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发表在《中文导报》的《林老师》,修改订正,权作职场往事之二。
研究所名存实亡众人各奔东西后,我一直打听他的去向。有老同事告诉我,他去高校当了老师,得过一次中风后腿脚不便了。去年(2015年)我们老四室的同事建立了微信群,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单里。有同事说他不用微信。我心里暗想,反正能找到他了,下次回国的时候去看看他吧,在大家眼里林老师是一个健康和乐观的人。没想到今天(2016年6月27日)传来消息,他走了,胃癌。
我和同时进所的小胖子跟林老师做的科研项目是,COBOL语言的中文化。林老师是国内资深的COBOL语言专家,开发过国产小型机COBOL语言的编译器,还是国家制定COBOL语言标准的专家组成员。这个项目是科委布置的任务,做一些编程语言中文化的研究和尝试。据说这任务已下达了很久,不知何故没有开工,我和小胖子来了,正好。
几个月过去,项目进展顺利。具体编程由我和小胖子操刀,但是林老师认真指导严格把关,质量监督一丝不苟。到了年底,大功告成。那时候基本工资五十几块大洋,别无外快。恰巧所里搞改革,第一次实行项目收益提成,课题组分得1000大洋,那是巨款啊。林老师把我和小胖子叫去,说,奖金分成五份,我们三人各得200。另外两份给当时调拨项目的领导。他自己没有多拿一分钱,我们小字辈当然没有意见。其中一份给前室主任的,还叫我送去软件开发中心。
过年的时候,我跟小胖子商量,是不是答谢一下啊。我们买了一些礼物去师父家拜年。林老师家住杨浦区老公房,两个女儿还小。林太太也很热情,阖家小康安好。林老师是乐观的人,也是健谈的人。只听林老师经常在同事面前唠叨,还有两个兄弟未婚,一直是他的心病,啥人帮忙做做红娘啊。他们这辈人比起我们更加不幸。林老师是68届大学生,好像是上科大的。闹文革荒废了学业,后来也是自学成才的。上有老下有小的,他的两个兄弟应该是插队落户返城的,家境困难身材偏矮成了困难户。
虽然住的离开单位还蛮远的,研究所也不讲考勤,林老师以身作则准时上下班。办公室他坐着的一把太师椅,貌似是从前洋房主人留下的。他也喜欢跟大家一起吹牛一起发发牢骚,时而言论也有点激进犯上但是自律有度,对待上级不卑不亢,对待下属和蔼可亲。倒是跟同时代人老叶有时相互打打口水仗,暗中较劲。他们之间的学术水平确有高低,嗯也就是上科大跟复旦的距离。他和老叶的性格也有内向与外放之差异,但是他俩对待工作同样认真仔细一丝不苟。林老师为人师表,无形间我辈潜移默化。
同事小胖子家居困难,就在办公室打地铺过夜,可也太不拘小节了,当同事们陆续来上班了,他居然还穿着内裤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照理你是长辈你是师父骂他几句也可以的,可林老师只是私下笑嘻嘻地对我说,你是不是可以提醒一下小胖子要注意影响哦。他不愿意当面说人,免得难堪。传统知识分子的雅量和谦卑的为人之道,让我受益匪浅,虽然我就跟他做了一个项目。
文章开头我说过,我得向林老师致歉,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研究所有一项准福利,向全国性的学术会议提交了论文,可当作公差出席,也就是假公济私游山玩水会友。1986年前后,全国计算机行业什么大会忘记了,在湖南株洲举行。我悄悄地发了一篇论文过去,关于COBOL语言的中文化。那时真是少不更事,既没有和林老师打招呼,也没有把课题组长的大名挂上。然后凭会务处发来的论文录用通知,去科技处盖个章财务科借点钱就出发了。
翻看老照片,找到一张跟林老师同框的。摄于1990年左右,曾经一起工作的老同事
2024年5月重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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