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2岁的李国雄开始进宫伺候18岁的溥仪,直到1957年初春,47岁的他出狱回到了自己家中且再也不想见到溥仪为止(实际上又见了几次,因为溥仪想他主动来找他了),他共追随、伺候溥仪33年。
李国雄,原名李光平,进宫前改叫李广平,进宫后溥仪给他改名李振涛,后又给改名李志源,最后定名为李国雄。
据李国雄自己回忆说,进宫前父亲告诉他,把“光”改成 “广”,是为了避光绪皇帝的讳。读到这里我就产生了一个疑问,皇帝名字需要避讳,难倒皇帝年号也要避讳吗?皇帝选用了某个年号,生怕百姓不知道、记不住,恨不得大力宣传呢,哪有要避讳的道理!偏巧回忆录的下笔人、溥仪研究专家王庆祥也未帮忙澄清,就这么直接记录下来了。
李国雄不是太监,其他随侍也不是。这一点的原因写的就清晰而又合情合理了,即民国不许再招阉人。据清室优待条件第六款:以前官内所用各项执事人员,可照常留用,惟以后不得再招阉人。
溥仪想打击太监们盗窃宫内宝物的行为,结果惹来了福建宫一场大火,无数乾隆帝收藏的宝贝被化为灰烬,于是溥仪一怒之下把大部分阉人都打发走了,但仍要留下一些好用而又能让人放心的太监来伺候后妃们。
这样,溥仪就开始招录普通人,于是李国雄等人得以入宫随侍。
溥仪不喜欢太监,不排斥正常男人的服侍,但没想到拒绝老祖宗两千年利用阉人的智慧让他后悔不迭——淫乱后宫之事发生了。
一开始在北京皇宫时,溥仪的随侍们是很难见到婉容、文秀等后妃的。后来在天津时因条件所限就不得不碰面了,但也不是能经常看到。再后来从天津刚转移到旅顺时,由于条件所限,随侍们见到皇后和格格就是经常的了,甚至祁继忠、李体玉、李国雄三人还受命\获准陪皇后和格格们打牌。
按李国雄的回忆,祁继忠、李体玉都不是心思单纯的人。据其回忆来推断,是祁继忠导致皇后怀孕,李体玉则和另一个皇亲通奸。处理结果是,远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的祁继忠被开除,眼前的李体玉也被开除,遣回北京,永远不准再来伪满。个人感觉,处理还是蛮轻、蛮人性化的。
大人物的回忆都是大事,有利于我们掌握历史框架;但随侍等小人物的回忆却更利于我们了解历史细节,这类相当于八卦的东西读起来也更有趣,因为大人物不会介绍自己的琐事。大人物的人品和个性,从不会自己主动提及,但随侍在侧的人则是深切感受在身、在心的。所以对于研究历史和大人物来说,他身边小人物的回忆非常有价值。
拿制作影视剧来说,需要准备哪些道具,你看大人物的回忆没有多少价值,因为大人物不会说自己穿了什么衣服,前后有多大的排场。类比来说,大人物的回忆可以算作是骨骼,只一个骷髅架,重要是重要,但是不好看。有了小人物回忆的血肉补充,这才是一个能看的人。
小人物恰如影视剧中的群众演员,粗制滥造的影视剧中群众演员就是棋子,面无表情;如果群众演员也有了自己的脸孔和性格,那不就离着星爷电影的水准不远了吗!
