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印象派大师德加
当想到 19 世纪法国绘画革命时，我们可能料想不到一个情况，即卷入这个革命中的许多富有探索精神的艺术家们，竟是些勉勉强强的革命者。在那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通向成功的唯一道路，仍然是官方沙龙，因此，现实主义者、印象主义者和后印象主义者们，几乎是毫无例外地为他们的作品能在两年一度的沙龙里露面而兴高采烈。![]()
库尔贝在进行现实主义探索的同时，也会偶尔“秀”一下他的“创作实力”，画出一些官方喜爱的沙龙绘画，这些画作“成功率”很高，往往都达到了“入选沙龙”的主要目的。马奈作为上层中产阶级一员，他着眼于阶级身份和地位。1874 年以后他拒绝参加印象派的展览会，这些展览是在沙龙之外组织起来的，以反对沙龙评审委员会的偏执态度。![]()
尽管马奈意识到自己处于可以鼓舞年轻印象主义者的地位，并且他本人和他们的大多数人都保持着友好关系，而且 1870 年之后，他根据光线方面的发现，修改了自己的色彩画法。但是他还是宁可站的离他们远些，继续在学院派的“体制”内，寻找自己被公认的出路。同时，他并没有为争取这种承认而让自己的绘画随波逐流。![]()
莫奈、雷诺阿和其他印象派画家，最开始常常屈从于沙龙，起初取得过小小的成功，后来，他们的作品也经常遭到拒绝，因此，他们被迫采取手段，组织自己的展览会。![]()
和马奈相比，德加代表了一种更奇特的矛盾态度。他出身于可以称得上是贵族的家庭。他认为自己是继承安格尔传统的绘图师。但是，在 1860 年代以后，他似乎对沙龙的展览失去了兴趣，也不大愿意卖画，以致于他反而跟印象派画家走近了，并成为了（至少名义上是）团体一员。1874 年到 1886 年间，德加积极参加了印象派画展，定期展出自己的作品。尽管德加和印象派画家们保持着联系，可是对于户外的世界却并不怎么感兴趣。![]()
在操练的斯巴达男女青年们（已打码）
德加起初在学院派古典崇高风格上做过努力，比如《在操练的斯巴达男女青年们》（见上图）。相对而言，这幅画略显呆板、有矫揉造作之嫌。德加很快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便放弃了历史题材的绘画。![]()
德加在 1860 年代创作的一些伟大作品是肖像画，如《贝列里一家》（见上图），画中表现了一组有着奇特心理并互相影响的人物；在色彩的安排上，吸取了马奈所惯用的黑白配置法，但也有 16 世纪意大利矫饰主义肖像画的痕迹。![]()
安格尔画中体现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影响，也常出现在德加的精美肖像里；不过相比安格尔，德加的轮廓线显得模糊不清，这是为了取得一种空气感，如《年轻女子肖像》（见上图）。![]()
1860 年代末到 1870 年代初期的赛马景象，把德加带到了户外主题，不过这些主题是由他在室内完成的。他虽然把画面提亮，但也不过是达到与布丹同等的程度。对于人和马的描绘，一直是德加的根本兴趣所在。他的画风和马奈的赛马场绘画的画风相比，还要精确得多。![]()
埃德加·德加
1882 年，布面油画
26.5cm x 34.9cm
美国马萨诸塞州威廉斯敦，克拉克艺术中心
当时他对光和色的组织结构发生了真正的兴趣，这种兴趣来自他对剧院、音乐厅和芭蕾舞会等场合的热情。戏剧和芭蕾给了他很好的机会，练就了一手卓越的技巧。![]()
埃德加·德加
1871 - 1881，纸上粉彩画
73.3cm × 57.4 cm
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艺术学院
他在探索一种宜人的、人工的、戏剧般的而且是浪漫的光。这种光，成了舞台场景脱离尘世的手段，而且在芭蕾舞演员的翩翩舞姿中，他找到了一种基本的抽象结构组织。德加的重要性，在于他的抽象的形式和色彩的感觉，也许就在这一点上他的重要性超过了其他的印象主义画家。![]()
大津站
Otsu Station
安藤广重
日本浮世绘木版画
22.2cm x 34.9cm
1848 - 1849
德加学过日本版画，受到这些形式的强烈影响。他也是一位有才华的摄影师，是首先能够用照相术去发展新鲜的独创美景的画家之一。《从剧院包厢上看芭蕾》（见下图），就是他根据照片的局部画成的一幅色彩丰富的图画。![]()
埃德加·德加
1885 年，纸上粉彩画
75cm × 51cm
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艺术博物馆
在 1880 年代到 1890 年代，德加画了许多前面所说的那种芭蕾舞场面。在包厢里的那个女人，既是观众又是被观看者之一。背景中穿蓝衣的芭蕾舞演员被画面突然截断，前景中那个弯腰的舞女，在画面上只能看到膝部以上的部分（见上图）。这种变化，从前景人物中的浓密但有色彩的阴影，到中景的照明，再到背景舞女们身上的光度逐渐消失，产生了进一步的奇异感受，这种感受，使景象跳出了真实的时间和地点。![]()
埃德加·德加
1878 年，纸上粉彩画
60cm x 44cm
法国巴黎，奥赛博物馆
1870 年代中期以后，德加为了表现他的芭蕾舞场面，他不断画色粉笔画或色粉笔与水彩相结合的混合画，因为他认识到他所关心的与其说是自然色彩，还不如说是随意的色彩，而色粉笔这一手段，更能取得他所追求的那种妙不可言的最佳效果。![]()
