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散文】●魏海峰(四川)||我的外婆

美体   2024-12-09 19:08   四川  

图|网络





我的外婆


●魏海峰(四川)



昨晚,又梦到了外婆。

她还像之前一样盘坐在炕上,两手蜷握着,花白的头发依旧梳理得整整齐齐,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在给我念叨着什么。

我一下子醒了,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梦中历历在目的情景。时别三年,我又见到了您老人家,又听到了您的教诲。听着半夜的风雨声,我想再次快快入眠,想跟我日思夜想的外婆再多待一会儿,再听听她说说话、聊聊家长里短,可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间反而愈来愈清醒,窗外的雨声也愈来愈大,禁不住泪湿枕巾……

外婆到另外一个世界已整整三年了。

离开故土三十一载,从独身一人南下入川,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小家,故乡的路似乎变得越来越远。每逢回老家都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的窘迫感,好似自己成了一个被故乡遗弃的人。但回家的路、思念外婆的情感,却愈来愈浓烈。

我自小就跟外婆生活在一起,她有着北方妇女“喂猪打狗带煮饭、看家抱孩捡鸡蛋”等勤劳、淳朴和善良的典型特征。在我的心目中,她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一个有别于其他农村妇女的智慧外婆。

外婆手很巧。听说外婆好似在二舅出生时,在月子里落下了风湿的病根。在我记忆里,她双手始终蜷曲着而无法伸直,成半握拳状。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个缺医少药、物资贫乏、生活捉襟见肘的年代,没及时治疗而导致这双近乎残疾的双手伴随着外婆的一生。我几岁半人高的时候,外婆经常站在地上,我则站在炕沿边上帮她系纽扣的情形,至今记忆犹新。但令我惊诧的是,却经常看她在厨房硕大的案板上,用弯曲的手指根以上的半面手掌,用一根又细又直又长的擀面杖擀面。外婆擀的面又大又圆又薄,擀好后在面片儿上撒上面粉,又把面片对折成半圆,在半圆上又撒上面粉,再把半圆对折成扇形,然后用换一根稍短一点的擀面杖放在叠好的面片边上,搭上菜刀切一刀,擀面杖向里移一点,再切一刀,再移一点,直至把所有的面片切成一根一根细细的长条,下在一口沸腾的大锅里面,再出锅时已是一碗又细又长薄而透亮的面条,让人直流口水。后来,当我向母亲说起外婆用那双并不健康的手如何辗转腾挪擀面时,母亲竟淡淡地说,这算个啥?你外婆手还未落下病时,绣花功夫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擅长花鸟虫草,绣的栩栩如生,像活的一样。

时隔多年,这些景象常常在我眼前浮现。我想,是什么力量支撑外婆用残疾的双手撑起这个大家庭的半边天?又是以什么力量陪伴外爷在农村广袤的天地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外婆爱干净。回忆外婆一生都是留着齐耳短发,一身麻灰的衣服裤子。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上衣多数扣子都是暗扣的,这样便于她用手掌直接按压衣角就能轻松地扣上衣扣,好像也有一两件衣服是大纽扣的,但平时很少见她穿过。虽然手不太方便,外婆却把自己收拾得朴素而利落,头发清爽整齐,衣服一尘不染。即使在当时农村那种土泥巴院子里多数家里都是鸡毛满天飞、猪狗到处跑的情况下,外婆也把家里始终收拾得干干净净,家里养的牲畜鸡鸭都关在各自的圈里,除了有少许的鸡屎猪尿味,基本上没其他杂物;各类家具、农具也摆放得整齐有序,这在当时的农村是不多见的。

每天早上起来,外婆要教我叠被子,再指挥我把叠得像方面包一样的被子整整齐齐地放在靠里的小炕桌上,然后用专门扫炕用的小笤帚把炕扫得干干净净。看我把这些收拾好后,她就准备早饭去了,我就帮她在厨房里烧锅。北方的农村,做饭基本烧的是晒干的玉米秆或小麦秆,左手一边往灶膛里放柴,右手一边推拉风箱,两手配合,两手不协调火就烧不起来,柴火烟还会倒转回来把人呛得眼泪长流。城里的人是用不来这种灶台的,只有我们在乡下农村生活成长的人,才有这种经历,也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烟火气。当然,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农村新一代,家家用起了天然气,政府每年还有补贴。虽然已感受不到当年那种烟火气,但饭香味更浓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成家立业,孩子也大了,但每天早上起床后叠被子、扫床单的习惯从未改变过。每当这时,爱人总是唠叨着,这个习惯不好,起床后要把被子翻面、平铺、透气才卫生。可我始终不习惯,感觉只有把被子叠放整齐了,把床扫上一遍才踏实,思绪才不乱。

