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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寄人》,是唐人张泌的代表作,之所以要强调“唐人”,是因为五代南唐入宋期间,有个叫“张佖”的大臣,后世之人经常将他们搞混,到最后已经傻傻分不清谁是谁。
尤其到了现代,网络开始发达以后,古典文学门槛降低,许多自媒体人将错就错,开始默认了唐人张泌和宋人张佖就是同一个人。泌和佖都读(bì)
做文化是一件严肃的事,需要有敬畏之心,而且考究的过程也非常有趣,因此今天我们就借张泌的一首“花间词”,来回顾一下唐末、五代至宋这段时期的历史,以及文化变迁。
首先我们来看唐人张泌,史书中关于他的记载实在太少,甚至连生平亦不可考,幸好《全唐诗》收录了他的一些作品。
根据已知条件,目前可以肯定的是,张泌是晚唐时期考中的进士,这不容易,因为唐代科举考试的试卷是不糊名的,而晚唐又很混乱,许多有才华的学子往往得不到重视,入朝为官的机会基本都把持在权贵手中。
比如韦庄,六十始登科;罗隐“十上不第”;甚至还有一个“五老榜”,曹松,王希羽、刘象、柯崇、郑希颜这五个人,进士登科时都已经快70岁了。
在《长安道中早行》一诗中,张泌写:
在《洞庭阻风》中,张泌写:情多莫举伤春目,愁极兼无买酒钱;
在《春日旅泊桂州》中,张泌写:暖风芳草竟芊绵,多病多愁负少年;
张泌笔下还有一首《惆怅吟》:
姑且先不论诗写得如何,从诗意中我们能够很清晰地看出,张泌早年并不得志,穷困又颠沛。
唐时科举有一句俗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这就意味着,张泌进士登科时,年龄必然不小,至少入了而立之年。
李唐是907年亡国的,然后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后陈桥驿兵变,公元960年赵匡胤初建赵宋。
也就是说,即便张泌是907年考中的进士,至赵宋立国,此时他已经83岁高龄了,这并非绝对没有可能,但概率不大。
接下来我们再看宋人张佖,他的生平亦不可考,没有更详尽的资料,但是元人陆友仁在所著的《研北杂志卷上》中有载:……李煜葬北邙,故吏张佖任河南,每清明,亲拜其墓,哭之甚哀。煜子孙陵替,常分俸赒给;
同时,《十国春秋》中也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南唐亡了以后,张佖仕宋,任国史馆编修,后转官洛阳,每年寒食节都会亲自到李煜墓前祭拜,恸哭不止。不仅如此,张佖还经常出资,接济李煜的后代子孙。
李煜死于公元978年七夕这一天,如果张泌和张佖是同一人,此时他已经活到了102岁。尤其后主李煜被太宗杀害后,张佖还经年祭拜李煜,意味着他不止活到102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回张泌的诗,他有一首《题华严寺木塔》:
据考,中国现存“华严寺”有33处,其中绝大多数建于明清两朝,唯福建省漳浦县华严寺建于宋徽宗政和年间,“政和”年号始于公元1111年,如果张泌曾游此寺,至少他得活到134岁;
另外,陕西省西安市华严寺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年间,为著名的樊川八大寺之一,位少陵原,许多文人墨客都曾在此留下诗篇,比如岑参和杜牧。
所以,我们可以推断,张泌所游“华严寺”,必是这座,同时也辅证了张泌是唐人无疑。
严格来说,张泌是一位词人,以“花间词”为主,身为唐人,他为何不写诗,要去填词呢?
文化和文学形式的变迁,和历史背景息息相关,晚唐时期天下混乱,藩镇割据,儒家学说呈崩塌之势,最典型的就是“君主情”的淡漠。
比如韦庄,他曾仕僖、昭宗两朝,但是宦官发动宫廷政变,囚禁昭宗,假拟圣旨,立太子李裕为帝后,韦庄就去了蜀中,投奔节度使王建。
再后来,朱温废唐哀帝篡唐,建国后梁,韦庄就哭了三天,率领臣民跪劝王建称帝,于是王建立前蜀国。“五代十国”正式拉开序幕。
儒家思想不再得到重视后,文学创作就发生了变化,渐渐浮现靡靡之音,一些花间词应时而出,宫体诗再次成为主流。
韦庄和温庭筠,都是花间词的鼻祖人物,张泌废诗填词,也就不奇怪了。
宋代大臣张佖曾仕南唐,南唐为江南之地,许多史料皆言,唐人张泌也曾仕南唐,包括《全宋词》《全宋文》和《全唐诗》也都有这样的记载。但是我们知道,这些被录入《四库全书》的诗文选集,皆为清人所撰,这些大辫子们做学问向来不够不严谨,甚至不曾考证,仅仅是照目录入,难免有讹误。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在张泌的词中见不到江南之景,反而多见巴蜀和湘水之色,比如我们今天要讲的这首《江城子》:
浣花溪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得么?和笑道:莫多情!
浣花溪在成都,杜甫曾在那盖草堂,韦庄入蜀以后,曾于浣花溪畔寻得杜工部旧址,虽芜没已久,而柱砥犹存。因命芟夷结茅为一屋,盖欲思其弋而成其处,非敢广其基构。
因此韦庄著有《浣花集》和《浣花词》,成都也是“前蜀”的政治中心;
而“马楚”建国以后,政治中心则在湖南一带,综上而述,唐亡以后,张泌极有可能仕蜀或楚。
另外我们再看张泌笔下的词牌,如浣溪沙、临江仙、女冠子、河传、生查子、思越人、满宫花、南歌子、河渎神、胡蝶儿等,这些皆是唐教坊曲名,均无宋人原创词牌。
这也从侧面区分了张泌和张佖两个人。
把“张泌不是张佖”这件事说清楚后,我们再看回他这首《江城子》,词之大意可解为:
春日游浣花溪,见一少女明目善睐,黛眉如钩,高高绾的秀发好似绿云,发髻援簇像落了一只蜻蜓。于是,情不自禁地上前搭话:你能到我的身边来吗?
少女俏皮一笑,轻启朱唇,含羞带俏地回了一句:莫要自作多情!
“好是问他:来得么?”这句很有趣,用现代话翻译过来就是:约吗?
古人重礼仪风貌,讲男女授受不亲,因此这首词写得很大胆、很开放,这也从侧面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文化背景,因此到了北宋,柳永的作品被真宗批为“属辞浮糜”。
同时,以欧阳修、宋祁等人为首的文坛巨匠,开始兴起古文运动,一改颓靡之音。
“词帝”苏东坡横空出世后,词风更是重塑一格,可与唐诗相提并论,这段时期的北宋,空前繁荣。
待南宋灭亡,文坛又出现了动荡,散曲小令、杂剧纷纷涌现,到了明朝,小说话本成为了主流,四大名著成了三本。
清人入关后,本身没什么文化底蕴,但非得把自己塑造出很懂汉文化的样子,故而什么都学。
比如乾隆诗、西泠词、宫廷画,和纪晓岚纪大学士的书,但是他们什么都不精,若不是有曹雪芹的《红楼梦》撑着,当也是文学没落的时代,经典甚少。
通过张泌和张泌的词,我们了解了唐五代时期的文学变迁,以及那段混乱的历史,这就是我们读这篇文章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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