随侍,也就是随时跟着,随时伺候。如果按秘书算,他可就兼职太多了,什么生活秘书、机要秘书,都是他。
随侍,要随到什么程度呢?溥仪拉屎你得给他擦屁股。
其实还不止这样,还要随到皇帝蹲着拉屎,你也要蹲着伺候,否则你站着不就比皇上还高了吗!当然,就是因为也要蹲着,所以才会出现皇帝转身看血便时坐到李国雄膝盖上,把血也就涂到李国雄衣服上这种事。这样,我们就得以知道溥仪有痔疮,大便有时候会带血。
衣服上被弄了屎和血,但是你放心,皇上不仅不会对李国雄这样的随侍道歉,反而会因为心情不顺,打他一顿出气。打人、拧人、抽脸是经常的事,但据李国雄所知,溥仪从未下令打死或枪毙过下人。
当然,随侍之间会开一些比较恶心的玩笑,比如李国雄睡着后,另一个随侍在伺候溥仪大便后,把已经用过的厕纸贴在李国雄脸上。不知是否因为不是太监的缘故,李国雄的回忆中没有说过御医和百姓们抢着买龙遗的事,而是觉得溥仪用过的厕纸恶心。
另外一件只有李国雄这样的随侍能提供的信息是,溥仪作为伪满皇帝第一次访日时,竟然出了一个大丑:就在车站要与日本裕仁天皇握手之前,溥仪的裤腿里竟然掉出了一节绷带。
现场所有的记者还有天皇都看见了,唯独溥仪没看见,也没感觉到,于是天皇用手指了指他的脚下。溥仪赶紧弯腰把一尺长的绷带拾起来塞到袜子里去,然后又站起来和天皇握手。
当然,录像播出时,各媒体都帮着把不合时宜的那段掐了。
单看这一点似乎算不上多大的丑闻,顶多算不雅,但李国雄知道的内情是,就在出访前,溥仪的下面出了点毛病,但他顾及天子威严,不让医生治,而是自己找了药面敷上,结果情况变严重了,于是就先用绷带缠上裹住了事。没想到绷带有松开的时候,而且时间不早不晚。
本来溥仪要是穿长筒马靴把裤腿套住,就不会出现这一尴尬的场景了,可惜他要显得比天皇高,特意穿了高跟皮鞋,才有了这丢脸的一举。
假如裕仁天皇知道内情,心里会怎么想?这手还能握吗?
我本来也不信,但网上搜索溥仪两次访日的录像,果然如李国雄所说,第一次访日穿的是松腿的裤子,第二次访日穿的是长筒马靴,以免同类尴尬再次出现。
除了上面这样的信息,看这本回忆还能获得一些什么信息呢?
一,溥仪一般有多少个随侍?
我们看康熙微服私访记,看到皇上有时候是一个人单独出门,很多时候会带一个太监,但据红楼梦和李国雄回忆来推断,这是假的。溥仪自己的回忆也特意说,红楼梦里主人行动时后面丫环仆人等一串尾巴跟着和宫里他的尾巴相比,还算是短的。
举个例子。苏军入满溥仪准备逃离新京时打包的箱子就有七十多个,这还不算皇后和妃子的,所以你想想他怎么可能单身行动呢!当然这些箱子在溥仪后来的逃亡途中不断地丢失,逃到大栗子沟后,他就只顾自己带着一伙男人跑路了,光扔在大栗子沟的女性家眷、仆从就有百余人。
溥仪在回到比他年纪还小的祖国之前,也确实有不带随侍单身行动的时候,比如从苏联去东京国际法庭作证的时候,他是真正的光杆司令,拉屎擦腚都只能靠自己了。这一点,在溥仪后来和李国雄谈及的时候,主仆还唏嘘了一番:溥仪表达了拉屎和擦腚的艰难与担忧,李国雄则听的又事后担忧,又热泪盈眶。
还有两个溥仪只带一个随侍行动的情况。据李国雄回忆,溥仪(从醇王府搬入)住在日本公使馆的时候,晚上曾经只带着一个随侍祁继忠,两个人骑自行车出去兜风,当然出门前是化过妆的,且只在晚上出门。
另一种情况是晚上出去找鸡窝,这时候溥仪只带王三元一个人,而且回来后两人就中了标。
其他情况下,溥仪都不会只带一个人出门。
按李国雄回忆,在宫里时,要保证溥仪身边的随侍至少有四五个(这个随侍并不包含那些前头开道、背后拿着各种物件跟从的人)。溥仪一共有二十多个随侍,这些人要分班次地跟随。
二,溥仪最信赖和器重的随侍是哪个?
