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顾》第廿五章 坚守|颜友先

文摘   文化   2025-01-24 06:02   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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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兵没去成,刘晓君也走了,几个耍得好的知青朋友都回城了,鹅岭公社下乡插队的两百多个知青,基本上已走一半以上。我插队的生产队本来是五个知青,三个顶替父母回城,一个召回盐都市商业学校读书。算算日子我已下乡六年多,懵懂的岁月已悄然逝去,纯真无邪已定格在过去,似乎已看破红尘的我,茫然不知所措,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连续几天都不想去出工,连饭也是简简单单的做一点,医疗站里反正有罗小明在。我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可根本看不下去,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日子。生产队里不停地有人来看我,问我是不是病了,我点点头后又摇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病。

有人带信来让我去参加知青苏明礼的婚礼,吓我一跳,知青结婚!知青咋能结婚呢?而且是和他生产队里的农村姑娘,他真的想扎根农村?

苏明礼和我差不多,家庭成分也不好,他从小就去学习木匠,下乡后帮许多农民打过家具,大队小学的桌椅板凳基本上都是他在负责维修,我在大队小学教过几年书,我俩十分熟悉,关系还算过得去。

第二天我便早早地去到他那里,尽管他很忙,我还是忍不住拉他到旁边问他,为什么要结婚,难道真的想在农村待一辈子。苏明礼低着头迟疑了一会,随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罗丽花已经有了,她是公社武装部罗部长的妹妹,不结婚肯定是不行的。我无言以对,对他苦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后来才听说我们公社的两百来个知青里面已经有四个知青在农村结婚,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难道真的就过不下去了吗?大部分知青都才二十岁多一点点,还没到必须结婚的年龄,想到这里我百感交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结婚?不可能!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可能在农村结婚。那么学学有些知青那样不出工?去四方游走?到处闯荡?以烂为烂?破罐子破摔?想到这里我又摆了摆头,这怎么可能,也不是自己的性格。想了几天,索性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把脚底下的路走好吧。相比之下,我比好多知青都更幸运,代课老师,赤脚医生,还有那么多淳朴的农村人像亲人似的待我,就凭这一点我也不应该辜负他们。已经下乡六年多了,我朦朦胧胧的有一种预感,知青生涯不会长久,虽然这种预感没有半点依据,可我就是相信。

过了一段时间,种茶专业队的刘书记带信让我去专业队,说是种茶专业队和茶店大队要联合建立一个医疗站,让我去主持医疗站的工作,并要带一带新手。我想可能是我为刘晓君治疗毒蛇咬伤的事情使我获得他们的信任,加之茶店大队每年都有几起村民被毒蛇咬伤的事件,对村民来说是一种危险性较高的伤害。

我来到专业队后,医疗站已经建起了,还委派两名20来岁的年轻姑娘作为医疗站的赤脚医生,一个叫刘秀兰,刘书记的侄女,一个是专业队委派的章玉兰。刘秀兰我是第一次见不熟悉,章玉兰我就十分熟悉了,她中学毕业后就回家务农,她是我们生产队罗会计的侄女,当初罗会计给我介绍的女朋友,其中一个就是她,而且在修公路的专业队时,她就在专业队里,她的生产队紧靠大渡河,离发电站很近,修公路就是从她那个生产队起始,专业队的人员都是借住在当地的农民家里,章玉兰的父亲是生产队长,家里很宽敞,当初连部和医疗站就设立在她家里,章玉兰的母亲一逢天气变化腿就痛走路都很困难,我知道她这是风湿病,我便主动给章玉兰的母亲扎银针,扎了一段时间后她母亲说感觉有了好转,后来章玉兰说她也和她母亲一样经常腿痛,让我也给他扎银针,后来她说很想给我学习医术,我还送了几本医学方面的书给她。

专业队是集体伙食,章玉兰经常给我打饭,我常常会在饭里面翻出几块腊肉出来,当初我想她是为了感谢我吧,后来罗会计来给我说媒,我才明白她是喜欢我。章玉兰虽然不是特别漂亮,可也算得上是一个美女,不胖不廋的体型,一双见人就笑的大眼睛,特别是她那白里透红的皮肤,十分惹人眼球,其实罗会计给我说媒时,我是有点动心的,冷静一想如果和她结婚那不是要在农村待一辈子了,因而我在心里就拒绝了。接下来我便尽量的避免和她单独接触,甚至有点故意的回避她,她也不傻,此后就没给我打过饭了,当然,我的饭碗里面也就翻不出腊肉了。