从小养成的一些日常细节上的好习惯,终将伴随人的一生,那是刻进骨子里的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会在成年后某个时期下意识地表现出来,让人时时受益。外婆把勤俭节约、讲究卫生、懂得感恩这些朴实的习惯和简单的道理传给了母亲,母亲传给了我。她们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的道理,也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外婆有智慧。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家不着边地疯跑出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玩。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北方农村,物质生活还比较匮乏,我们这一代只能吃得饱,主食无非就是土豆、红薯、苞谷榛、面条、搅团之类的东西,也没多少油水和蔬菜,有时拿一块馍馍背着大人偷偷地在里面夹一点干巴巴的辣椒油,就算改善伙食了。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爬树掏鸟蛋、烤知了、拔萝卜、烤红薯来解馋,常常弄得满身脏兮兮的。每当这时,外婆总是不厌其烦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娃生来就是一个白娃娃,白娃娃洗得干干净净才乖嘛!你看你脏得像个泥猴子,哪像个白娃娃嘛!”一次一次地,我就感觉自己好像本来就天生丽质,真的就是一个不同于其他小伙伴们的所谓“白娃娃”,再也不到处乱疯了。而且,外婆还教我怎样穿针引线自己缝补被树枝刮破的衣服。当十多年后我参军入伍到部队后,班长教我们如何缝被子时,没想到我的“针上功夫”还如此了得,让战友们羡慕了好一阵子,大抵他们不知道我在几岁时擅长针线活的外婆就是我的启蒙老师。

上小学时,基本周末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每周六中午放学,背着书包翻过一片梯田不多远就到了外婆家,星期天下午才回自己的家。那个时候,人们都用的现金,不像现在大钱用卡、小钱用微信那么方便。农村人出门,总是一层一层地用手帕把钱裹得严严实实,再放进贴身的衣服里面;在家里,就把钱压在里屋的箱子底,或压在炕上的席子下。当然,基本没余钱去存银行,能到银行去存钱的就是家家羡慕、人人敬仰的“万元户”了。外婆的钱就压在炕上靠外右边的席子下,这是我偷偷观察多次发现的,一直想“拿点用用”,但又不敢。记得在小学三四年级时的一个星期天,我终经不住诱惑,中午趁外婆在厨房做饭,溜进屋里偷偷拿了五角钱,吃过饭背上书包压住崩崩乱跳的心就向外走。外婆高一脚低一脚地追在后面:“今天怎么回这么早,我娃是遇上啥事了么?有啥事你给婆说,需要钱,婆就给你拿,我娃本来就是一个情(懂事)的好娃娃嘛!”听到这,我哇一声哭了出来,既有惭愧,又有委屈,更有后悔,乖乖地向外婆承认了错误。原来,外婆早就知道我偷拿了东西,只是她没说破,保护了我作为一个“小男子汉”的自尊心,但她又用自己朴实的方式,引导我自己承认了错误。这件事虽已时隔多年,我的工作岗位也调整了很多,多数岗位都是大家眼中所谓的“重要岗位”,但在利益面前我从未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或许这就是年少时外婆帮我系的“第一颗扣子”在心中生根发芽的缘故吧!从农村走出来入伍当了军官,又成了国家公务员,我怎么能让外婆眼中的“乖娃娃”变成被大家唾弃的“坏人”呢?

当我时常反复地用自己的这个“典型案例”一次又一次教导儿子要做一个诚实、正直、善良的人时,这家伙开始几次都听得挺认真,再讲时,他竟然说,这故事我都可以倒背下来了。你偷外婆的钱,我才不这么干,太蠢了。我哑然失笑。是啊,人总是在不断犯错中成长的,当你犯错越来越少时,也就慢慢成熟了。

人活着的时候,总感觉日子过得很漫长;可人一旦不在了,就感觉日子一天天很短。

外婆去世三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也越来越想她了。按老家的习俗,是要举行一个仪式的。我也准备行囊,回老家陪母亲一起去祭拜她、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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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魏海峰,原创作品《我的外婆》,授权“天府散文”平台独家首发。
●作者简介●
魏海峰  陕西宝鸡人。家乡的山水养育了我,军队的经历塑造了我,而地方机关的工作则给予我新的平台去实现自己的价值,更喜欢用文字和思维的碰撞去感悟生活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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