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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大年/父亲的生日

文摘 2025-01-16 22:00 湖南

腊月17，是我父亲的生日。我父亲是1937年年末出生的。那一年，我爷爷去打仗了，一直就没有回来。我父亲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父亲14岁时，他的母亲去世了。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是真正的孤儿。父亲后来娶妻生子，和母亲一起养活我们姊妹几个。

父亲这一辈子吃过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在父亲那里，吃苦就是他的日常。他对“吃苦”这件事，早已经麻木了。

7年前的腊月17，是我父亲80岁生日。我和妻一同从昆明回湖南陪他老人家过生日。

父亲80岁生日那天，慎重其事地对我说：“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离家很近，我死后就安葬在那里。我看过很多次，那地方不错。”

我嘴里答应着，但心里根本就不当回事。漫不经心地跟着父亲往外面走。大概走到离家三四百米的地方，父亲指着对面的一个山头对我说：“那座山叫烈马咀，像烈马回头的样子。山坡上视觉特别好，看得见整个村子，也可以望见家里。缺点只有一个，坡很陡，上山有些吃力。其他都好。”

我说：“爸，就别去这里了，山坡很难上去。再过几年，我们也老了，腿脚可能也不好使了。你要考虑将来我要给您扫墓方便呀。”

爸说：“一年就去一两次，又不是经常去......这地方地势高，我看得上。我年轻时候，就是一匹烈马，后来才知道回头的。人啊，不到一定的时候是不会懂事的。”

“您如果一定要选在这陡坡上，等哪一天我也老了，到时候我是不会爬到您墓前的。我现在就告诉您老人家：将来到扫墓的时候，我就站在我俩今天站的地方，对着对面的山上磕个头，就算给您老人家扫墓了。我不敢山上，我怕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算了，依你的。”爸爸叹口气。

“爸，依我的吧。就在我们家的后山上，坡比较缓，容易爬。您如果依我，我就给您的修一条大路，从您的墓前一直通到家里，我们想看您就一直可以把车开到墓前，您要回家也方便。是不？您不是爱面子吗？这样挺气派的呀。”

“说不过你。唉，依你的。”爸爸停了一下，又说，“早些年，大概30来年了吧，那时候我做茶叶加工。老蒋帮过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10多年没有消息。我知道他家在哪里。一会你开车送我去找一找他。我想去看看这位老朋友。一两个小时我们就回来了。”

“爸，别去了。几十年了，村子变化好大。你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怎么找？”

“好吧。你说不去那就不去吧。依你的。我以后再想办法去找找他，总感觉欠老蒋的人情。这些，你不懂。”

......

（2014年，我陪着父亲和母亲登长城。）

父亲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就对我说：“回家了，见也见了。你们就不要留在家里过年了，赶紧回昆明的学校去吧，那里还有好多孩子呢。哪一家的孩子不是爹妈生的呀？你们回昆明陪那些孩子过年，他们的爹妈就放心一些。”

父亲给我们把家里的腊肉、腊鱼、腊肠装了满满的一大箱，还亲手宰了一只鸡，一大早起来弄干净了，也装进箱子里。父亲说：“拿回昆明去。过年吃。这一箱，够你俩吃好几天的。你从小就离开家里了，我做的东西你吃得最少，多拿些吧。”

这是咱父子俩最后一次说话。

父亲过完80岁后的第30天，走了。我把他老人家安葬在我家的后山上，我真的给他修了一条路一直通到墓前。

人老了，权力没了。很多的心事，别人真的听不懂。

——甲辰腊月17日于湖南老家

（詹大年昆明丑小鸭中学校长）

詹大年私号

詹大年认为：家庭教育教人文，学校教育教科学，社会教育教规则，自我教育教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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