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利蒙:我才明白这与纹身无关

文化   2024-11-03 19:00   北京  



一个名字


夏娃曾走在

动物间,叫出它们的名字——

夜莺、赤肩鹰、

招潮蟹、黇鹿——

我想知道她是否希望过

它们回应,看着

那些奇妙的大眼睛

低声说,唤我的名、唤我的名。


小亮  



尝试


我忘了自己

多么喜欢种植,我朝他大喊

当他从我身边经过去粉刷

地下室的时候。我正用所谓的

佛罗里达搭架法

架起番茄。后来,我们再次

尝试让我怀孕。我们在客厅

做爱因为那是

佛罗里达和法国

暴力事件一周里我们冒险的

最大程度。后来,

阳光依旧强烈尽管不可避免的

落向地平线,我检查了

屋后的植物,手指上

散发着性和番茄藤的

气息。即便此刻,我对幸福

也知之甚少。我仍担心,并且

还想得到更多、源源不断,

不过有时我能明白

种植的意义,哪怕

它仅仅表明我曾经足够在乎。


小亮  



雨衣


当医生建议做手术

让我整个童年都佩戴脊柱支架时,

父母争先恐后带着我

去接受按摩、深度组织

和骨科治疗,很快我弯曲的脊柱

舒展了一些,我又能呼吸了,

身体也可以更加自由的活动

不再受疼痛的影响。妈妈让我唱歌

给她听,在去双石中路整整

四十五分钟的车程里,做理疗

回程又是四十五分钟。

她说以后你的声音不会再受

脊柱的束缚了。所以我唱啊唱,

因为我觉得她喜欢。我从没问过她

放弃了什么来开车送我,

没问过她在做这个苦差事前过得如何。今天

在她当时的年纪,在另一次预约治疗后

我独自开车回家,跟着电台里

伤感又坚强的歌唱了起来,

我看到一位妈妈脱下了自己的雨衣

在暴雨侵袭的那个下午

递给了她的小女儿。天啊,

我想,这辈子我都待在母亲的

雨衣下还以为那是某种奇迹

我从不曾被雨淋湿。


小亮  



拜托啦,让它成为闪电


开着新车我们正穿过

萨斯奎哈纳河上游

我们没那么多钱

但它光滑、银光闪闪,我们以洗车场

旁边那家脱衣舞俱乐部的名字为它命名:

薄荷犀牛,在你母亲说她不确定

你的一位祖先是死于分娩还是死于

被闪电击中之后不久,已经没人能把

这个故事讲清楚,我们开始

觉得老了。雪停了。车上的

冰、盐、泥巴让它看起来

像我们在车里的感受。狗

在我腿上睡着。再有七个小时

我们蓝草之州的床就会像我们遗忘的

某个南方表亲那样欢迎我们。

有时候,你得回头看看

自己创造的人生,并对它表示肯定,

就像哼着喜欢的曲子时上下摇晃着

脑袋的人们那样。似乎纽约远离我们

很多年了,所有广播电台都有

陌生的代号字母1,都在谈上帝,名字

以大写字母开头的家伙,希望你

不要一直光着身子。

有时,在你到过的地方

与其他地方之间似乎存在一个

中点,我们就在那里。所有树都死了,

山丘看起来很平坦,像州际公路旁

某个不出名的画廊里糟糕的

风景画,可看上去还挺漂亮。不是因为

下雪,而是因为你不知道

如何在仪表盘上找到

一首像样的歌,你就坐在那儿

用你了不起的嘴巴,拼命唱着,

全速冲进阴沉的雷暴云砧2

闪闪发光、高温炽热、充满电流。不管

远处是什么,不管什么迎面而来,都不重要,

不管我们住在哪个小镇,以何为生,

不管即将到来的夜晚可能会让我们饥肠辘辘、摇晃眩晕,

我们只是前进,不受控制、迎风而行,

情愿被某个东西击中,发光的、

疯狂的,如此炙热足以杀死我们。


译注:1.代号字母,原文为call letters,指的是电台、电视台的代号字母。2.雷暴云砧,原文为thunderhead,雷雨前的雷暴云砧。


小亮  



最后一次搬家


就在几个月前,我感觉自己已经

洗了一辈子碗。


硬木地板在脚下,一条绳子连着天空。

从我到我们意味什么?