同时它还倾心于这些题材的光线效果，如芭蕾舞服，最能反映舞台灯光色彩的反射；从这一点，他发现色粉笔最能适合他的口味。德加生前虽然是个厌世孤僻的人物，但他在早期现代艺术史中所作出的贡献是非常多样且意义重大的。![]()
在他描绘的剧院和芭蕾等所有梦幻式作品中，似乎从来也没有放弃准确观察和内心窥视的观念，这种观念曾使他早期的肖像画脱俗不凡。![]()
49.8cm x 58.4cm
美国马萨诸塞州，波士顿美术馆
他描绘的许多芭蕾场面，多数并非表现幕布徐徐升起那妙不可言的运动之美，而是以同情的心肠，表现那经过冗长排练，正在后台休息、早已筋疲力尽、可怜的女孩子们。![]()
在 1880 年代和 1890 年代之间，他还越来越喜欢选择一些平凡的主题，比如商店里的女帽商，疲惫不堪的洗衣女孩，还有把整天时间花在梳妆打扮上的资产阶级妇女（包括洗浴、梳头和浴后擦身或穿衣之类的动作）。![]()
洗衣女孩在熨衣服
埃德加·德加
约 1884 - 1886 年，布面油画
76cm x 81.5cm
法国巴黎，奥赛博物馆
这些主题，进一步发展了库尔贝或马奈的现实主义的研究和试验，但在裸体习作上，却有着明显的差别。![]()
在《奥林匹亚》中，马奈有效地攻击了学院派，把躺着的维纳斯当成多愁善感的、SQ裸体肖像来画的借口。然而，持敌对观点的批评家的意见，也许是合乎道理的：《奥林匹亚》也是一丝不挂的模特儿，竭力装成有点害羞的样子，并以挑逗的目光凝视着观者。马奈的勇气，使得雷诺阿重新采用了像提香、鲁本斯或布歇等伟大传统的人物画中，那种不装腔作势、具有自然美的裸体（见下图）。![]()
但是在《盆浴》这样的作品（见下图）中，德加却超越了他的前辈，他把裸体人物作为局部场面和局部环境来表现，描绘了无意识的悠闲、这个人物是很美的，这种美处于一种平静的、坚实的而且具有雕塑感的结构之中。![]()
画中其他一些零碎物品，表现了日常生活，这就去掉了任何 SQ 的成分。正如画面鸟瞰式构图和切边的处理所表现的那样，把照片特写似的画面，转化成具有日本版画（见前面插图，安藤广重的《大津站》）意味的抽象布置的画面。
那些衣冠整洁的绅士们，一周会有好几晚撇下老婆，和臭味相投的三五好友来到这里，满足他们暗流涌动的窥视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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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歌剧院室内豪华大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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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歌剧院的奢华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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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部是“宠妻狂魔”夏加尔装饰的吊顶
只有在观看芭蕾舞时，他们才能欣赏到薄纱之下的若隐若现的女性身体美，![]()
在巴黎歌剧院观看芭蕾舞
德加购买了巴黎歌剧院的季票，他对芭蕾舞与剧院如痴如醉。![]()
粉色舞者
埃德加·德加
1876 年，布面油画
74.3cm x 59cm
美国康涅狄格州法明顿，Hill-Stead 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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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画像敬礼
埃德加·德加
1865 - 1866，布面油画
92.1cm x 69cm
葡萄牙里斯本，卡洛斯提-古尔班基安博物馆
有时，他抬起头，目光跃过管弦乐队，望向舞台尽头，那里光影交织，展现着黑夜的魔法。![]()
歌剧院中的管弦乐队
埃德加·德加
约 1870 年，布面油画
56.6cm x 46cm
法国巴黎，奥赛博物馆
更多时候，他都坐在上面的包厢，俯视那些舞女，欣赏她们的光彩四射，靓影翩翩。![]()
舞者
埃德加·德加
约 1878 年，纸上粉彩画
尺寸不祥
私人收藏
他更愿意描绘那些平凡的女孩——团里籍籍无名的舞者，![]()
66cm x 36cm
西班牙马德里，提森-博内米撒艺术博物馆
在 1881 年的第六届印象派展览上，德加送去一件雕塑，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14 岁的小舞者
埃德加·德加
德加原作制作时间：1878 - 1881 年
原作材料：有色蜂蜡、粘土、金属框架、绳索、油漆刷、
真人头发、丝绸和亚麻丝带、棉质断层体、
棉质和丝质短裙、亚麻拖鞋、木质底座
国家美术馆收藏版本尺寸：
98.9cm x 34.7cm x 35.2cm（未计入底座）
重量：49 磅（22.226千克）
华盛顿，美国国家美术馆
注：德加原作主要材料为蜡，如今已不存在
国家美术馆藏品为按原作翻制，主要材料为金属
