的中国，种植棉花历史可溯久远，是否也因这一植物掀起过革命风潮呢？1959年，考古学家在新疆民丰县的东汉古墓里发现了大批棉织衣物和碳化棉籽。1996年，在新疆且末县扎滚鲁克二号墓地中，出土了西汉时期红色棉布裙衣。
其实，在棉花传入中国之前，中国只有可供填充枕褥的木棉，没有可织布的棉花。据传，“棉”字最早是在《宋书》出现的，这个字是从梵语和其他印度语言中借来的，而此前中国只有丝字旁的“绵”。但公元前800年前后，棉花就在中国地区开始种植，如今大多认为关于其最早的记载出现于《尚书》。
棉花传入中国可分为“北道棉”和“南道棉”两条路径。北道棉是通过新疆和甘肃境内而入，为非洲草棉，生长季短，喜干旱气候，新疆正是栽种地的首选。南道棉则是从我国云南和四川境内传入，由印度经过泰国、缅甸和越南等地再传到两广、云南和福建等南方气候适宜之地，逐步演化成一年生的亚洲棉。
汉代，棉花作为一种稀少而珍贵的原料只在王公贵族之间流行，普通百姓很难见到。东汉中期，一种原产于印度的木棉经由东南亚传入我国后，适应能力强、产量高。不过一开始，人们并未认识到其经济价值，而是将它当成观赏性花草。
两晋南北朝时期，人们发现了棉花纤维神奇的作用后，将之取出制成棉絮，而后便出现了棉被、棉衣等物，将棉花的实用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唐一代，唐太宗李世民灭掉高昌国后，捕获的大量俘虏被安置在新疆和甘肃一带，因为气候适宜，这里也是最早开始广泛种植新疆棉的地方。不过非洲棉株型矮小，产量和纤维品质都不太尽如人意。唐玄宗时，大量“昆仑奴”的出现亦对棉纺技术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棉布一时成为盛唐时期的新兴紧俏商品。
宋代末年，棉花大量传入中国内地，进入闽广地域，是为南道棉，开始在寻常百姓家出现。不过，福建虽然已开始广植棉花，但棉还是较为珍贵之物，且由于交通运输和信息传播的原因，在长江和黄河流域并未形成种植规模。
元初，元世祖忽必烈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并确立了“奖励农桑”的立国方针，许多本来的养蚕大户为了应对赋役也不得不改种棉花，是为“拔桑种棉”。元贞二年（1296年），明确了“夏税则输以木棉、布、绢、丝、棉等物”，棉布正式纳入税赋之中，取代粗劣的麻布和昂贵的丝绸，成为纺织的主要原料。
此外，宋末元初一位名叫“黄道婆”的妇人不能不提，元末明初史学家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对她有记载：“国初，时有一妪名黄道婆者，自崖州来，乃教以做造擀、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提花，各有其法。”作为一位纺织技术的革新者，黄道婆极大推动了松江成为知名棉纺中心，进一步刺激了棉花的需求，也推动了大江南北棉纺织业的迅速发展，自此普通百姓也能穿上驱寒保暖的棉衣物。
元代棉花的推广和普及为明清奠定了良好基础，也让明太祖朱元璋最终得以铺开大规模种植棉花的画卷，为此还一度实施了免税政策，在长江和黄河流域都有棉花种植。棉织业已成为当时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之一，全国流通，无论南北、无论贵贱，人人可穿棉布制作的衣裳，棉织工业在明代发展至鼎盛。
清乾隆时期，英国传教士发现中国棉花质量和产量都算不上优异，便向清政府介绍了一种“英国棉花”，即美国陆地棉，继而从海上丝绸之路引进了更适合本土种植、绒长质优的陆地棉和海岛棉，将非洲草棉和亚洲树棉取而代之。1831年，中国棉纺织品贸易首次由出超变为入超，而英国为了倾销棉布，用战争逼迫清政府开放更多自由商埠。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作为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经济作物之一，棉花加工业得到了长足发展。1991年，国务院把棉花加工列入重点技术改造项目，棉花工业体系逐步进入较为完善的新阶段。棉花的生产区域重心从黄河流域逐步转向新疆后，当地棉纺织业的迅猛发展不知不觉间也带动了新疆的经济发展，在南疆，60%的农作物都是棉花，接近当地农民经济收入的一半。
说起来也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制作人民币的纸张其主要原料为95%的棉和约3%的木材，以及其他化学材料，这也是纸币若沾水也不妨碍使用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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