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顾》第卅章 华丽转身 ｜颜友先
文摘
文化
2025-02-06 06:00
四川
1987年初我便正式成为一名个体户，通过一个熟人的关系在正街十字口旁边的一家国营单位的门店里，租赁到一块墙壁来卖服装，全部服装都是曾超带我去广州进的货，起初我不知道怎样标价，曾超告诉我凡是广货起码要按照进货价乘以3来出售，比如说进价10元，零售价起码是30元以上，有些好看的还要高出许多。我虽然有一点点经验，但过去是为单位干，即使亏损那也是单位，况且还背靠着城建局这棵大树，现在是个体，盈亏都是自己，更没什么依靠，也没谁帮你。不知是我真的有能力，还是运气好，或许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只要从广州进回来的货物统统按照进货价乘以3以上来出售，不到10天几乎全部卖光。我这次没敢去借钱，倾其所有凑足了3900百元钱。一看广州货这么好卖我心里就有底了，找亲戚朋友尽量的借钱，赶快又去广州，起初是在广州的高第街、上下九、白云路、站前路几个地方去批发货物，后来熟悉了就到中山市、海丰、陆丰一带去拿货。那个年代去广州是很麻烦的，只有一列从成都开往广州的慢车，而且是隔日一班又不经过我们这个城市，去广州必须要到内江火车站去上车，在火车上要待3天3夜才能达到，记得那个时候硬座是30多元钱，卧铺是50多元钱，可我就是舍不得多20元去补一张卧铺票，三天三晚的硬座那滋味没有经历过的人是很难体会的，这趟火车可能是当年最为拥挤的火车之一，因为是慢车几乎每一个站都要停，然后是上上下下的人，改革开放了都想去广州捞金，连过道上都占满了人，南腔北调充斥着整个车厢，不说走动走动，打开水、上厕所都十分困难，幸好每一个车站都有兜售食物的商贩，连白开水也要2元钱一次。第一个晚上还好，熬一熬就过去了，第二个晚上、第三个晚上就熬不过去了，我见有人钻到座位下面去睡觉，我也学着钻进去，尽管火车轮子咣当咣当地叫着、脚臭、汗臭、噪杂的叫骂声、婴儿的啼哭声，也丝毫不影响睡觉。有的时候连座位底下也挤不进去，不是有人抢先钻进去占领，就是放满各种行李，瞌睡来了没办法那就躺在过道上，于是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堆满了整个过道，有人不断地从过道经过，踩着手或脚的事情时有发生，嗨哟叫一声转过身又睡着了，其实不管是在座位底下还是在过道上睡觉都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因为我身上揣着现金，那个年代，最大的钞票就是10元一张，虽然我在贴身的背心里面缝了几个专门装钱的布口袋，钱装在布口袋里面就像身上绑着一捆炸药，提心吊胆的，那敢深睡。差不多20来天我就要往返一次广州，每一次上火车心里就有点发怵，很多很多年后，远远地听见火车的叫声心里不由自主的要咯噔一下。一年后的有一次我早早地用进货用的布口袋占据了座椅下一个可以睡觉的位置，我正想钻进时，猛然听见列车员叫到“有卧铺了，需要补卧铺的旅客到8号车厢补卧铺票。”也不知什么力量促使我没去多想就朝8号车厢走去，此后就不敢去坐硬座了，那怕卧铺紧张我也要缠着列车员又是递烟又是给小费，无论如何也要搞到一张卧铺票。有一次我在广州进完货刚把托运办好，偶遇我在建工学院速配学习期间同住一间寝室名叫高向东的同学，学习期间我俩就十分要好，他是成都人，毕业后就失去了联系。见面后我俩高高兴兴地去吃了一顿大餐，他告诉我毕业后他在成都的一家设计公司上班，每个月就那么一点死工资，勉勉强强能够养活自己。他说这次是到海南去考察后来广州看看，正巧遇见我，真是有缘。他问我现在做啥？我说已经从单位上留职停薪了，现在是做服装的个体户。“你娃真是超前，我这还在想呢，你就已经做起来了，不错不错！”聊了一会他问我这是准备回去吗？我说已经买了回去的卧铺，他大吃一惊说我咋那么傻呢，挣钱的目的不就是享受吗，坐飞机2个小时就到了，为什么要去遭受几天几夜的罪呢，我冲他笑了笑，心想坐卧铺已经很不错了。他叫我陪他一起去坐飞机，在他的一再说服下，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退掉卧铺票，花了200多元买了一张飞成都的机票。没想到第一次坐飞机就是一次历险记，我们坐的飞机是晚上8点过从广州白云机场起飞的，按常规晚上10点过就应该到成都双流机场，不知咋的我们已经看见双流机场的灯光了，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两圈后又升了起来，这时机上喇叭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因天气原因，机场跑道湿滑，为了各位旅客的安全，我们的飞机将返回白云机场”。这时听旁边一位乘客说道，西南航空不久前一架飞机失事，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冒险。飞机上100多位乘客2个小时左右清风雅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当飞机轮子刚一挨着白云机场的跑道。啊！100多位乘客同时发出尖叫，欢呼雀跃起来。大巴车将我们拉到珠江边的一个宾馆，下车后我看见宾馆大厅前面有一个水池，池中有几只石雕鹅，中间是一个圆形石雕，“白天鹅宾馆”几个大字赫然入目，内心一下就激动起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五星级宾馆。