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加上周一是日本俗称红日子的三连休,多少有些不是很适应,周日的下午傍晚一般都是边歇着边准备下第二天的事儿,而这个周日则原本应该是无所事事,慵懒的下午了。
正好赶上了国内有一位老大哥过来指导工作,赶去日本桥附近等他。这一路顺便踩了两个点儿,一个是前天就介绍过的东京站附近的日本东京大学相关的博物馆。另外一个是位于神田桥一侧桥头小公园绿地内的太田圆三的纪念碑,他就是当年的大连胜利桥旧日本桥的桥体部分的设计师,下面就是相关的一些旧内容。《东京人》杂志中出现的几位桥梁相关的设计师也是和太田同时代的人物。
周日当天的最大的惊喜竟然会在等着老大哥来到之前消磨时间而走进的书店---台湾系诚品生活日本桥店,遇到了一个折扣活动和蹭了某个福利,买了六本书,其中还有一本是菜谱。
作者为程安琪,作者简介中介绍她说是担任过台湾著名的美食节目《傅培梅时间》的主持,我马上想了起来,她一定也是大连旧人。作为台湾著名的烹饪专家和美食节目主持人傅培梅曾活跃在一线长达四十年之久,她的自我介绍是大连人这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而这源于她的先生程绍庆则是正宗大连人,所以她在自我介绍时也是说自己来自大连,她应该是1931年生于山东福山。傅培梅从1962年就开始出现在台湾电视上主持美食节目,而女儿程安琪在大学毕业后就跟在母亲身边一起制作美食主持节目。
晚上我回去了翻看了这一册美食菜谱,深感这绝不是一本菜谱这么简单,这是一本中国人的家庭情感记录,把一个家族的羁绊,和故乡扯不断的感情都放在了菜谱中,而其中最浓厚的味道则是来自遥远的大连,程绍庆先生,傅培梅女士,还有他家从大连辗转而去的爷爷奶奶姥姥,未曾到过大连的程安琪等三个孩子,大家族的其他人,亲友,他们一直都是活在中国,活在过年时的大连味道里。
菜谱中海鲜,东北酸菜等等轮番出场,一次又一次把我也拽回了大连,最神的一笔是程女士记录了年夜饭中奶奶的一个菜单:
--------裡面最特別的是買烙子魚來炸魚脯 (當時也弄不清是哪兩個字,其實就是我們現在說的魟魚,奶奶的大連方言叫烙子魚),因為酸白菜吸油,要放炸丸子和炸魚脯才會使酸白菜更好吃。----
魟魚呢就是大连话里俗称的老板鱼,有着软骨的鱼。过年时走油菜大盆里家家都是会有的炸老板鱼啊,就是这样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菜谱呢我先留着自己看,这其实也是给自己家孩子的一份礼物,高考结束后的暑假里她开始了自学做饭做菜,那以后最幸福的就是孩子妈妈,只要是孩子在家的日子里每天回家就是能吃上孩子亲手做的饭菜了,孩子会在下午溜达着去菜市场,异乡的菜市场里也是会有海鲜,再组合熟悉的菜蔬等等,遗憾的是比如有些比如大连地产的小葱等着实难以觅到。希望这本菜谱也是能让在异乡的孩子一点一点再现出来家乡的过年的味道。把菜谱中程安琪女士的序言和弟弟程顯灝的两篇随笔分享给大家,台湾美食家一族的大连过年菜的味道。
(菜谱书籍成稿,发行于2017-18年,其中对应的时间请自行推算。)
那些年,我們家吃的年菜 程安琪
今年夏天7月的時候,我正在佛羅里達的妹妹家度假,收到弟弟寫給我的一封電子信,他讓我看看他寫的幾篇短文。那是他對從前家裡過年的一些回憶,我從來不覺得他的文筆有多好,但是看著看著,我的眼眶濕潤了,淚水不聽話的滑落下來。的確,對過年,我們都有著相同的美好回憶,今年是爸爸過世 20周年,媽媽也走了13年,看到弟弟寫的這些短文,特別觸動了我心底的記憶。對他在信末說到想出一本食譜,記錄我們家的年菜,不由得也心動的答應他了!
