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散文】●何心依（上海）||猪儿们的命运
美体
2024-12-20 20:19
四川
雨后，风吹过，青草香飘入鼻。母亲右手拿着弯弯的镰刀，左手抓着青草，一把一把地割着，很快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母亲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汗水浸湿了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一只大眼睛。刘海随着她低头割草的节奏，在白皙的脸庞前晃荡着。母亲割猪草的样子好美！“小山”们被抱进了背篓，背回家。背篓里被割断根茎的青草，释放着一种名叫“绿叶挥发物”的味道。这味道，比割下来前的青草香更浓，更持久，久到我们都到家了，味道仍未散去。回家后，母亲拿出猪草砧板。这块被经年使用的木制砧板上，留下了长短、深浅不均的不规则纹路。凹陷深的缝隙里，还有一些昨天剁过的碎叶子。母亲将一把猪草横放在砧板上，左手虎口抓握住草根处，右手拿着剁刀，“咚咚咚……”一阵阵刀刃接触砧板的声音有节奏地传了出来。细听，刀刃在“咚”地接触砧板之前，还有一小段快速自上而下剁开猪草横断面的“滋滋”声。这“滋滋”声快速且低弱，极易被清脆有力的“咚咚”声掩盖。殊不知，正因这“滋滋”声，使“绿叶挥发物”从猪草的每一层横断面中得到了最极致的释放并且扩散开来。所以，这声音应该是“滋咚、滋咚、滋咚……”刀刃从右边草根处向左边草尖处行走着，细碎的生猪食被放进了簸箕里。猪草剁完之后，砧板从干燥时的灰黄色，变成了湿漉漉的深褐色。母亲将右手臂举起来甩了甩，她的右手臂应该很酸了吧！整栋房子都充斥着猪草香味。隔壁猪圈里开始传来浑厚的“呼呼噜噜”声，此起彼伏。猪儿们，你们为何如此兴奋啊？是因为听到了“咚咚”声吗？还是因为闻到了那食物的熟悉味道呢？不管怎样，你们肯定是知道即将有饭吃了。母亲将簸箕里的碎叶子倒进了煮猪食的专用锅，加水，配上些许猪饲料，转身至土灶台下塞进一些干树枝，点火。之后，用铲子将猪食翻上几遍。约十五分钟左右，绿叶变黄叶，一阵夹杂着饲料味的无油无香的熟草味道传了出来，这时候就差不多熟了。凉一凉后，用大勺舀进猪食桶里，提至猪圈。五六头猪儿们早已等候在此。我家的猪儿们全是黑色的。那时的我才六七岁，它们的年纪都比我小。其中一头是母亲不久前刚从集市上花了二十块钱买来的小猪。它摇着小尾巴走来走去的样子，太可爱了。它和我一样，还是小朋友。猪儿们抬着无辜的双眼，直勾勾地望向猪食桶。猪食从桶内倾泻而出的那一瞬间，猪儿们吓得后退几步，随即蜂拥返回，低头连鼻带嘴塞至猪食槽内，放肆地呼哧哈拉起来。小猪被其他猪儿们挤到外围，根本吃不到。我大喊：“妈妈，小猪儿吃不到饭啦！”母亲说：“别管它，它会照顾自己的。”母亲说的是对的，小猪比我更会照顾自己，看它的身形变化就知道了。刚来的时候它才十几斤，比我小、比我瘦。没过半年，它就比我大、比我胖了，母亲说它都有五六十斤了。猪圈是猪儿们的家，散发出一阵阵污浊难闻的酸臭味，夹杂着猪粪气味和食物腐烂的味道，以及饱含着某种细菌的异味。过道里横穿而过的清风，吹着树木、草地、玉米地，散发出清凉的味道。长年累月身处于这味道之中，我竟也觉得好闻了。猪圈的形状和我们家的房子一样，都是长方形，并列排在一起。底面是镂空的木板，木板下有一大块坑，以收集猪儿们的排泄物。这些排泄物可以循环用来浇菜、施肥。猪圈一侧的隐秘处是我们可以蹲下来如厕的地方，同样是镂空的木板，排泄物顺着漏洞与猪粪汇合在一起。听说，村里有人家里的木板不够稳，猪儿掉下去淹死了。母亲说，有一次其中一头猪儿踩滑了，卡在木板中间，半个身体和头都淹在粪池里了。