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君:所有的春花秋草都在永恒循环

文化   2024-11-01 19:01   北京  



所有的春花秋草都在永恒循环

李少君




鼓浪屿的琴声


仿佛置于大海之中天地之间的一架钢琴

清风海浪每天都弹奏你

流淌出世界上最动人的旋律


这演奏里满是一丝丝的情意

挑动着每一个路过的浪子的心弦

让他们魂飞魄外,泪流满面


确实,你是人间最美妙的一曲琴音

你的最奇异之处

就是唤起每一个偶尔路过的浪子

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生中最美妙的经历


然后,他们的心弦浪花一样绽开

在这个他们意想不到的时刻和异乡



风暴欲来


海色苍茫,风暴即将来临

最后一班轮渡正鸣响汽笛

而我,还没收拾好行李

还沉迷于岛上的幽深角落和旧楼台


风暴前的街道何其宁静

游人稀少,腾空了一切做好准备

等候着风暴、海浪和潮汐的正面搏击


我多么希望我的诗歌里啊

也蕴蓄着这种内敛的宁静的力量


通灵的特使


这只猫,深养于书香之家

狂躁的脾气早已修炼得温柔恬静

沉香之韵味,诗画之优劣

它一闻便知,但不动声色


它对俗人也一闻便知,会躲得远远

若遇心仪之士光临,它会主动迎上去

乖巧地伏在桌椅边,半闭着双眼

聆听主客对话,仿佛深谙人世与宇宙的奥秘


夜深时

肥大的叶子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洁白的玉兰花落在地上,耀眼眩目
这些夜晚遗失的物件
每个人走过,都熟视无睹

这是谁遗失的珍藏?
这些自然的珍稀之物,就这样遗失在路上
竟然无人认领,清风明月不来认领
大地天空也不来认领

海上小调

海风吹着船,船上很多床
船就是一张大床
在波浪之中摇晃
海浪声如同催眠曲
深夜坐船的人难以入眠

深夜坐船的人
无论怎么看都象是一群逃难者
感觉是被从陆地上放逐
在茫茫大海上,心神不宁
眼睛总是搜寻着点点渔火
抑或一盏灯、一个岛屿和海岸线

凡是深夜流落过的人都知道
宁要一张安稳的床
不要一条动荡的船

古堡
曲里拐弯的茶马古道
溪流与粗石艰涩地摩擦
风,被乌蒙山堵在了另一侧

暗室灯火突然熄灭的瞬间
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失语,继而缄默,动作代替言辞

在亡灵游荡的高原古堡里
山寨王敢作敢为的外孙女
将过路的白面书生堵在墙角逼婚


山谷,一个自我循环的世界

藤叶缠绕至树顶,换季后
变色纷披如花,垂直而下
溪流曲折往复,水声回荡
在山野岩石间叠加溅响

随处的树桩自成栅栏
集绿荫红花凝聚一处
遍地黄叶织成锦毯
将秋色圈定永固驻扎

我们翻越顶峰以为别有美景
发现谷底的植被早已蔓延至此
在山谷之外,别处洞天
所有的春花秋草都在永恒循环


某苏南小镇


在大都市与大都市之间

一个由鸟鸣和溪流统一的王国

油菜花是这里主要的居民

蚱蜢和蝴蝶是这里永久的国王和王后

深沉的安静是这里古老的基调


这里的静寂静寂到能听见蟋蟀在风中的颤音

这里的汽车象马车一样稀少

但山坡和田野之间的平缓地带

也曾有过惨烈的历史时刻

那天清晨青草被斩首,树木被割头

惊愕的上午,持续多年的惯常平静因此打破

浓烈呛人的植物死亡气味经久不散


这在植物界被称为史上最黑暗时期的“暴戮事件”

人类却轻描淡写为“修剪行动”


我们这一列深夜出行的队伍

坐在雪橇上,象一支黑暗中秘密行动的小分队

向着灯火依稀的小镇出发


马蹄声声,敲击着冰冻的路面

仿佛队列行进的古老的节奏

马打着响鼻,呼出的热气在寒冷中迅即蒸发


马有的快,有的慢

快的马碰到前面的雪橇,就自行刹住

马背上的毛沾着细碎的雪屑

在昏暗的马灯下晶莹闪亮


天空是鹰的帝国,此时沉寂

但安静中积蓄着一种爆发力

果然,蓦地一只黑鹰不知从何处射出

姿势优美有力,似乎被派来和我们抢速度


地下到处是冻硬的马粪

我相信如果捡起来掷出去

它的力量一定硬过石头

在古代这肯定是最好的冷兵器


但这刻我们忍受寒冷的能力已接近极限

我们全都袖着手缩着头,比赛着沉默

无心周边的景物,没有了任何争胜之心

我们急切地期盼的只是

尽快赶到最近的一户人家的炉火旁



南山吟

我在一棵菩提树下打坐
看见山,看见天,看见海
看见绿,看见白,看见蓝
全在一个大境界里

坐到寂静的深处,我抬头看对面
看见一朵白云,从天空缓缓降落
云影投在山头,一阵风来
又飘忽到了海面上
等我稍事默想,睁开眼睛
恍惚间又看见,白云从海面冉冉升起
正飘向山顶

如此一一循环往复,仿佛轮回的灵魂

   

        

李少君,1967年生,湖南湘人,1989年毕业于武大学新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海天集》、《应该对春天有所表示》等十六部,被誉“自然人”。曾任《天涯》志主现为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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