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龙杀人案从有罪到无罪到有罪的整体分析
文摘
时事
2023-02-24 13:13
广东
快两个月没发文章了，一方面懒，一方面也是没合适的主题可写。难得遇到个可以展开说说的案件。一、多次审判程序及结果
这个案件历经了多次审判，每次的结果都不相同，从时间轴上来看：2016年1月13日，一审提起公诉。案号是：（2016）辽02刑初20号
2016年8月1日，大连中院作出一审判决，认定辛龙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刑二年执行。
2016年12月29日，上诉后，辽宁省高院作出（2016）辽刑终408号刑事裁定书，发回重审。
2018年1月24日，大连中院作出重一审判决(2017)辽02刑初29号，认定无罪。
2018年11月13日，大连市检察院抗诉，辽宁省检察院不支持并撤回抗诉，辽宁高院作出(2018)辽刑终237号裁定同意撤回抗诉，案件生效。
2019年8月29日，辛龙获得国家赔偿。
2022年2月11日，最高检向最高法提出抗诉。
2022年6月2日，最高法指令大连中院再审。
2022年12月27日，大连中院作出再审一审判决，认定辛龙构成故意杀人罪，判处死缓。
二、程序上的问题
正常的刑事案件，一审审理周期是三个月，复杂案件可能会延期，六个月左右。因此这个案件的审理时间可以透露出一些问题：（1）一审审理时间约6个半月，属于正常的办案时间。因此即使一审注意到这个案件的证据可能存在问题，但并没有太在意。而是仍然按正常的办案流程，作出有罪的判决。在这个阶段，或者经办法官会对案件的证据问题略有纠结，但并没有造成太大阻碍。（2）二审发回重审的时间是5个月，也在正常的办案时间内。不确定这次有没有二审开庭，还是直接发回重审。开庭的可能性比较大。（3）从发回重审，到作出重一审的无罪判决，中间间隔了1年2个月不到，说明重一审开始纠结这个案件的证据问题，内部估计也讨论过很多次。或许还补充过新的证据。（4）大连市检抗诉和辽宁省检不支持抗诉，中间隔了约7个月。显然这次纠结的轮到辽宁省检了。而且上次说过，原来二审开庭的话，一般还是由原来出庭的检察官承办这个案件的，那或许这个检察官的态度也是认为案件证据存在问题。（5）抗诉后的再一审，办案周期仍然是6个月左右，说明这次也仍然是走完流程就作出判决。这次大连中院又没有再继续纠结了。当然，这很有可能受“上面的意思”比较大。2、从审理程序上和时间来看，这个案件的再审一审作出判决到现在还不满2个月，当前应该仍处于二审，或者至少是死刑复核阶段，尚未生效。最高检在案件生效之前就拿出来宣传，这吃相还是挺难看的。辛龙在重审无罪之前，被羁押的时间已经获得了国家赔偿。现在再审被判有罪，之前的国家赔偿怎么办？另外本案是判决死缓，不涉及刑期折抵，但如果再审是被判处有期徒刑，之前一审被羁押的期间是否要折抵刑期？我所知的范围内，这种情况没有明确的规定。我自己的观点是，国家赔偿是对错误羁押而作出的赔偿，在决定国家赔偿的那个时间节点上，辛龙所面对的证据就是不足、事实就是不清，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还作出有罪判决就是错误的，也确实被生效的判决认定他遭受了错误的羁押。因此这个国家赔偿的决定是正确的，它是用于对“过去的错误”确认的赔偿。不能因事后有更多证据认定犯罪，就认为“过去没错”。更不能因此就撤销国家赔偿并追回赔偿款。对于第二个问题，如果辛龙被判有期徒刑，我认为也不能将他在原来一审被羁押的期间用于折抵刑期。因为再审实际上是在更多证据的情况下，进行的一次新的追诉，原来的案件已经了结的情况下，自然也不应该再把原来案件被羁押的期间用于折抵。三、实体问题