祁继忠。
溥仪在天津做寓公时,最信赖的随侍是李国雄和严桐江(后来伪满时此人做了随侍的总头目,尽管他管不了其他随侍,但他确实是内廷的总管,伪满皇帝的大保险柜由他经手管理);但在偷偷外出找鸡窝时,溥仪带的是王三元。二人事后就得了性病。看李国雄的描述,他一直算是比较单纯的人,所以估计因此溥仪不带他。李国雄第一次挨打也是因为和王三元打架,结果溥仪偏袒王三元。
也就是说,每个随侍在溥仪眼中都有不同的用途。大事上信赖你,小事上却可能瞒着你。
按李国雄的回忆来推断,长期来说,祁继忠是溥仪最信任和倚重的随侍,比如溥仪从北京日公使馆偷偷跑到天津租界,都是带着他的,而李国雄则被临时遣散回了家。
后来偷偷离开静园(准备赴东北)转移时,溥仪又和祁继忠两个高个子一起挤进了跑车的后备箱,而那个后备箱比现在小汽车的后备箱还小,两个人挤在里面根本合不上车后盖。这后盖还是李国雄从外面愣盖上的。能和溥仪这样肉挤肉地窝憋在一起,除了最受信任,还能是别的原因吗!
要知道这个祁继忠,在随侍们中间的外号是祁大鞭。溥仪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不感觉别扭吗?
当然,祁继忠能勾搭上皇后婉容并致孕,肯定不是因为他有条大鞭,而是因为他脑子活、胆子大,
还有一个能证明祁继忠最受溥仪信任的情节是,后来溥仪在长春新京就任伪满执政仪式上,身后紧跟的亲随也是祁继忠,而当时李国雄负责在大厅外巡视。
李国雄的被信任程度最高也得排在祁继忠之后。
溥仪离开静园后,李国雄奉命暂时主持静园事务;到婉容也偷偷离开后,李国雄还真成了静园的话事老大,但需接受溥仪的遥控指挥。
附带说一下,后来婉容偷偷转移时,也是躺的跑车的后备箱,并且为了避免和李国雄有肢体接触(我个人的猜测),她是自己纵身跳进去的。按李国雄的说法是,他想不到平时娇柔作态的皇后竟然这么利索。之后也是李国雄给盖上的后盖。
还是这个祁继忠,李国雄怀疑是他和外面的人(估计是日本人)勾结,故意拿炸弹吓唬溥仪,使得溥仪恨不得早日离开天津租界,赴东北彻底投到日本人的卵翼之下。
再考虑到伪满时,溥仪为了建立自己的军事力量而把祁继忠送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进修,祁绝对是溥仪最看重的随侍了。但是你手指的云彩不下雨,他偏偏就不值得你信任。
三,除了分班次随侍这个理由之外,李国雄也不是一直都随侍在侧的。比如溥仪被逼出宫入住醇王府后,曾打发他回家,属临时辞退,但小李子当时以为是终身遣散。后来溥仪在日本公使馆住下后,又派人把他叫了来。再后来,溥仪在日本公使馆准备出发逃往天津时,又把他打发回家了;再然后在天津日租界安顿下来后,又派人把他接了过去。
此后李国雄结婚、生病或有其他大事时,也能获准回北京的家休假。
伪满完蛋溥仪最后乘飞机逃亡时,决定带着九个人随行:一个弟弟、两个妹夫、三个侄子、一个医生、两个随侍(赵荫茂和李国雄)。结果赵荫茂说自己肚子疼,没跟着走,这样随侍就只剩下李国雄一个了。女人们就顾不上了。结果男人们一到沈阳立刻就成了苏军俘虏。
在苏联做俘虏时,李国雄就更不能一直伺候他了,而是要根据苏方的安排,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毕竟一直有人伺候着,也不利于溥仪的改造和成长。