回到种茶专业队医疗站差不多是下午5点过了,刘秀兰和章玉兰正在晾晒草药,远远地章玉兰就笑眯眯的招呼我:“左岸哥,左岸哥。”她的声音很甜美,最初她叫的左哥,后来就改叫左岸哥了。

“你们都弄了这么多的草药啊。”我笑着问道。

“是这里的村民帮忙弄得,我们也不懂怎么用,就等你来了。”章玉兰一边说一边来到刘秀兰身旁给我介绍道:“这是茶店大队派来医疗站学习的刘秀兰。”刘秀兰有点腼腆,见到我脸一下就红了,只是冲我抿嘴笑笑便低头做事去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在疯狂地大声地喊叫:“出事啦!出事啦!有人掉进山坑里面啦!”只见喊叫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边喊着一边往山上跑去。

“左岸老师!左岸老师!”远远地刘书记在向我使劲招手:“快走!,到山上去救人!”

一直呆愣愣的我们这才反应过来,我慌忙进屋找出急救药品等装进药箱,叫上章玉兰和刘秀兰跟着人群往山上跑去。

等我们跑到山上已经围起了好多人,有嚎啕大哭的,有大声喊叫的,有窃窃私语的,许久我们才打听清楚,这个农民叫刘家雄,是刘书记的侄儿,是一个十分勤劳的人,他家为生产队包养着一条牛,私人还喂养有三只羊子,说他山上去放牛和羊子,顺便寻找天麻或虫草,不幸掉进山坑里面,这个山坑的坑口长不足三米,宽不到1米,坑深有二三十米,成漏斗形状,上宽下窄,坑口被山草遮挡着,不知他怎么摔下去的,被卡在坑底。吃午饭的时候和他一起上山的狗跑回来了,对家里人狂叫着,而且声音十分嘶哑,家里人没理会,不一会三只羊子又回来了,家里人这才紧张起来,在狗的带领下来到山上才知道惨祸的发生,据说起初还能听到微弱的叫唤声,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幸好刘书记在场,他召集大队干部在现场开会安排布置善后事宜,主要对死者家属的安抚工作,然后安排人用绳索吊人下去尽可能的将死者吊上来。我看见坑口两边用树子支着两个三角形的支架,支架上横着一根粗大的树子,一个瘦小的小伙子将绳子绑在身上后由几个壮汉拉住绳子一点一点地将小伙放下去。过了一会坑下的小伙发出信号将他拉上来,他上来说坑下那人是头在下,脚在上肯定没气了,,他已经把另一根绳子绑在死者的腿上。刘书记指挥几个大汉慢慢地往上拉,可无论如何都拉不动,又不能强行拉,那样会把人拉扯断。最后几位干部商议,为了保住死者全尸,决定将这个山坑封住就此作为死者的坟墓。

刘书记安排我和大部分农民回家,留下大队干部和部分身强体壮的人善后。

我回家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起山里的农民真是太苦了,为了挣一点小钱把命都搭进去了。

去年我插队那个生产队的一个农民也是进山去采黄连,结果掉下悬崖摔死了,几天后才找到尸体,抬回来时尸体上满是蛆虫,简直惨不忍睹。

山区里面处处都有危险,就说我吧,好几次都是化险为夷,一次是晚上去给一个农民打针,回来穿过一遍坟地时,突然听见飕飕飕的声响,我举起火把一晃,面前一条眼镜蛇立起来雄赳赳地扁着头一副要进攻我的样子,我来不及多想用手中火把对着那条眼镜蛇一阵狂舞,并以迅猛的速度转身就跑,好在不远处就有一户人家,我撞开他家的大门冲进去急忙反手将门关住,身体软叽叽的瘫坐在地上,后来农民告诉我,遇到这样凶猛的毒蛇人是跑不过的,应该是我用火把才把它吓跑了,因为任何动物都是怕火的。

还有一次,临近春节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我借了罗队长的猎枪准备到树林里面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到小野物,我踩着一尺多厚的雪,刚走进树林里面不远,突然掉进一个坑里,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这个坑只有几十公分深,如果是一个深坑的话,那我就永远埋葬于此了。

