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滑稽剧
文化
2024-12-28 20:56
北京
儿童乐园旁边有个小摊儿，是新增业务，另外收费，给小孩的面孔画画的。小丸子一眼看见，心心念念要去画一个，我说那就画一个。她端端正正坐在小椅子上，摊子的主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扎个短马尾，戴口罩但是只遮住嘴巴，圆圆脸，两只眼睛看着很和气。俩人一边画一边聊，我在外侧，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是有问有答，还挺投契。额头的蓝色花纹很快就画好了，我看到那姑娘又细致地在小丸子脸侧添上一些白色的花瓣，还在额头上贴了闪闪亮亮的塑料宝石。都画完了，我看到那姑娘又在小丸子胳膊上画一些图案。心说这不是额外推销吧，之前说的可不包括这个。或者是因为这会儿人少，她要小丸子多在这里坐会儿，好吸引更多孩子来？都画完后，小丸子兴奋地跑到我身边，我给她拍照后，我们又进乐园里面玩沙子。“COCO老师说我们俩聊得好，她要多给我画一条胳膊，送我的，不要钱。”“谁是COCO老师，就是画彩绘的阿姨吗？”“是的，COCO还送我这个。”小丸子从衣服兜儿里掏出四个透明塑料玩具，大耳狗、美乐蒂什么的。小丸子的发型，也是重新整理过的，前面的碎发用两个粉色发夹夹住了。原来这姑娘叫COCO，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这个COCO更加刮目相看。我和小丸子正坐在沙池里玩沙子，突然一阵叫骂声传来，一个穿黑衣服的年轻妈妈，抱着一个还不太会走路的小宝宝走了过来，她咬牙切齿地说：“那么大孩子，往我们这么点小孩儿头上、脸上砸海洋球，我过去阻止还往我身上砸。”这个妈妈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大，旁边有个高个儿男一直劝她。但这个妈妈还是非常生气，一直说：那么大孩子欺负这么小的孩子，大人都不管一下。正说着，蹦床那里又窜过来一个女的，也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胡说，你胡说，我们孩子没有故意扔球！这个妈妈二号说着说着，冲到了妈妈一号面前，俩人几乎就要开撕。妈妈一号的老公拉住她，说：往后！别往前凑。他自己挡在前面。他没说出的话是“小心孩子”，毕竟妈妈一号一直抱着小宝宝。妈妈二号的老公也走了过来帮腔，俩男的也吵了起来，但感觉都没有妈妈们的气性大，吵得不是很真心，给人感觉像是这俩爸爸都是为了怕各家妈妈怪罪自己，不得不吵，表演的成分较多。我听到某个爸爸劝自家人说：别吵了别吵了，孩子在一边看着。妈妈一号抱着不到一岁的宝宝，坐在沙池旁，气得发抖，声嘶力竭地叫嚷，但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妈妈二号怒目圆睁，几乎在指着爸爸一号的鼻子骂。乐园里穿黄衣服的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劝架，这两名女士都三十来岁，小小声地在那里说两家人不要吵了，可能也是很少见这种场面。老实说，我都是第一次看到。劝了一会儿也没什么效果，妈妈一号气得眼泪汪汪的说要调监控，妈妈二号说调就调，看清楚是不是冤枉我们。一号家庭的宝宝实在太小，可能搞不清楚状况，呆呆地坐在妈妈怀里。惹祸的二号家庭的孩子不知道躲在哪里。我和小丸子继续玩沙子，周边的所有家长们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也不动声色，看了一会儿，悄声问小丸子：他们吵架你感到害怕吗？你们老师批评同学跟这个比，哪个更厉害？她却轻轻一笑：我不怕。又说：哼，你跟爸爸俩人吵架，我都习惯了。我很吃惊：什么情况，我在一边看戏，小丑竟是我自己？在我闺女眼里，我也是这样一个爱吵架的妈妈？顾不上看人家吵架，我急忙为自己辩解：我跟爸爸那不叫吵架，我们只是在辩论而已。说是这么说，我也有点心虚：大约在孩子眼里，提高音量，双方意图是争个对错输赢，这都叫吵架吧。只是我没有像这个妈妈一号那样，想找来个县太爷评评理而已。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直接跳过争论这个阶段，对错输赢都不重要，先解决问题。如果一方真的有情绪，那就尽情发泄情绪，但要明白，发泄完还是要解决问题，能解决的就想办法，不能的，交给时间好了。正在我心里五味杂陈的时候，那个画彩绘的COCO也走进乐园里面，她站在一边听了两句，劝说的话一句没讲，只是对那个妈妈一号说：您别生气了，本来过来玩也是为了开心，我们送个玩具给孩子吧。她拿了个小汽车玩具递到爸爸一号手里，本来就不是很想战斗的这个爸爸，马上不吱声了。对面爸爸二号一见没人接茬，也就偃旗息鼓了。本来特别愤怒的妈妈一号，诉说她家孩子被欺负的声音也慢慢小了。是的，她的声音、她的委屈被听到了，即便COCO不是什么话事人，但她说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给了妈妈一号一个台阶，这妈妈就驴下坡，事情也就解决。现在轮到妈妈二号怒气勃发。但其他三个当事人都泄气了，她虚张声势地又骂了几句，就也走了。这出滑稽戏里，只有最年轻的“配角”COCO是正面角色，我等看客也应向她学习。甚至有一些额外的联想：教育孩子也应该教育得像COCO那样，她可能学历不高，但一个性格扭曲的985，会真的受欢迎吗？不是的。人们喜欢的是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热情客气，能歌善舞的人。只有在极端贫穷的年代，人们才把卷分数视为重要的事情。我们已经走过那段路了，要想想下一个出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