他用蜡塑造小女孩的形象，涂上逼真的颜色，粘上真正的头发，穿上真正的衣服（详见见上图，尤其是图下方的作品详细信息）。他甚至还用一条真正的发带来固定雕塑的头发，那发带正是模特所送。这座雕塑的模特是一位年仅 14 岁的女孩，名叫玛丽·凡·戈藤。![]()
玛丽的父母从比利时迁到巴黎，试图摆脱贫困，但仍过着艰苦的生活。一位少女模仿小舞者
父亲去世后，母亲开始把做洗衣女工的收入花在苦艾酒上。![]()
31.8cm × 35cm
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哈佛艺术博物馆
17 岁的安托瓦内特是一名芭蕾舞演员，为了照顾妹妹玛丽和夏洛特，便送她们去巴黎歌剧芭蕾舞学校学习，以避免在洗衣房生活。![]()
舞台上的芭蕾舞排练
埃德加·德加
约 1874 年，纸上粉彩画
52.1cm x 70.8cm
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这些小舞者被称为“小老鼠”，字面意思是歌剧院的老鼠，![]()
排练
埃德加·德加
1877 年，布面油画
58.4cm x 83.8cm
英国格拉斯哥，布雷尔收藏馆
这些年轻、漂亮却贫穷的芭蕾舞学生也被一些不怀好意的男性“保护者”们视为潜在的“目标”。![]()
绿衣舞者
埃德加·德加
约 1878 年，纸上粉彩画
尺寸不祥
私人收藏
《14 岁的小舞者》是一个非常辛酸、感人至深的艺术作品。![]()
德加照着她的模样创作雕塑时，玛丽还只是歌剧院的一名舞蹈学生。在巴黎，玛丽住的地方离德加的住所很近，转过街角就到了。杜埃大街 与 喷泉大街 路口
前方左侧为玛丽居住的杜埃大街
右侧为德加居住的喷泉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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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
埃德加·德加
约 1893 年，纸上粉彩画
尺寸不祥
私人收藏
“巴黎的女人都太聒噪了，我宁愿养 100 头羊，也不愿娶她们任何一个！”![]()
足尖站立的芭蕾舞者
埃德加·德加
1878 - 1880，纸上水粉和粉彩画
56.5cm x 75.6cm
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帕萨迪纳，诺顿西蒙博物馆
在《舞蹈课》中，闭目休息的女孩就是玛丽（见下图），带着她标志性的头发和下巴。《舞蹈课》局部，1874 年
女孩（以玛丽为模特）坐在大钢琴上，
正抓挠自己的背
双目闭着，下颚翘着
享受片刻的放松
他让玛丽把手臂向后伸到极限，将下巴抬得再高些，她的双脚也呈现奇怪的姿势。![]()
评论家们一头雾水，这位底层的舞者似乎饱含了新生的力量。![]()
艾莉·杜蒙在《文明报》中写道：“让人想将她做成标本保存下来”。《美术评论报》更是出言不逊：“可怜的小姑娘和刚出生的老鼠没什么两样，将她那小小的口鼻使劲向前拱”。![]()
那么，德加是否真的是故意将这位底层舞者塑造得像只老鼠？因为，直到德加 1917 年去世前，他一直将这件作品留在身边。究竟是什么原因，德加一而再地以剧院舞台为创作主题？![]()
费尔南多马戏团的拉拉小姐
埃德加·德加
1879 年，布面油画
117.2cm x 77.5cm
伦敦，英国国家美术馆
当他成为一个失明的老人后，他将这些舞者的身影用黑蜡雕塑出来。![]()
戴手套的歌手
埃德加·德加
1878 年，布面粉彩画
53.2cm x 41cm
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哈佛艺术博物馆
《舞蹈课》（见下图）是德加 40 岁那年所画。画面充满力量，没有任何阴影。年轻的芭蕾舞者看起来是如此美丽。就像蝴蝶那般轻盈与不经意，对未来充满希望。![]()
舞蹈课
埃德加·德加
1873 - 1876，布面油画
85.5cm x 75cm
法国巴黎，奥赛博物馆
晚年的德加
1917 年，德加在巴黎寂寞地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程。德加为人孤僻，不喜欢与人交往，终生未娶，甚至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
盆浴
但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女子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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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舞者
埃德加·德加
约 1890 年，布面油画
85.3cm x 75.3cm
法国巴黎，奥赛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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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他投注在绘画上的专注，不如说是他为了作画，才去撷取这些生活中的平凡又辛酸的人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