爺爺奶奶和姥姥是在民國50年才從大陸申請到香港,再被爸媽接到了台北一起住,因為他們三位老人家的到來,所以家中的一些親戚以及和爸媽走得近的朋友,每逢過年都會來家裡給他們拜年;而且媽媽那時開始上電視教做菜,大家也都想來嘗嘗媽媽的手藝,幾年下來就形成了每年初三在我們家團拜吃午飯的習慣,大大小小加起來總有40多人。爸爸那天總會穿起應景的棉袍和大人們聊聊天,推推牌九同樂,我們小孩子們(其實都有十三、四歲了)則是一起放鞭炮、玩遊戲,好不開心!只有媽媽指揮著佣人忙著張羅上菜,這些菜大部分是媽媽在年前就準備好的,加上幾個熱炒跟火鍋,在媽媽魔術般的快手之下,很快的就擺滿了一大桌,在一聲「開飯了」的吆喝聲中,大家一擁而上,夾起愛吃的菜,放滿一盤子,再找個好位子,跟旁邊的人邊吃邊聊,好不熱鬧。
等我長大些,脱離了玩的階段,開始幫媽媽準備請客的年菜時,才知道那一聲「開飯了」說來有多麼不容易。
通常奶奶和媽媽從過年前幾個禮拜,就要開始準備年菜了,從訂山東白菜,積2~3大缸的酸白菜,到灌香腸、曬臘肉,再到過年的前一個禮拜,發海參、發蹄筋、泡海蜇,上市場去買各種肉類(來做雞凍、虎皮凍、扣肉、炸丸子、熬高湯)、買海鮮,裡面最特別的是買烙子魚來炸魚脯 (當時也弄不清是哪兩個字,其實就是我們現在說的魟魚,奶奶的大連方言叫烙子魚),因為酸白菜吸油,要放炸丸子和炸魚脯才會使酸白菜更好吃。
等到了過年前3~4天,媽媽總要挑個比較暖和的天氣來發麵做餑餑,天暖一點,麵發得快,因為要做各式各樣的餑餑,所以會在不同的時間發麵,時間都要算好,免得麵發起來了,我們還來不及蒸,這可是準備年菜中的重頭戲!就像弟弟在「餑餑與糕」的篇章頁中說的,連他都出動一起來揉麵。媽媽分好大、小麵糰讓我們來揉,揉麵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的手總是不熱,所以怎麼揉,麵都不光,凹凹凸凸的有小洞;但是到了媽媽手中,揉幾下麵就光滑了,爸爸的手也熱,可以揉得光。所以我們三個小苦力先揉,再交給媽媽去整成型。揉麵的過程中,一面聊天、一面比較誰揉的及格,好不溫馨!再來就是等蒸好開鍋時的成果驗收,每每在歡呼聲中,一天的酸痛都忘記了!
就這樣一年一年、十年、二十年的過去了,隨著爺爺奶奶的去世,爸媽的離開,親朋中最年長的夏伯伯也以 98 歲高齡在幾個禮拜前過世了。這本食譜「過年囉!歡喜團圓做年菜」,雖然在我8月出國回來,就趁著暑假把它拍攝完稿,但是每每執筆要寫序言時,總忍不住鼻酸的難以下筆。回想起爸媽對我的疼愛,讓我無憂無慮的生活著,直到我45 歲時爸爸過世了,他的一句話還常常在我耳邊響起,他說:「兒子不能沒有,女兒是越多越好!」我想這是他對我和妹妹的一種讚美和疼愛吧!
謹以此書和讀者朋友們分享--那些年我們家吃的年菜!