四,太监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溥仪和我们一样好奇。于是趁着一个带班太监睡觉,溥仪命几个随侍的死死摁住人家,亲手扒下了人家的裤子。结果是,太监下面就一个黑洞,其他啥都没有。溥仪不知是何原因,冲着人家那里啐了一口唾沫就带人跑了。
我见过谯猪骟牛羊的,以为太监也是取了炮弹留下炮管的,结果不是。难怪溥仪见了也觉得恶心。
不过回头想想也容易理解:要是只去炮弹,那手术难度就小了很多,西边的国家就不存在因为阉割致死率太高而养不起那么多太监了。咱天朝在阉人这方面确实是一枝独秀,独孤求败,不论物质还是精神,不承认不行。另外的原因是,如果留着炮管,哪怕是软的,皇帝也不会放心让他们去伺候后宫的。
五,关于溥仪无后。
我一直最倾向的说法是溥仪从小就被宫女们玩坏了,所以不仅没有生育能力,也没有性能力。
但李国雄的回忆却透露出一点外人无法知道的事,那就是溥仪不仅零件一个都不少,而且还在寝宫里藏着两个假人——裸体模特,并特意说明,假人的胸和臀都是用棉花垫起来的,又高又暄(软和)。另外,溥仪在天津时还曾带着一个随侍王三元出去嫖且得了性病。
综合上面所说,我无法得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但推测有二。一,两个裸体模特是溥仪特意用来告知随侍们,我是正常男人,不仅正常,现在的皇后和妃子还不够我用的,我还要额外弄假人来伺候。这一点只让你们知道,但也不怕你们出去传诵。二,出去嫖,可能是变态玩法,因为即便南风也解释不了溥仪平时的行为。
按李国雄的说法,溥仪极少和皇后、贵妃同床的理由是,溥仪信佛,相信色即是空。这一点我是不信的,信佛不至于就要绝后,何况他信佛还是后来才有的事。
溥仪不喜欢女人,所以也不许随侍们出去和女人交往。婉容也正是因为有男人等于没男人,才吸毒,才和随侍搞到一起的。用李的话说就是入宫多年的积怨、抑郁、苦闷导致的。
六,李国雄的收入。
溥仪身边多贪贿,大家都知道,但李国雄自称从不贪贿。他只是说,他家的孩子吃伪满皇宫的元宵吃惯了,后来有一次没能拿到宫里的,就在路上给孩子们买了普通元宵,结果孩子们都不肯动筷子。可能他认为这是普通的人情来往,或者权利之内的东西,不算贪贿。
开始在天津张园随侍时,李国雄的月薪是17元,扣除饭费和寄回家里后,自己每个月只能留一块钱的零花。就这点儿还要拖欠。后来搬到静园后,溥仪想办法弄到了钱,月薪给涨到了28元,李国雄说这可以养活四五口之家,也就是比较满意了。
再后来到伪满做护军第二队队长时,李国雄的月薪是200元,妥妥的高收入金领了。这个收入倒是可以不依赖贪贿了,但却有了贪贿的权力和便利。
到伪满灭亡溥仪要逃亡时,发给从天津带来的几个随侍每人4万元的一次性补偿费,但这并非遣散费。
七,下面说说本文的重点,也是我非常感兴趣的部分:李国雄的履历和技能。
李国雄最初以宫廷乐队演奏员的名义入宫,结果干的是杂役、杂活。有多杂,继续看就知道了:
刚入宫时,他先从打扫养心殿的卫生做起,一般是上午打扫卫生,下午学一两个小时的乐器——当时他负责的乐器是长黑管,学的水平他自称是能滥竽充数。
一个月后,他升职为随侍。溥仪年轻好事,又没正事拖累,所以他感兴趣的东西,随侍们都要经手一番,所以随侍们同时也是溥仪的陪玩。溥仪做什么、玩什么都没长兴,经手了就行,反倒是把李国雄给练出来了。
这样,他要跟着溥仪骑自行车(溥仪还赏了他一辆,当然后来没能带出宫成为私产)。
入宫第二年他自学摄影,还自己掏钱买了个折叠相机。
