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初:踏遍青山 壮志不移——献身地质事业50周年感言

文摘   2025-01-24 06:02   四川  

《蜀光人物》 第一集

建校八十周年

张伯苓接办蜀光七十周年纪念文集

蜀光中学校 蜀光中学自贡校友会 编



四川出版集团 四川人民出版社



踏遍青山 壮志不移

——献身地质事业50周年感言

易明初

新中国建立,私立蜀光中学即由人民政府接办,学校随即掀起一股学习苏联先进经验的热潮,许多班级纷纷以苏联人物“卓娅”“舒拉”“马特勒索夫”“保尔·柯察金”命名,而保尔的一句名言当年更是耳熟能详,随时随地激励着蜀光学子的心:“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于人只有一次而已,人的生命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他临死的时候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时间过了半个世纪,保尔箴言似乎并非当今时尚,但它毕竟影响了一代人,且对我来说,始终牢记心扉,成为我一生的座右铭。

1956年,我于蜀光高中毕业后,同年考入成都地质学院水文工程地质系,1957年转入长春地质学院地质系,1961年大学本科毕业后,在研究生学习期间,专心攻读新构造学,1965年毕业分配到北京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研究所黄汲清大地构造研究室新构造组工作,1972年调到李四光创办的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工作至今。在50年的地质工作生涯中,踏遍了全国(除台湾省外)30个省、市、自治区的大小山川和东西南北,科学考察了与人类生存密切相关的五大莲池、长白山火山口及白头山天池;辗转跨越中朝边境的鸭绿江两岸河流层状地貌区;跋涉东部和东南沿海海岸、天涯海角、深港领域以及西南滇缅边境;横穿青藏高原腹地、雅鲁藏布江和川、滇、黔、桂高原、草原与雪山:涉足腾格里大沙漠,柴达木盐湖;登上天山博格达峰天池,第一号冰川以及青藏高原上的唐古拉山和昆仑山等冰山:奔驰内蒙古大草原;远赴法国中央高原进行新构造考察以及俄罗斯贝加尔湖地区进行裂谷系实地探察等等,在地质事业上奉献出了毕生精力,构成了我虽是千辛万苦,却在地质生涯轨迹中又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壮丽人生。

20世纪70年代中期,为了响应祖国建设青藏铁路的号召,我们组队奔赴青藏雪城高原。青藏铁路选线自格尔木--拉萨,横跨巍昆仑山、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等一系列高山峻岭。唐古拉山口西侧的各拉丹冬雪山海拔高达6621米,高原面平均高达4500米左右,空气稀薄、缺氧,工作条件异常艰难。然而,青藏高原这块神奇的土地,素有“世界屋脊"之称,它的腹地是一块正在整体抬升、切割微弱、地质历史最年轻的高平原自然景区,它那白雪皑皑、绵延不断的冰峰雪山,坦荡开阔的宽谷和盆地,一望无垠、生机盎然的草原,郁郁苍苍的原始森林,星罗棋布的湖泊,一泻千里的大江大河,以及在大自然中人与各类动物和谐共处等壮丽景色极大地吸引着我们,这真是“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凭添了科考队员无限爱国主义情怀。我所在的地质队是由水文地质、工程地质、构造地质、地热地质及第四纪冰川地质等专业组合而成,虽然偶尔同跑一条路线,但由于分工不同侧重面的差异,自然形成三三两两各走一路。1975年6月22日,我们正从格尔木适应站(海拔2800米)搬到三岔河(3800米)的一个工作日,个个精神焕发,干劲十足观察、记录和摄影不停,完全被各种独特的自然地质景观所陶醉。当天,我和年已54岁的蜀光校友胡海涛先生走到一起,边走边看,穿过野牛沟中冰冷刺骨的昆仑急流,不知疲惫地向前观察着各式各样的构造形迹,正当意识到时间已晚时,已到下午9时太阳落山,可那时已走很远,天黑前肯定不能赶回住地,而高原特殊的气候和自然环境又迫使我们必须返回,否则就有被冻死或被野兽所吞没的危险。于是我俩利用夜色的一丝余光,踏上了返回的路程。然而,夜深深,路茫茫,还要应对突如其来的事件发生。我们手持木棍和铁锤,以防豺狼和黑熊的侵犯。为了夜间行走壮胆,我同胡海涛边走边唱“地质队员之歌”,又不知不觉地再一次艰难穿过同一条急流浅滩,挪着沉重的双腿,应用地质队员特有的方向性记忆,踏着无路的山坡缓慢攀登。正当进入台缘时,忽见几束电筒的灯光闪亮,“胡海涛”“易明初”等名字的叫声由远而近地穿过夜空,回荡到我们的耳边,我们一边答应,一边高喊着:“我们回来了”。当我们走到住地,已是第二天凌晨3点了,虽是疲惫不堪,但因获得丰富成果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欣喜和兴奋涌上心头。最终辛苦换来甘甜,青藏铁路三年选线的科学勘察报告,因成绩显著,获1978年全国科技大会成果奖,这就是党和人民给我们的最高荣誉。也为我能建设世界最高的第一条铁路线而倍感荣光。