特殊年菜 程顯灝
有些菜除了過年,一般日子裡,媽媽是不會做的,像豬皮凍(媽媽稱它是虎皮凍,多好聽的名字!)、雞凍,這是爺爺過年最愛吃的下酒菜。只有在過年期間,媽媽會一次做上好幾碗,放在冰箱裡,每頓飯端一盤出來。這時爺爺如果酒興來了,就會倒上一盅好酒,就著這碗凍,自得其樂的獨飲。
後來我常想,這道看起來不難做的菜,為什麼只有在過年期間媽媽才會做呢?許多年後,我才明白做為主婦的難為。尤其到了過年,家裡川流不息的客人,每頓飯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會留下來吃飯。一不小心,多個三、五人搭伙,臨時要怎麼變出那麼多的菜呀?這時候,這些年前準備好的特殊年菜,就可以發揮它的功用了。
一盤豬皮凍、一盤雞凍,再拿出一些滷好、可以馬上切盤的滷蛋、滷牛腱、滷豬肚、豆干跟海帶,加上烤麩、燻魚、拌海蜇跟十香如意菜等涼菜;還覺得不夠時,再加熱一盆扣肉,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主食就是蒸一些現成的餑餑,保證不會手忙腳亂的,也讓做主人的有面子。所以這些可以預先做好,放在冰箱備用的菜,就成了必備的特殊年菜了,也是我家的家傳年菜。
這些特殊年菜的特色是:準備時比較花功夫、但久放不會壞、再加熱不會變味道、上桌特別快,可以在過年前先準備的。舉例來說,「十香如意菜」是十種普通的素食食材炒在一起,下鍋前分別花上很長時間準備,摘的摘、切的切,一道菜十道工,炒合之後就有很豐富的香氣與口感。同時因為它有著太美的名字「如意」,所以大姊每年過年前總要花些時間準備這道年菜,祝福家人與吃到的朋友們,年年如意!
我們家的年夜飯
「雞、鴨、魚、肉、蝦,外帶大海參」,這是專屬我們姊弟仨人的回憶。每逢過年的年夜菜,我們都會這樣開玩笑地嚷著,跟媽媽說年夜飯要吃:雞鴨魚肉蝦,外帶大海參。
在那個年紀還小的年代裡,能有這六樣東西吃,那就真叫「過年」了。其實已不太記得年夜飯到底吃了些什麼?只記得那時一家人總是和樂融融的一起吃年夜飯,與午夜發子後的餃子。那是個有著「溫暖的家」的年少時代,所以多年來我一直是「一定要在家吃年夜飯」的支持者。
記憶中真沒有哪一頓年菜,是特別好吃的。年夜飯最特別的其實就是吃氣氛,全家大小都能回家,圍著飯桌,開心聊天。我相信不同年紀的每個人,當下都在享受著自己情感層面的歡愉。開動前的舉杯,環顧自己最親近的家人,互道新年快樂,這就是最完美的年夜飯時光。
為家人準備過年時吃的,最忙碌的永遠是媽媽,往往超過十天前的準備,一直要忙到年夜飯上桌,等大家就坐,將最後一盤菜端上桌後,她才會安心地坐下來和大家同樂,看到全家每個人滿足的眼神,我想在她心中: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年菜不單是指除夕夜吃的那一頓年夜飯,還包括了年假幾天要吃的東西,所以事前要做好計畫來採買準備,總得比平常日子吃的豐富些才像過年。
之後,在媽媽往生的前一年,家裡就剩我們兩個還在台灣過年。那晚媽媽特別親手做了我愛吃的臘味飯跟紅燒魚翅,兩個人共度了這個最少家人在一起的大年夜,雖然歡笑聲不再,傳統的午夜餃子也沒了,但滿滿的母愛與家的感覺,卻是我最懷念的一頓年夜飯。
隔年媽媽去世,家裡長輩都走了,好一陣子,吃年夜飯的心情再也不像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