在天津日租界曾经陪溥仪打猎,瞄准射击的水平还可以,至少比溥仪高。当然这也是平时打鸟练出来的。
溥仪斗蟋蟀,李国雄负责到杨柳青原产地去买,而不能在市场上随便买那些被人挑剩下的。
跟着溥仪请的武术教练霍殿阁练武术(请留意,此人不是霍元甲的儿子,霍元甲的儿子叫霍东阁),而且在随侍中坚持最久,算是非常有毅力的。
溥仪骑赛马,随侍也得练,而且得比溥仪的技术更好,还要负责给溥仪送到跑马场去,因为溥仪的住所没有跑马的场地。溥仪的水平限于敢骑,但不敢打马快跑参加比赛,只是骑马绕场走一圈了事。
溥仪乘车,李国雄跟着,看着司机开车,自己也学会了开,尽管达不到专职司机的水平。
溥仪在伪满时买了四辆摩托车,李国雄和赵荫茂各骑一辆,剩下的放库房。后来溥仪出门“视察”,还要李国雄骑着混杂在护驾摩托车队中,和人家的位置、车型都不匹配,显得不伦不类;但有他这样跟着,溥仪的安全感就是强一些,因为当时出行的保卫都是由关东军包揽的。
溥仪要读书,学古文和英语,请了老师,于是不止溥仪的皇族子侄们要学,随侍们也得跟着学。溥仪还让李国雄和英语教师庄士敦对话。按我的理解,溥仪让随侍们学、练这么多,有分摊压力和搞笑的成分:凭什么光我学,你们也不能偷懒;我学的不好,你们学的更差,我就拿你们取乐。
天津时,溥仪打高尔夫,李国雄负责背球包。有没有下场打没提,但至少要懂游戏规则。伪满时,溥仪要打高尔夫,于是李国雄设计并带人修了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
溥仪要打网球,李国雄就学会了如何造网球场地,并陪他打球,还学会了修球拍(当然是修自己的那把,溥仪的要是坏了直接换新的,因为他买任何东西都不会只买一个)。也只有这时候,主仆之间才是平等的,因为随侍们可以赢球。
这让我想起了高俅。
高俅后来因此做到殿帅府太尉,李国雄没做那么高,但也做了护军第二队队长的职务,而且据李国雄回忆,由于有兴趣,他刚一入行,就在演习中灭了资格更老的一支队伍。
伪满行帝制之前,伪执政府决定成立宫廷仪仗队,最终以李国雄的第二队护军为基础,这样李国雄就变成了仪仗队队长,且此职位没换过人。
1934年6月6日,日本天皇弟弟轶父宫来访要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李国雄带领的仪仗队是重要组成部分。另外,关东军司令官换任、高级外交使团觐见时,李国雄都要带人表演一番。后来溥仪对此没兴趣了之后,仪仗队就换回了护军的军装,李国雄继续做护军队长之一。
此外给溥仪照相,录电影,放电影也都是李国雄的工作范围。溥仪访日,还下令李国雄和另一个日籍专职摄影师跟随拍摄,只是出宫后的一切行动都受到了日军的限制,想找个好的角度拍摄都难。
使用收音、录音、唱片三用机为伪国务总理郑孝胥录音。
溥仪多次的搬家、逃难、被俘,李国雄等随侍们学打包自然是不在话下,甚至是在苏联被俘时,李国雄还能改装行李箱,做出一个暗格层来藏溥仪舍不得上交给苏联的珍宝。此外,毁宝(怕被人发现还藏有宝物,也就是献的不干净)也是其工作内容之一。
回国在押期间,李国雄会在配电室修电线,会给纸盒加工机械做保养和维修,下水道堵塞、做老鼠夹子捕鼠他也行。管理所里没有门铃不方便,他给安上了门铃,电线不够长,他也能技术性地解决;节假日期间还给管理所的大门做了彩灯。
当我把这些告诉我老婆并告知她这是一百年前的事的时候,她看着我说:你不用会那么多,你会挣钱就行了。
提桶跑路压力大啊!
