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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兵团文艺宣传队
1976年我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2008年11月成为退休大军中的一员。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基本上埋头于工作与学术,对文艺节目,除有观摩、欣赏外,自身几乎与此绝缘。如今退了,却反而参加了院里丰富多彩的老年文体活动。当我作为时装队员走台和舞蹈队员起舞时,不知不觉,思绪会回到遥远兵团文艺宣传队的往事中。这段生活,是我们青春存在的见证,也是我别样的人生体验。
我毕业于江苏苏州高级中学。1969年3月28日下放苏北黄海农场(后改建为江苏
生产建设兵团)新荡七队,即二师八团一营四连。新荡七队具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文艺宣传队好,二、地里没草。这个宣传队,由南京、宿迁知青组建,基本成员是先我们入场的老知青和9位才十来岁,基本属文盲的当地职工(农工)女儿。当时他们正排演大型节目(我擅称其为)音乐造型剧《收租院》。可见,那里的文艺宣传队在我们到来之前早已闻名遐尔。我们一到,5位男同学、2位女同学便很快被吸收加入,并融进了《收租院》的演出。之后,我们又排演了许多小节目,都是以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及当时的革命理念、农场的新鲜事物、好人好事为主。再以后几位老知青由于成家等原因相继离开宣传队,我们新知青被推到第一线,我担当起了队长一职。
20世纪70年代初,全国掀起了排演革命样板戏的高潮,因而,排演样板戏也成为我们兵团的一项重要任务。
我们宣传队向来以歌舞善长,于是团领导分配我们队排演舞剧《白毛女》。一个以演小节目为主的乌兰牧骑式宣传队,竟被要求排演一出大型舞剧,现在想来不可思议。可是在那个年代,谁也不觉惊愕。由于《白毛女》故事颇具传奇性色彩,又有爱情元素,及其美妙动人的音乐与舞蹈,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全队都很欣喜。因为我们都深深热爱这个剧目。
要演出这么个大剧,我们可以说一无所有,因此必须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只要听说师部放映电影《白毛女》,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我们全队来回步行二三十公里路前去观看,一场不落。电影《白毛女》始终是我们排演的范本。盛夏之中,团里决定出资派我们赴故乡苏州学习。一到苏州,我们先向苏州市七中《白毛女》剧组学习。他们虽也是业余团队,但已经大体学到了该剧真味。联系不到正规剧团,我们就先迈了这一步。不久,通过熟人,终于联系到了当时已改名为红色文工团的苏州歌舞团,允许我们进入排练场观摩。他们上午7点排,我们7点到场;他们夜里10点以后排,我们跟着熬一个通宵。根据音乐,记下每个节拍的动作、舞台布局,甚至台景,然后回家揣摩、模仿、练习。苏州红色文工团为我们的精神所感动,赠送了全套曲谱,这真是解决了大问题,因为全套曲子靠记忆是搬不上舞台的。经过十多天的努力,我们带着学到的技艺返回了兵团里。
刚过了20岁的我们,不知怎么,都感到演剧中的喜儿、白毛女、大春等已经显得过于老成了,决定挑选初中生来承担主角。于是在全团范围内开始物色人选。信息均由团部宣传股提供,我们只是对入选对象大致看一下形象、动作,至多提出一点看法,录用与否,由领导定。我们从宣传队外部挑选到了喜儿、白毛女、大春和杨白劳、女声独唱等大部分主要演员。只有乐队,除后来增添的一名唢呐手为连云港知青外,青一色的是我们学校的知青。9位老职工子女和一些男知青扮演群众演员。
剧组进入了排练阶段。与此同时,团里再次派我回苏。这次的任务是解决布景及服装、头饰等问题。我向父亲的单位借了一台变压器,准备用于幻灯,以期较好的舞台效果。又到曾经进驻过学校的工宣队所在东吴丝织厂,讨要到了一些废弃的原色丝线,以作白毛女头发。再到苏州戏剧服装厂要了做头套的底板,并到车间学习了头套制作方法。完成了这些事后,我带着沉重的变压器回到了兵团。此时舞剧已经排出大半。道具与布景也基本制作成功了。角色除黄母外基本就位。
没有黄母,舞剧无法进展。当时只有我尚无角色安排,于是,营长提议由我扮演。遵命试过,但实在是太不适合。事实是,扮演黄世仁的大萧个头高大,我再演黄母,比喜儿、白毛女又高出半头,反面角色在台上占优势,不符合当时样板戏的“三突出”原则。后来我提议由同学小华来出演该角,因为演这个角色,虽戏份不多,但颇要些灵气。小华不负众望,把黄母演绎得惟妙惟肖。记得在一次化装中,她要求在脸上画了一颗大大的黑痣。这一黑痣,丑化了自己,却强化了角色外表仁慈、内心阴毒的性格。夏去秋来,经百般努力,一出别有风韵的山寨版舞剧《白毛女》终于浮出水面!
在排练过程中,舞蹈编排贴切、舞姿优美,剧目就成功了一半。音乐是舞蹈的灵魂,各色音调从提琴等乐手的指尖流泻出来,使音乐与舞蹈天衣无缝地结合。
剧中的服装道具,团里只为喜儿特制了一套红绿衣裤,为白毛女、灰毛女各做了一套白与灰的特殊装束,其余都是向同学所借便装。女群众演员穿着,都是普通棉袄罩衣加以卡腰处理后形成的“剧装”。黄母佛珠及其他道具,无一不是队员们自己动手制成。整个舞台朴实无华,却也色彩斑斓。
排练生活是十分辛苦的。每每深夜归来,疲惫不堪,可等待我们的还有第二天的早工;偌大剧目,要有“倒踢紫金冠”等高难动作,于是我们多了练功这一节;要排练、演出,还要“拼工分”,致使睡眠严重不足。
何年何月我们的《白毛女》首演,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是在八团某次重要会议的闭幕式上。我们总共演过多少场,也没有记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本团和临近农场、公社和部队,我们都演遍了,而且有的地方还不止演过一遍。起先,少年不识愁滋味,喜儿等角色舞臂投足总有一点机械。领唱者,自小就是苏州“少年之家”的独唱苗子,她在剧中的演唱,有人评价堪比朱逢博。而在初演《白》剧之中,我们听到的,却有一种“音泠泠而盈耳”之感。也就是说,起先,我们的演员在感情上不够饱满。经过一场场演出实践,舞者与唱者都有了新的感悟。当唱到“刹时间天昏地又暗”,舞者和歌者同时迸发出强烈的悲愤;“穆仁智”弹性土足的出场高跳,表现出仆从对主子的殷勤巴结,鞍前马后;深山中大春和白毛女的双舞,愈发深情,亦苍劲铿锵。而二胡的如泣如诉、不绝如缕,提琴的婉转动听、悠扬绕耳,笛子的余音袅袅、韵味醰醰……
《白》剧在那个年代,在兵团战士中,摄人心魄,尤其是知青,那文化艺术干渴已久的心田得到了滋润。每次演出,台下都是人头攒动,深受欢迎。由于成功演出《白毛女》,我们宣传队被评为全兵团先进集体,我代表全队作了大会发言。
作者:许敏,苏高中68届高中生,1969年3月下乡至黄海农场;1973年回城,中国社会科学院退休。
本文原载《苏州知青文化》201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