1990年,我带着科考任务又辗转来到川西高原南部的南北向横断山地区,在奔腾急流的雅砻江选择绵屏山水电站大坝坝址。该区亦属青藏高原的东南部,与高原腹地相比,有着天壤之别。这里峡谷纵列、雪山重叠,谷岭相间,谷岭高差自北向南增大,平均在2000米左右。高原海拔一般在3000米以上,川西高原的最高峰7556米贡嘎山正座落在工作区的北部。这一年的10月,为了完成绵屏山水电站选坝任务,沿雅砻江大拐弯的里庄、泸宁和洼里沿江一带,以及邻近地区开展了区域地壳稳定性评价的调查研究工作。然而,这里具有典型的“抬头一线天,低头江水翻”的独特景观,如地形强烈切割,沟深岭高,坡度陡峭,江涌浪翻,森林茂密等地貌。尤其严峻的是沿雅砻江两岸的崩滑体和泥石流特别发育,不少正处在活动之中,我们也正是在这些山间小道和崩滑体中,一天一个沟岭艰难地上下,脚走起了水泡,路也走不动、山也不能爬时,还得双手支撑着木棍或上山轮流骑马继续艰难向前迈进,高质量地完成原来预定的调查任务。就在这“水无不怒石、山有欲飞峰”,“一滩接一滩,一滩高十丈”的急流翻腾的雅砻江陡岸工作中,险情大量出现,成都电力勘测设计院等单位的多名同志先后不慎滑入江中,无一生还,献出了宝贵的年轻生命。我们这次组队是由各单位主要技术负责人组成的检查团,五十多,又称老头队。我的工作条件最好,时常享受着他们的特殊照顾,可是,在一次行进到三坪子崩滑体中部时却突然遇险,由于崩滑体刚发生不久,土块松散,斜坡60度,宽70米左右,队员走的路线距奔腾的雅砻江冲击的江岸面只有70米左右,在我前方的部分滑体又开始缓慢向下滑动,随时都有连人带土一起滑落江中的危险,本来就已走不动的双腿,此时不论前进和后退都来不及了,竟然惊呆在原处不知所措,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只听后面有人飞步前来的脚步声向我靠近,快速从下面将我挟持而过,后面的队员也紧跟着快速到达了安全地区。此人原来是外号人称“飞毛腿”的“向导”马帮头。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豪壮和艰险交织在一起,成为地质科考队员一道人生的独特风景线!因此,工作环境虽然艰苦和恶劣,但大坝的选择和建成,能为人类造福,这是我终身的追求。

50年来,我通过鸭绿江和瑞丽江边界地区新构造考察,湘桂黔地区金刚石矿寻找,青藏铁路和石(石家庄)太(太原)铁路选线,长江三峡、黄河黑山峡和万家寨,大渡河大岗山、雅砻江锦屏山、本溪观音阁等国家大型水电站选坝,广东大亚湾、辽宁、苏南和福建等地的国家大型核电站选址,燕山、渭河裂谷和海南洋浦港等地区的活动构造及区域地壳稳定性评价,以及近期开展的青藏铁路沿线活动断裂、南水北调西线引水工程、黄河上游新构造运动、全国相关专业系列图和青藏高原新构造等长期而艰苦的实践活动,取得了大量珍贵的第一手地质资料,并在此基础上撰写和国内外发表科研报告、学术论文和译文120余篇,独(合)专著6部,编制出版全国(1:500万)及大江大区(1:200万)相关专业性图件6张,获1978年全国科技大会集体成果奖以及各种省、部级科技成果奖共13项。其中部分成果及获奖项目达到国内领先和国际先进水平,并在新构造学、李四光教授倡导的“安全岛”思想和地质力学理论等学术领域中有不少建树和创新,为我国重大工程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