其实我对星际宾馆是没概念的，因为我连一星级宾馆都没住过，就更别说五星级宾馆了。进到金碧辉煌的大厅，服务员让我们两个人组合一起住一个房间，然后依次去总台领房间号牌，我正好和高向东组合一起，100多人还是要等一会，高向东主动去办理入住手续，我正好仔细欣赏欣赏什么是五星级宾馆，其实真正吸引我眼球的还不是豪华的大厅，而是那些如同稀世珍宝般引人注目的服务员，按理说我是做服装的，美女见过不少，可这五星级宾馆的美女就是不一样，像是一个娘胎出来的，苗条的身材，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一颦一笑显得那么的高贵典雅，个个充满魅力，让人不禁为之倾倒。“左岸！左岸！”我猛然一惊，是高向东在使劲喊我，我急忙擦擦嘴角的口水应答道：“哎，啥子，来了，来了。”第一次坐电梯，平平稳稳地还没来得及享受，一晃就到了20多层，过道铺着淡蓝色地毯，第一脚踩上去吓我一跳，一下就陷进去了，差不多把皮鞋底都掩埋了，我把脚提起来又试了试，绒绒的软软的很舒服，我这才反应过来是地毯，可这地毯也太舒服了。进到房间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一点过了，要在过去早就困了，可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装修豪华的房间宽敞明亮，我一下就跳上床去，在柔软的床单上滚了滚，床单和枕头简直太舒服了，感觉就像躺在棉花堆里一样。我站起来激动地拉开窗帘，夜晚的珠江，犹如一条镶满钻石的绸带，闪烁着夺目光芒，两岸的建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的高楼倒映在水面，形成一幅幅精彩绝伦的画面，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象中，无论心情还是思绪都变得更加开阔，让人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高向东也很激动，这里瞅瞅，那里看看，不停地用手摸摸这里又摸摸哪里，他见墙上挂着一个大电视，捣腾一会居然把电视打开了，这么晚了还有节目，放的是一部武打片，他便高兴地欣赏起来。不知是不是激动的缘故，感觉尿涨了，我推开洗手间的门，哇！宽大豪华的洗手间让我大开眼界，还有浴缸和坐便器，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楞了一会，便像女人似的坐在坐便器上拉尿，随后脱掉衣裤，赤身裸体的进入浴缸泡起澡来。就这样我俩在房间里面折腾过去折腾过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听筒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甜美声音：“先生你好！你该起床了，餐厅在2楼，吃过午饭后，请您在大厅等候，一个小时后机场大巴将接您们去机场。”我一看时间已经12点钟了，赶紧叫醒高向东，急匆匆地收拾行李出发。这是一次惊险而舒服的经历，况且是全免费，之后我就从没入住过五星级宾馆了，自己掏腰包，舍不得也没必要。慢慢地我觉得做服装个体户是越来越顺手，这钱咋这么好转呢，除了出去跑货辛苦一点，一切都是顺风顺水，腰包也越来越鼓，遗憾的是我那门店有点小，许多时尚的服装都不敢大批量的进货，我想应该是时候换一间大的门店才能将我的潜能发挥出来。机会说来就来，一次和朋友聊天听说正街上一个国营单位的门店要出租，我赶快去联系是否真实，果真要出租，条件是130多平米的店面整租，每月的租金6000元，押一付三。我一听就吓着了，押一付三的房租到是能够承担，可是130多平米的店面要多少服装才能展示出效果，除了店面的展示，还得有存货，一个品种至少也得10件以上，我根据广州的进货价粗略估算下来就要好几万元，这就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可这个门店太有吸引力了，当时我们这个城市的商业中心就只有一条300米左右的正街，这条街上基本上都是国营单位的门店，如百货大楼、盐城餐厅、新华书店、工商银行、计时钟表、甜食店、糖果店、理发店等等，人们说进城去，指的就是这条街。而且这个门店处于中心区域，绝对的黄金口岸，但这租金和周转金太吓人了，我原来的门店一个月的租金才260元，周转金几千元就够了，当时人们每月的工资才200百元左右，人们所说的万元户就算是富翁了。可到哪里去筹那么多的钱啊。时间不等人，他们还说如果我不租的话，后面等着租的人很多，不管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当场我就答应租下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接下来两天我是腿脚都跑翻了，那个年代一个家里有一千元的存款就算是比较富裕的家庭，可我的需求不是一千两千的事情，我扳着手指计算着有哪些亲戚朋友可以借钱给我，当我找到他们时，大都开不出口了，一般家里就几百元的存款。正当我一筹莫展时，猛然想起一位名叫宋刚的好友，两口子都在信用社工作，我想去试试看。当我来到他们家里说明情况后，他问我需要多少，我说大概5万元左右。“你个傻瓜，现在哪个家庭有那么多存款嘛，不要去东借西借了，来我们银行噻，我在主管贷款的事情。”宋刚笑笑指着我说道。“啊！