幸好母亲发现得及时，请来村子里的人帮忙，顺利帮助猪儿脱险。我问母亲：“如果猪淹死了怎么办？”母亲说：“那只能提前宰了做腊肉香肠了。”一到过年，村里最热闹的事之一，就是杀年猪了。我家的猪儿们基本上都在二百斤左右，不算肥硕。父亲会花几十块钱请杀猪匠到家里来，其他亲戚也会过来帮忙。他们会随机从猪圈里选一头猪，用绳子将猪的四只脚套住。我追到猪圈，想知道选的是哪头猪。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小猪。那头“天选之猪”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呆呆地没有什么反抗。直到几个男人开始拉的拉、推的推，它才开始了一声声惨烈的嚎叫声。不知道小猪听到了这嚎叫声，会不会害怕？伴随着猪儿惨叫声的是大人们幸福喜庆的笑声。终于，男人们满头大汗地把猪儿控制在一条长板凳上，杀猪匠将刀刺向猪儿的脖子，其他男人使劲按住猪儿的腿。母亲抱着我躲开了那个血腥的场景。慢慢地，猪儿的嚎叫声越来越小，男人们的喊声笑声越来越清晰。我挣脱母亲跑了出去，猪儿安静地侧卧在板凳上，男人们用已经烧好的开水给猪儿洗身体，烫毛的烫毛，刮皮的刮皮，猪儿被翻来覆去地清洗着，好一幅开心热闹的画面。洗干净后，猪儿的各个不同部位被分割，部分用来趁鲜就吃，部分用来春节走亲送礼，部分用来灌香肠，部分用来烘腊肉，剩余的猪肉和内脏被挂在竹竿上，晾在院子里。阳光洒在这些还带着热气的猪肉上，金黄的色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父母轮番开心地说：“今年的年猪真好！”我也享受着年猪的美味，尤其喜欢吃腊肉香肠。可是，一想到那头小猪，我就会有些难过。小猪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它越来越肥，比之前被杀掉的那头还要肥。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它可不可爱并不重要。我央求母亲，是否可以不将小猪杀掉？母亲拒绝了，说这是它活着的使命。我听不懂，我不要，我哭闹着。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猪圈看看小猪，它也会摇着尾巴、抖着肥硕的身体走到我面前。我清楚小猪一定会走向其他猪儿们的命运，所以我要珍惜与小猪最后相处的时光。母亲最后答应将小猪卖掉，不在家里杀。小猪被送走的那天，我站在猪圈外，远远地看着它被装进车里。小猪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哭了。三十年后，我仍然记得这个场景。在我心里，小猪仍然还活着。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大自然的规律，这就是生命的循环。我们人类也是如此，总有一天，我们也会面临生命的终结。本人何心依，原创作品《猪儿们的命运》，授权“天府散文”平台独家首发。何心依 上海人，主职是心理治疗师。2023年11月尝试写作，2024年6月在自媒体平台“真实故事计划”发表非虚构故事《一位智力残疾女性的生育史》，阅读量10W+。投稿者须关注本平台。本平台坚持原创首发，请勿一稿多投或投已在其它公众平台发过的文章，严禁抄袭剽窃，文责自负。每篇（首）文章（诗词）正文不得少于300字，并附100字以内的作者简介和一张个人生活照片（照片用邮箱附件），一律投递到下列邮箱；同时加总编（HHDK9999）和编审微信，便于联系和进行文字校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