在我长期的地质工作中,有二十多年是同蜀光老校友胡海涛院士(1941届毕业生)一道,从事铁路、水电站、核电站等国家重大工程的选线、选址和选坝工作。在这几十年的实践中,深知工程基础的重要性,如我亲自参加和主持的长江三峡水电站选坝、广东大亚湾核电站选址、青藏铁路选线等重大工程,只要地基牢固完整、无地震或地震活动强度微弱等基本条件具备,就能保证工程建筑体在有效寿命期内安全无损。反之,一旦在选址工作中出现疏忽大意,动摇地基稳定性的某些致命因素没有发现,在工程使用期间就可能发生大坝崩溃、核泄漏和铁轨变形等灾害,造成人员和国家财产的极大损失。我和胡海涛在几十年的重大工程地基的选址工作中,至今尚未发现失误,所有工程地基的稳定性都牢固可靠。要说自己几十年工作中有什么体会的话,千言万语,归结一点,那就是基石的牢固可靠太重要了,这不仅是我在地质工作中体会到的科学要领,也是我在攀登科技高峰中感悟出的人生真谛。一个人要从小苗长成参天大树,首要的就是根基深而牢固。我的根基就是在蜀光中学打牢的。扶持和浇灌我的人就是在蜀光中学辛勤耕耘的老师。在蜀光的6年读书生活中,我始终受到“德智体美”的严格教育,成了我人生成长中最牢靠的“奠基石”。我们在政治课中讲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课外集会中背颂孙中山的遗嘱,在语文课中学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白居易的《卖炭翁》,鲁迅的《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在读书会上座谈阅读《保尔·柯察金》、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和《可爱的中国》等文学作品的心得,在史地课中了解祖国的悠久历史、英雄人物、大好河山,在音乐课堂内外演唱《义勇军进行曲》、《抢渡大渡河》等歌曲,其中记得最深的是罗根基校长亲自指挥的《黄河大合唱》,在市工人文化官演出时,受到市领导和观众的高度赞扬。学校通过深人地进行爱国主义和人生观教育,激励学生奋发图强、学好本领、报效祖国的宏大志愿,促进学生“公”与“能”的全面发展。我出身在一个盐业工人的家庭,自幼生活贫苦,党的召唤就是我的第一志愿,刚上初中,听到号召学生参军时,我就挤到食堂门前报名的队伍中因年龄太小在目试中即被取消资格。1956年被学校推荐报考了飞行员,随后又响应党的号召选择了艰苦的地质工作。1959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此感谢党和母校对我的栽培。蜀光中学的体育设施样样俱全,除正常的体育课外,我们还可以用课余时间去风雨操场打球、练体操,游泳池游泳,到足球场踢足球,到运动场练习长跑。各种级别的劳卫制测试均轻松通过,有些项目还达到了三级运动员水平。身体是事业的本钱,我在几十年的地质生涯中,爬山涉水,现年70岁,而身体依然还好,这就是在蜀光打下的基础。蜀光的美育不仅表现在音乐、图画、劳作和美化校园环境等方面,还体现在个人形象和气质上,如学校尽人皆知的“40字镜规箴言”,同时要求老师起表率作用,衣着整洁、举止端庄、态度和蔼、语言纯洁、不吸烟不酗酒不赌博等。我从蜀光的美育教育中养成的良好习惯,终生不变,保持至今。在蜀光学习期间,学生在德智体美诸方面全面发展,师生关系和谐融治,同学们对母校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不少班级在毕业离校时,都想为学校留下自己的纪念物。我们班在毕业时集资修了一条“友谊路”,毕业前夕还转交给1958级高三1班继续维护。参加工作几十年来,不知回自贡多少次,几乎每次回去都要前往母校看望。每当看到母校的图书馆、教学楼、大操场和思蜀亭,每当见到母校的老师和同窗学友,都会想起当年在蜀光的学习生活,尽管一次又一次地离去,但我的思绪还久久地在母校的校园中回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是多么原意重返蜀光,再享当年美好时光!

然而,正如保尔·柯察金所说,“生命是宝贵的。生命于人只有一次而已……回首当年,蜀光是我人生的奠基石,同时,也使我能在为发展、创新李四光学术思想和为祖国重大工程建设中选好基、选好址、选好坝、选好线,贡献出自己一份力量。应该说,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没虚度年华,也非碌碌无为。我今生今世在地质生涯中所留下的高原情怀永远是豪迈的、激越的,同时也是幸福的!现正在发挥余热,参与指导着多项国家大型科研和工程项目,力争为党和人民多做贡献。

2006年,正值我70岁生日和从事地质事业50周年的双喜庆贺年,故借此文感谢哺育我健康成长和事业有成的母校和老师,并祝“公能”校训继续发扬光大,不断开出幸福的花朵,为党和人民输送更多高质量的人才。

编者注:作者易明初,蜀光中学1956届高三1班毕业生,我国新构造地质学家,蜀光中学北京校友会会长,现为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力学研究所研究员、教授、研究生导师,享受国务院有突出贡献专学特殊津贴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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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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