找银行贷款，我咋没想到呢。”我如梦方醒，拍了拍脑袋。“很简单，你先来我们银行把手续办好，然后找一家担保企业盖上公章就可以了。”宋刚轻描淡写的说道：“你那么多朋友，找一个有实权的朋友帮你担保应该没问题吧，哪怕是街道工业都行。”告别宋刚我便急匆匆来到我儿时的朋友宋友良家里，他是一家区属企业的厂长，找他应该没问题，而且这几年我们两家来往得比较频繁，主要是他老婆很漂亮，又喜打扮，到我店里来买服装都是给她打5折，谁知我这无欲无求的做法尽然埋下了良好的种子，到他家后，我还没把情况说清楚他便摆摆手说道：“不就是盖个章吗，你明天来办就是。”人在走运的时候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几乎不可能办成的事情，我居然轻轻松松的两天时间就办成了。这是发生在1888年12月中旬的事情，我拿到钱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去广州进货，现在来去都是左飞机，晚上出发，第二天在广州进货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匆匆忙忙的把货托运后坐晚上的飞机回来，第四天货就上架了，我知道每年的春节前是服装的黄金季节，时间就是金钱，我一点也不敢怠慢，全部心思和时间都用在这上面。后来我一直都搞不明白，那个年代的服装为什么那么好卖，钱为什么那么好赚，从12月底开始到春节过后的三月份，我居然把贷款全部还清，不仅还清了贷款，店里还存有不少的服装，三月份过后就是服装的淡季，进货的本金也比冬季服装少，可我这个店从没感觉过有淡季，好多顾客都把我这个店作为一种时尚。为了答谢顾客的厚爱，我在每个星期天的前10名顾客打七折，谁知广告贴出去后的第一个星期天还没开店，门口就来了几十个顾客，当日我也只有按照规矩来，先放进10名顾客购买后再放其他的顾客进店，然后统统按8折出售，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利润降低了一点，可他们不知道我是把零售价提高了20%的，也就是说我把进货价乘以3然后再加20%来出售，当然这是我的秘密连营业员都不知道，尽管这样顾客也没感觉到我卖高价，因为我从广州进回来的服装是当今最时尚的，是我们这个城市独一无二的，不管我以什么价格出售，顾客都认可，我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奸商吧。过后不久我在本市的个体户中名气越来越大了，首先是我占据了最好的黄金口岸，其次是我的门店在个体户中是最大的，一般做门店的个体户大致就是20-30平米，我的门店是130多平米，他们都说我是大款，是阔佬。到了1991年春节过后，我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同时也感觉心力交瘁起来，干服装个体户真的很辛苦，加之这两年的个体户如雨后青笋般大量地涌现出来，市场上的广州货早已不是独家，暴利时代已过，于是我有点想改行。说来也巧，高向东这几天一直打传呼找我，问我去不去海南捡钱，说海南遍地是黄金，还说当年我们在建工学院一起学习的好几个同学都来海南了。我明白高向东说的去海南捡钱是句玩话笑，不过热火朝天的赶海人倒是真实的事情，我身边有朋友88年就闯海南去了，据说很不错。于是，我便有点心动，也许是感觉身心疲惫的原因所致吧。可眼前这么大一个摊子的确放不下，如果要转让的话，目前也没有哪个个体户具有这个实力。我思考两天后做出一个决定，将这个130多平米的店面重新装修成3个店面，这样每一个店面就只有40多个平方，转租出去应该没啥问题，如果转让不完的话，我自己留下一个店面也就轻松多了。谁知我刚在装修，还没有放话出租的事情就有好几个人来询问是不是要出租。毕竟这样的黄金口岸的确很少。我见问的人很多便随口说道，每月租金4000元，半年一交，押金5000元。因为我想如果我要去海南的话至少半年时间不会回来吧。出乎意料，第二天就有人带着现金来找我签合同。我原本是这样想的，我这个店面的租金每月是6000元，改建成3个店面后，每一个店面的租金就分解成2000元，我随意喊个价也不至于砍我一半吧，哪知来的人连价都不还，生怕我不租给他。这样算下来我每个月什么都不做就有6000元的收入，天下竟有这等好事，真让人意想不到。想想当初摆地摊卖一双袜子赚0.24元已经乐不可支了，看看现在，尤其是和拿工资的人相比较，那简直是天壤之别，钱包鼓了，心也就飘飘然了，忘乎所以起来。于是，我也不落俗套的开始头脑发热膨胀起来，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脚下，忘了自己姓什么，有人说人一旦有钱了，就会膨胀，就容易变坏。
……我下乡插队在四川大凉山的深山里面待了八年时间，感觉自己对“知青”这个名词的理解是很深刻的。如今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将不复存在，知青这个名词终将成为历史。生于1954年5月，自贡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先后有散文、短篇发表，出版有长篇小说《颜桂馨堂》，短篇小说《岁月沧桑》获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文学大赛小说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