每次他出门办事,墙壁

都会把我挤进去。我对着不存在的浴垫,湿漉漉的他的地板哭泣,

我们住得多靠南啊,在偏远的郊区。


(都是没见过的虫子。)1


我开玩笑的系上围裙,像孩子一样抱着西葫芦

跳起华尔兹。


这里是肯塔基,不是纽约,我微不足道。


那时我们还没养狗,我还不相信

插在我脖子上让人瘫痪的

爱情镇定剂。


回到家,我的公寓里,另个一个女人住过那里。

在布鲁克林,挨着熟食店,那里的一切

干干净净、无所不包2


(在那里我哀悼过我的死亡。)


我跪在地上。我想着我正在写的

那部小说。多年来,我一直拖着

装着活物又大又沉的箱子;这就是生活?3


我把房子打扫得非常干净(闪闪发光)。


我对肯塔基州鸟类猴子般的叫声表示怀疑,

判断劈啪声4,生锈的信箱,玉兰树上的蜘蛛,

龙卷风的咆哮,像班豆的死六月虫5


我在某个地方听说过,洛杉矶的一家旧旅馆

在意识到水压不足后

他们在水箱底发现了

一具女尸。


想象一下,水流很小,只是想

洗个澡罢了。


后来,当水流变得奇怪,

喷射,或者汨汨响时,我会想到一具尸体,一个女人,一个

几年前的我,单身自由自在,快乐下落不明,

在水塔的最底部。


是的,一次又一次,

我会用长杆压住她的四肢

直到她一动不动。


译注:1.原文为All the new bugs2.干干净净、无所不包,原文为everything/was clean andcontained3.这就是生活?此句原文为what'slife4.判断着噼啪声,原文为judgingcrackles5.六月虫,原文为June bugs,也称绿花金龟,是一种“甲虫”。


小亮  



真实原因


我没有纹身这个故事不是我的。是我

母亲的。二十多岁时,有一次我走在贝德福德大街,


给她打电话,像往常一样。我告诉她我想纹个东西

在脖子后面。小一点儿,但永不消失,


她是个艺术家,我想让她帮忙设计,一个符号,

一条每晚都会梦到的鱼。一个水下护身符,一个母亲


留在我身上的礼物。我得说明,我觉得她会荣幸。但我们

真的完全了解对方吗?寂静如病房;她眼里


含着泪。我立刻发誓不纹了。不让针

碰我的脖子、手臂、身体。我会保持自己,保持皮肤的原样


即她迎接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样子。直到后来

我才明白这与纹身无关,而是关系到标记,关系到


伤痕。你不会知道(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故事不是我的)

我母亲身上大部分都是烧伤的疤痕。


大部分来自一次夺走她肚子里第一个孩子生命的爆炸,

其他则是皮肤移植,他们用皮肤覆盖


需要覆盖的地方。那时她还不到30岁。

在她位于镇中心的工作室外。你要知道,


我母亲很美。高挑漂亮,苗条结实。我对她的了解

仅限于此,我用我年轻的手指摩挲的她的皮肤,


某些地方有奇怪的硬度,它的图案就像这里的被子,

那里的河床。她很神奇,不可思议,从火中幸存,


经历了胎死腹中。灼热、火焰、死亡,让她变成了

某种看似神奇的东西,女凤凰。我现在知道了


她对我别有所求。让我每天早上醒来

认出自己的皮肤,为这个她所创造的东西——


——保持她的意愿,为我们其中一个

可以毫发无损的存活下来。


小亮  


译者简介:小亮,原名刘勇谅,1983年生于辽宁铁岭。有个人自印诗集三部:《幸福的花朵次第开放》(2004)、《就像一种抚摸》(2008)和《无法触及我的纯真》(2018);译有《简·凯尼恩诗全集》(2020,独立出版)。有诗歌发表于《芙蓉》、《敦煌》、《国际诗坛》,有诗歌入选《舌尖上的诗:中国口语诗年鉴2019》、《2021辽宁文学诗歌卷》、《东北三省口语诗选》。现居辽宁沈阳。


艾达·利蒙(Ada Limón),1976328日出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的索诺玛,2001年获得了纽约大学创意写作课程的艺术硕士学位。著有诗集《造成伤害的那种》、《承受》、《明亮的死物》、《河流中的鲨鱼》;《幸运的船难》和《这个虚假的大世界》。她曾获古根海姆基金会、纽约艺术基金会、普罗旺斯美术工作中心和肯塔基妇女基金会的奖学金。(译者提供)

原乡诗刊
遇见诗,遇见美好!我们只关心好诗!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