其实李国雄也并非万能。
溥仪命李国雄搜查伪满宫内的窃听器,怀疑日本人在窃听他,但这事李办不到,因为他不懂窃听器,见都没见过,只能装模作样检视一番而已。
在苏联做俘虏时,管理方初次让他去挖一挖一麻袋的土豆,他就不知道土豆是长在地下的,还以为是挂在树枝上的,找了半天找不到土豆在哪儿。
溥仪回忆曾经夸奖李,说他是个很巧的人,常给人修理眼镜、钟表、自来水笔等小玩意。李国雄则自称对电器、机械、木工、瓦工、开汽车等有广泛的兴趣。
从伺候人的角度来说,他干的是下人的活,但从某些娱乐如开车、装彩灯来说,则他提前近一个世纪就享受到了当时只有顶尖精英才能触摸和享受到的东西。
结论:李国雄是个全能工。他的工作经历比杨度的身份变化还多,完全就是一个全能工。按理说即便脱离了溥仪也应该活的很潇洒很精彩,记住,是按理说。
八,护军的建立与消失。
伪满时期,溥仪羡慕希特勒,渴望拥有他那样的手段和极权,走路有时会把右手伸出来行法西斯的致敬礼。
没有自己的队伍说话就没底气,时刻受制于日本人,于是溥仪开始谋划建立自己的亲军护卫队伍,并计划以此为班底逐渐扩大。上面说的派祁继忠出国深造估计也是这个谋划的一部分。
伪满时帝室每年获得伪政府拨款八十万元(虽然赶不上当年民国承诺的四百万元,但好歹不会说了不算,也不会被人赶出宫去),溥仪就拨出一部分来筹建自己的内廷武装力量,逐步建立起了私人护军队伍。
内廷之外,也就是伪皇宫外,还有禁卫军。这名字听着也算够亲信的了,但禁卫军属于伪满军政部管辖且负责宫外安全,所以溥仪还要在内廷建立更加亲信、可以直接受自己指挥的队伍。当然,伪皇宫的更外围还有日本的宪兵队负责保护,但那就更算不上亲信了。
护军的主体由霍殿阁等武术保镖和后来招募的满、蒙王公子弟构成。编制共三个队,最高指挥为统领。每个队有一名少校队长,下辖三个排。每个队战斗人数为102名。第一队满员后,李国雄就担任了新组建的第二队队长。第三队一直没能满额。所以护军总人数低于三百。
这三队护军虽然不能用来和日军作战,但在小范围内保护溥仪、限制日本人的行动还是可以的,所以关东军对此就非常忌惮。当然,关东军要消灭护军也不是贸然行事,而是一步步地来。
首先第一步是取消了护军的大刀片子,毕竟护军中有不少武林高手,大刀片子的战斗力还是挺吓人的,在一定范围内还能形成对日军的优势,所以……
第二步是取消了护军的三八大盖,然后是机枪,只能保留手枪。(之后把伪满陆军的重机枪、小钢炮等重火力武器也解除了,只保留三八大盖和轻机枪。)
第三步是缩小护军的站岗范围,逐渐缩小到只有溥仪住的那栋楼。
最后,在新京长春大同公园事件发生后,护军队伍就不复存在了。
大同公园事件。
37年6月27日,星期天,放假在公园游玩的二十来个护军与日本宪兵发生冲突,虽然论打架护军们并没吃亏,但就是因为没吃亏,不仅打了人家的士兵,还打了人家的少校,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最后护军被迫道歉并受到惩处,两名排长和十多名护军被赶出伪满后,护军的各层领导也都换成了日本人。这样,让溥仪放心的护军队伍就不复存在了,日本宪兵可以进入皇宫内廷了。当然,李国雄的第二队队长职务也就完戏了。
九,李国雄做奴才的心得。