朦朦胧胧的一晚上都没睡着,天刚麻麻亮反而睡着了,直到吃中午饭章玉兰才叫醒我。午饭有腊肉,好久都没沾油腥了,我急不可待的赶快拿起筷子拈起一块腊肉,山区的腊肉很肥差不多有巴掌那么大,拈起来一闪一闪的。我将一整块腊肉塞进嘴里,满满的一嘴巴都是油。这腊肉不知是章玉兰还是刘秀兰拿来的,我也没管这些,嘴巴一边嚼着一边又拈起一块,可能是我的吃相很难看吧,她俩望着我抿笑着,我不好意思的将筷子上的腊肉放进碗里,问她俩怎么不吃呢?她俩同时摆摆头说太肥了,我知道女孩子为了保持美丽的身材一般都不喜欢吃肥肉,于是我把瘦肉剥下来,给她俩一人拈一块,然后我便心安理得的吃起来,一碗腊肉没剩下几块,我实在不好意思全部吃完。我十分满足的摸摸肚子,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人生幸福不过如此。

晚上章玉兰说我好久都没给她扎银针了,说她的腿最近又有点隐隐作痛,正好我也想好好表现表现,我把刘秀兰也叫上,一边扎银针一边给她俩讲解:“首先应根据患者的年龄、体质、病灶情况,选取长短、粗细适宜的银针。然后要选择合适的体位以便于取穴和操作,同时考虑患者的舒适度以避免晕针。常用体位有仰靠坐位、俯伏坐位、仰卧位、侧卧位等。对于初诊或病重患者,应尽量采用卧位。接下来要进行全面的消毒工作,包括针具的消毒,可使用酒精浸泡或高温消毒,操作者双手要用酒精擦拭消毒,用酒精棉球将针刺穴位消毒。确保无菌针,一穴一针,以防止感染。其次是进针方法,根据所选的针具和穴位位置,选择合适的进针方法。常见的方法有单手进针法、指切进针法、夹持进针法、舒张进针法和提捏进针法。确保进针过程中双手配合默契,以减少患者的疼痛感。最后是注意事项,在进针后,需观察患者的反应,确保没有不适或疼痛,避免发生意外情况。”

她俩听得十分认真,刘秀兰拿着笔记本,我一边讲,她一边记,时不时地问一些细节,我也毫不保留的一一说明。

这时候我特别的自豪,有一种大师的满足感,其实我心里明白,所有这一切基本上都是从书本上学的,只是懂一点点皮毛而已,但在山区里面这就算是一个大学问家了,得到了无比的尊重甚至是敬仰,就好比一个中学生面对一群文盲一样。

回想起我的从医经历,有时候真的有点胆大妄为。所谓无知者无畏,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病都敢治,像被毒蛇咬伤这种稍不慎就会死人的事情也毫无畏惧。最胆大妄为的是为生产队一位名叫罗汉民的农民治疗肺穿孔。罗汉民长得高大魁梧,身体十分强壮,力气很大,记得我刚下乡那会,凡是生产队出工挑粪休息的时候,一帮男人就喜欢扭扁担玩耍,就是一根扁担由两个人双手捏住扁担的两头往反方向扭动,被扭过去的一方算输,我可能年轻时捶石子练就出来的,手上的力气很大,好多农民都扭不过我,只有罗汉民这个大汉我才扭不过他。谁知几年后他得了严重的肺病,不说挑粪扭扁担,连走路都气踹嘘嘘的。生产队里的农活根本就干不动了,他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还有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失去主要劳动力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那是灾难性的。他老婆拿出家里所有的存款让他去省城看病,不知是不能治还是没钱治或许是为了省钱,他回来后找到我,看能不能有啥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我看了他带回来的片子,肺上有一个几毫米大的洞,起初配了一些草药给他吃,没有一点点效果。后来我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肺气肿病可以采用青霉素药来点滴治疗,当时我这里正好有十来只从盐都市带来的青霉素,征得他的同意后,我便用青霉素打进他的气喉直接滴进他的肺里,过了一段时间他感觉有好转,可青霉素用完了,当时这个药很紧俏,很难买到,后来他老婆到乐山的一家医院找到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开了两盒回来,药用完后他说越来越好了。就这样只要能够搞到青霉素我就采用这个方法给他治疗。

我回城几年后想起这件事情就有些后怕,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这个毫无医学知识的人居然可以采用这样粗鲁的方法去治疗那么严重的病人,真是胆子太大了。


<未完待续>

……我下乡插队在四川大凉山的深山里面待了八年时间,感觉自己对“知青”这个名词的理解是很深刻的。如今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将不复存在,知青这个名词终将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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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颜友先

生于1954年5月,自贡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先后有散文、短篇发表,出版有长篇小说《颜桂馨堂》,短篇小说《岁月沧桑》获第二届“中国知青作家杯”文学大赛小说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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