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波 | 不可救药的乐天派
文摘
2024-07-27 14:24
江苏
《行路难》备课,琢磨越多,对李白的钦佩就越深。恍觉他就是关汉卿笔下那一粒“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纵然生活到了最绝望的走投无路境地,也依然不可救药地葆有一份对人生的自信与乐观。
26岁,李白带着满腹的才华和抱负出蜀,在他心中,做一个名扬天下的诗人,绝不是他想要的,他的终极梦想是做一个卓越的政治家,这是李白和商人父亲从商以来最本真、最渴望的夙愿。可是,现实与理想之间往往隔着巨大的鸿沟,纵然他们千辛万苦地经营了许多岁月,纵然李白真真切切地走过了许多门路,但,大唐的那扇从政之门,没有因为他的迫切虔诚而向他打开。但李白就是李白,屡“战”屡败中,丝毫不影响继续屡败屡“战”。终于,在一次有唐玄宗的酒宴上,七分酒下肚,李白着一袭白衣,舞剑,作诗,剑美,诗更美。于是,赋闲的李白突然就走进了唐玄宗的眼里,一纸诏书,宣他入京做翰林待诏。此时,李白的人生在无情的岁月里已经走过了42年,42年,昔日那个“大鹏展翅九万里”在现实里备受蹂躏的梦想,终于迎来了“我辈岂是蓬蒿人,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淋漓快意。翰林待诏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官职呢?翰林待诏隶属于翰林院,历史上诸多宰相和朝中大员都出自翰林院,比如王九龄、白居易,欧阳修、王安石、元稹等,但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翰林学士院,在翰林学士院的被称为翰林学士,可以参与朝政,准备随时就职。而李白只是翰林待诏,或翰林供奉,不在登记的官员名册中,像这种情况的,还有我们熟悉的乐师李龟年,他们平时的工作是陪着唐玄宗玩儿,或者国宴之类,作个诗、唱唱歌,跳跳舞,助助雅兴。我们熟知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就是李白此时为了讨杨玉环的欢心而作。当然,做翰林供奉也不是没有机会做官,只是在李白的世界里酒太重要了,“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酒仙”做多了,做官就有点不靠谱了。所以,两年的翰林供奉是李白一生唯一做过的官,唐玄宗决定将李白“赐金放还”了。做官之门还没有完全打开,李白就被从后门驱逐出境了。
送行时的酒菜可谓奢靡,“樽”是金的,“酒”是“清”的(酒有两种,“浊酒”和“清酒”,“清酒”是好酒,代表高贵),“盘”是玉的,“馐”是珍贵的,但,此时此刻,面对值“万钱”的“酒”“菜”,可白“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啊!送行时豪华的“祝酒歌”阵容,与李白内心沉重的悲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此日“翰林院”一别,怕是永无再回之日。“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那就算了吧,就这样吧,既然“冰塞黄河”“雪满太行”,入仕的这条路,“命里无时”也“不强求”了,认命吧。
“闲来垂钓碧溪上”,不再折腾,不再干谒,让心灵歇一歇,学习姜太公钓鱼,等吧。但,梦里怎么还会乘着船经过太阳的旁边呢?这不是要被任用的前兆吗?前一秒还想“认命”的李白,后一秒就为自己的一颗永不屈服的心找到了慰藉和突围。尽管,感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内心自带力量的李白,在朋友面前,在巨大的现实困难面前,对自己的未来又萌生了巨大的期望,慨然歌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面对现实的茫茫大海,李白再一次扬起了风帆,再度出发,深信自己依然会有那么一天,可以乘长风破万里浪,到达理想的彼岸。这就是李白,短短的几句古乐府,如此直抒胸臆,由内心的沉痛苦闷,出仕理想的破灭,到转眼梦想的再次起航,这种永不言败的豪情,这种舍我其谁的疏狂,带给我们的是精神突围的酣畅。夏立君说,李白的价值是给人以解放,妙就妙在他不但不让你消极,还让你跃跃欲试、心花怒放。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李白的这份精神突围,与痛苦和解,与现实和解,与生命、理想和解。千年之后,余光中还在《寻李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世人怀念的依然是大唐的太白诗仙,为官理想破灭,罢!罢!罢!世人怎舍得让你埋头于“案牍”中“劳形。”爱就爱,你至死是少年的样子,就算生命走到了最后时刻,也要举杯邀月,哪怕月在水里,那就飘飘悠悠地走进水里,拥月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