李国雄在回忆中多次提及溥仪责罚他,但当伪满失败溥仪要逃离新京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赶紧带着妻小逃难,而是赶紧回宫去扈从皇上,这说明他对溥仪既有忠心又有敬畏。尤其考虑到此时宫外的禁卫军不见了,日本宪兵队也不见了,溥仪身边只剩下了亲眷和几个随侍,主仆之间的互相依赖关系不是很明了了吗!此点下一节还有提及。
在苏联做俘虏时,李国雄不容易得到了一百卢布,但他舍不得用,托人转给了溥仪,这件事把主仆二人都感动了一番。
同样,溥仪从东京作证回来后讲起自己拉屎、擦腚的艰难困苦,主仆之间又感动了一番。
李国雄从小当奴才当习惯了,并且颇有如何做好奴才的心得:寓疏远于接近之中。作为随侍,接近是必须的,但是还要有分寸,不能不清楚自己的下人身份;同样,他也不想让主子太过随意玩弄,主动保持一点点距离。比如伪满稳定后,溥仪让随侍们把家小都搬到长春,李国雄就故意找了个稍微远点的地方租房子,以免不容易回一趟家,半夜里又突然被叫起来伺候。
寓疏远于接近之中可以,反过来就不行了,寓接近于疏远之中,那是情人之间闹别扭。
十,溥仪做主子的行为点滴。
抛开溥仪自己的回忆不谈,单说李国雄的观察。他认为溥仪作为伪满皇帝也是立身有术:外谄内疑。
其实溥仪的内疑还不仅是疑心日本人,疑心大臣,他也疑心弟弟,疑心随侍,所以他规定随侍之间不得随意谈话,并定了规矩:随侍之间发现问题必须及时报告(举报揭发),否则同罪。所以随侍和溥仪几乎都是单线联系。这还真是特务的一般特征。
当然,换了是谁做皇帝都是这样。
无聊和自感不安的溥仪还会惩罚、责打下人,捉弄下人。但当着外人的面,溥仪还是比较讲究的。比如出访日本的时候,惩罚下人不能打脸,要打衣服盖着的地方;当日本人就在附近的时候,则打也不行,怕日本人发现,只能用手拧随侍的肉。
在出访日本和回来之后,溥仪和天皇的母亲都有来有往。日本人写的《溥仪的另一种真相》一厢情愿地说,天皇母亲让从小缺爱的溥仪感受到了母爱。而据李国雄回忆,溥仪后来亲口告诉他,自己故意和日本皇太后保持十分亲近的关系,但其实是假的,他只是要哄那个老太婆,而且提防着她,她送来的点心一概不吃。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比如祁继忠、李体玉淫乱后宫,比如伪满总理张景惠的儿子都是我们自己人。
溥仪在日本人和关东军眼中确实不够重要,比如祁继忠当时在日本留学,据说溥仪要求日方处置(甚至可能是处死)他,结果日本人没当一回事,反而把他弄到华北来,做了个伪军的少将。溥仪培养了半天,给日本人做了嫁衣。
再比如伪满将亡禁卫军和日本宪兵都消失了之后,宫里突然又来了五个日本兵。初看到此处,我还以为是来趁火打劫的,结果是日本人派来保护宫廷神庙的。也就是说,溥仪可以不保护,但是日本的天照大神神庙必须得保护。
回应前一节所说的主仆互相依靠,在关键时刻,溥仪在随侍和皇族子弟之间也是会选择随侍,因为皇族子弟成千上万,死了这个还有那个,但可信任的随侍就那么几个,死一个少一个。
所以在通化县大栗子沟下了火车后再乘车逃亡时,由于缺司机,李国雄想开拉天照大神神器的车,溥仪责备他:出了事你担得起责任吗!于是决定让既是妹夫又是妻弟的润麟开。这不是责备,这是爱护。
所以在乘小飞机前往沈阳逃亡时,后妃家眷百十人可以丢下不要,李国雄要带着。
你想,拉屎都离不开,能不带着吗!你即便信赖皇后,皇后能给你擦腚吗?