2015年3月5日19时至3月6日凌晨4时许，被告人辛龙在辽宁省大连市甘井子区泉水A2区53号楼2单元9-4被害人张某2家中，因感情问题二人发生激烈争吵，并发生撕扯，后二人在该室的卫生间内，因被害人张某2大声喊叫，辛龙用手捂及睡服堵嘴的方法，致张某2机械性窒息死亡。经法医鉴定，死者张某2系口鼻部受外力作用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2）辛龙和死者的亲友都分别证实两人的关系及此前矛盾是死者想结婚，辛龙想分手。（3）手机短信记录，证实两人在2015年3月5日因为感情问题发生激烈争吵。（4）辛龙及其妹妹、手机定位等，均证实辛龙于案发当晚到过被害人家里。但具体定位的时间是：2015年3月5日19：38：32，辛龙手机信号基站定位于甘井子区美域盛景A2区，次日04：46：12，辛龙手机信号基站定位亦于此；期间，辛龙手机信号基站先后定位于甘井子区美域盛景、甘井子交通队南
（5）辛龙承认自己捂住被害人的口鼻，直至被害人不再反抗。但当时被害人未死亡。其提及的时间与邻居的证言能印证。（6）邻居证实案发当时听到争吵的声音。这是个关键证据，原文内容摘录如下：2015年3月5日晚上零点左右，我听到楼上有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女的哭喊、吵闹声音时断时续，期间还有拖东西、人撕把倒地的动静，吵闹持续到6日凌晨2时30分左右。大概3点，楼上又开始吵了，我听到女的带着哭腔说"我求求你了"这样的话。整个吵闹的过程中时不时就有拖动东西的声音，像是拖动柜子的声音。当晚女的说完"我求求你"这话后，我再没听到女的什么动静了。最后的声音是拖动柜子之类的动静，还有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像穿拖鞋走路的声音，像是穿皮鞋的声音。楼上这家基本十天、半个月就吵闹，每次都是在后半夜。最近的一次是大约2个月前，也是半夜。我印象中听到女的高声喊"杀人啦，救命啊"。
（8）经鉴定，死者系窒息死亡。死者身上的骨折等伤势是高空坠落造成，但坠落时已死亡。也就是说，死者是在房间里被掐死的。（9）多名证人都证实，辛龙在事后多方打听跳楼及事后处理的具体情况。不要看这案件中法院认定无罪的理由。那已经属于先射箭再画靶了。这个案件中最关键的细节仍然是上面的证据（4），手机定位在凌晨4点半，“辛龙手机信号基站先后定位于甘井子区美域盛景、甘井子交通队南”。杀人的整个过程，按邻居的关键证言，发生于3月5日0点至3点期间，从争吵到杀人是一个连贯的过程；邻居描述的争吵内容，也与其他亲属、同事所称的辛龙与死者之间的矛盾是相符的；辛龙的妹妹也证实了当晚辛龙去了死者家里。但问题是，在邻居所描述的争吵至杀人的过程中，辛龙的定位发生了变化。这个定位的变化到底是手机自身切换基站引起，还是辛龙在该时间段内真的在移动中？如果他真的在移动中，那实际凶手就可能是其他人了。这个问题辩护人提出来了，但在重审无罪的判决书里看不到相应的解释，法院也没有正面回应。我觉得这才是最致命的。从证据来看，关键邻居证言+辛龙当晚去过死者家里，4点以后才离开+双方此前持续矛盾+死者先死后抛尸，已经足以形成高度盖然性。只要再排除合理怀疑，就足以认定了。脚印本该是一开始侦查时就提取并且与辛龙的鞋子进行比对了，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等到再审的时候才做这个工作。这不该成为合理怀疑。至于重一审判决所列的死亡时间不定、离开现场准确时间等等，就更不是充分的无罪理由了。主要是凑数。综上，这个案件属于证据充分，但可能是办案人员懒或者观念问题，差了临门一脚，非要走这么多程序才确定。PS：定位问题是个关键的证据疑点，死刑复核的时候必须排除的。而那句“疑罪从轻”其实是指的达不到死刑立即执行的证据标准，因此只能判处死缓。这没什么不能拿出来说的。最高院的死刑政策和相关文章、讲座都经常在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