皇后不能,岳父能!后来苏方把俘虏的伪满官员放到了一起,在李国雄调离的时候,婉容的父亲荣源给溥仪倒尿盆。
溥仪这个人尽管手笨(其实也不是笨,而是从小没有锻炼的机会),但脑子其实很灵活,为了求生,他谁都可以出卖。
在苏联,他出卖宝物求得别人的好感。
在遣送回国的列车上,他在半夜趁着其他人睡觉的时候对JFJ献殷勤,说自己的侄子和下属反对min主,以表示自己的觉悟有多高;但在第二天他又突然当众给这个属下磕头。
溥仪给别人磕头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只能说求生的本能快把他逼疯了。
另外,溥仪也写日记,在天津和伪满的日记直到逃到大栗子沟时实在不方便携带才决定烧毁了,否则留下来也是珍贵的史料。
十一,改造点滴与成长
李国雄等人乘坐的第二架小飞机到达沈阳机场时,溥仪等第一架小飞机上的人已经做了苏军的俘虏。
按李国雄推断,这是日本上层与关东军的矛盾所致:关东军确实想把溥仪接送到日本,但日本国内高层却不想接收这个用处不大的人了,因为国内的烂摊子就够忙活的了,甚至自己的天皇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
也因此,故意让溥仪一行人先乘小飞机飞到沈阳,再转乘大飞机飞日本,以致延误时机。因为本来大栗子沟已经是边境了,再反过一座山就是朝鲜了,从朝鲜去日本不是更方便吗!
所以李国雄认为,溥仪是日本人送给苏联人的礼物。
溥仪做了苏军俘虏后,第一次和其他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当然,皇侄皇亲们和随侍也非常懂事,一定让溥仪坐在独当一面的主位),第一次想动手干活——劈木柴,但苏军不让他干,这既属优待也是要防止他自杀。
做了苏军俘虏了,他们几个反而过得很开心,因为疗养院的女孩子们很喜欢他们几个,除了没人敢勾搭溥仪外(知道溥仪位置太高),其他人都有苏联女人的爱慕。
但做了俘虏的溥仪,依然不能亲自去厕所,他拉的屎尿都要由李国雄去倒;李国雄忙或不在的时候,溥仪的侄子们倒;侄子们也不在的时候,荣源这个老岳父替溥仪端饭、到尿盆;老岳父也不在的时候,溥仪就不得不亲自去做了。
遣返回国后,又从抚顺搬到哈尔滨住了铁笼子之后,李国雄和溥仪的侄子们才逐渐提高了觉悟,逐步有了平等的意识,敢和溥仪顶撞了。
所方后来又安排编话剧,正好这些下属人等编排剧目嘲讽封建皇帝溥仪,还要演给溥仪和伪满大臣们看。这就是教育和改造的成果了。当然溥仪私下会对李国雄抱怨,为什么连他也要挖苦自己。
再后来搞了劳动竞赛,则溥仪不止要劳动,还要和别人比水平和速度。这样一来,溥仪自然就成了人们最看不起的那位。其中肃亲王的儿子宪原本来没有任何权利监管别人的劳动,但他却专门盯着溥仪,当着众人的面尖刻地批评他,以至于二人当众吵了起来,直到管理人员前来平息。
所方后来又让揭发日本人的罪行,然后是伪满内部之间的互相揭发。这时候任何人再想明哲保身都是痴心妄想了,因为任何秘密你不说,一旦其他人说了出来,你过后再说就没有任何功劳和进步可言了。攻心这方面,没人能超过我裆。想蒙混过关,劝你想也别想。
这说明,劳动确实能改造人,不止改造得手巧,还要改造得心灵。
这时候,溥仪再让“随侍”给自己洗袜子、刷鞋子,李国雄就敢拒绝了,而且抱怨溥仪“这么简单的事情还不会?!”
本文最后,当他们都获释后,溥仪曾经两次来看望李国雄,并多次托人表达对李的想念。
剃头担子一头热,李国雄一次都没去看望过老主子,因为他知道要划清界限。李国雄嘴里都是怨恨,但我怀疑他并不是深恨溥仪,而是恨没有发挥自己才能的天地,要知道他可是全能型人才呢!
本来他是可以靠技术和心灵手巧吃饭的,但实际上却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找不到,一家人吃饭都成了难题。本来回了家就是想弥补对家人的亏欠,结果还要张着嘴吃妻子的那一点微薄的收入。
再后来,他在各种壮工的临时岗位上卖力地表现,并且多次获奖,但这也没能摆脱他成为renmin敌人的命运。我相信,这时候他是真的恨溥仪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和后来的安排相比,他更怀念在战FAN管理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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