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无涯】《依古堆异闻录·卷一:东巴什罗伏魔传》(1至13章)

文摘   2024-09-10 00:00   云南  




























故事创作灵感源于滇西北民间神话传说、世界记忆遗产《纳西族东巴古籍文献》,主要讲述在遥远而神秘的天纵年间,人、神、魔三族共居的依古堆大陆上,一场人间、神界、魔域之间的漫长浩劫伴随着少年东巴什罗的成长而徐徐展开……





第001章 五境城兵变



天纵十一年,十月末。

一个月黑风饕之夜,漫天纷飞的乌鸦与鹅毛般的大雪一道重返人间。

霎时,过眼万物山河苍穹,非黑即白。

乌鸦与雪齐落之地——居那若罗神国边陲重镇五境城内,百柱狼烟四起。

火光、血水、积尸,一一满目。

一场让整个依古堆大陆的生灵颤栗十八年的流离乱世,亦由此肇始。

……

依古堆大陆是一方孤悬于无极大海之中的秘域,为人、神、魔三族世代共居。

从苦寒的北陲到如火的南境,人间七国——居那若罗神国、虏魔国、红牙蛮国、霍尔斯人国、冥吏岛极海国、魏摩隆仁城国、西海蜃国如黑白棋子入迷局般错落其间。

大陆本土之外,巨浪掀天的无极大海上,还隐匿着西师大陆、蜃境群岛、阴阳岛、不死礁、海兽礁、千虫屿、船坟山、海龙屯、摩呼罗伽屿、巴鲁海岭等十余个大小不一的诡秘魔域。

此外,东山十万鬼兵、鬼喊礁西海九夷、秃子岭南境行尸、北陲州卡契部落、太祖山黑缨军、青帝州魑魅骑兵、燕门城夜煞部落、黄蛇岭猎魔人、八字岭树人、龙沼九城反王、羊血河石像鬼、逍遥镇豢龙族等异族势力匿影藏形于大陆坊间、山野、湖河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蠢蠢欲动。

……

依古堆大陆极北边陲的苦寒之地,有一座名为居那若罗神山的庞大山脉犹如天降巨龙般纵横百里。

山中冰原尽处的金川戈壁上坐落着一个大国。

国以山名。

这便是藏八十万雄兵,威震四海八荒,人间七国、海外魔域、异族势力皆俯首称臣的大陆宗主国——居那若罗神国。

神国治下一院、两府、二十三城。

一院为执掌天下政令的守阙天枢院。

两府为主理皇族祀神礼法的黑神殿都督府;执掌天下漕运与水师的太平港万户府。

二十三城中,万岁通天城贵为皇都,余下二十二城乃是二十二位铁帽王公的世袭封地。

……

两百年来。

居那若罗神国皇族一脉如日中天,世代执掌依古堆大陆至高无上的生杀之权。

但神国皇族能屹立于这个古老的大陆上数百年而不倒,倚仗的却并非仅仅是其麾下那如狼似虎的八十万重兵。

相传,其老祖遮龙阿普是人族与神族私通生下的神子。

身为神祇的后裔,他们拥有沟通人间、神界、魔域的神秘灵力。

上可通神明,下可入黄泉,三界任其纵横……这才是令人魔异族万般生灵敬畏臣服的缘由。

……

怎奈,花开必落,月盈定缺。

天纵十一年十月初的一个风清月白之夜。

那个睥睨神魔、威震大陆的老神皇——东巴龙图猝然暴亡。

年方七岁的小皇子东巴什罗仓促即位,在一众顾命老臣地搀扶下登上了那象征大陆宗主、人间七国共主、普天之下无上权威的宝座——天龙座。

没了老神皇地铁腕震慑,二十二位旧功高盖新主的铁帽公侯各自心怀的鬼胎,终究还是孕育出了险恶狰狞的鬼婴。

这不,老神皇尸骨未寒。

五境城的老城主阿尤便率先集结十万重兵,扯起了反旗。

他麾下的精锐之师——猛骑营三万骑士,在一个风雪长夜从潜龙关悄然翻越居那若罗神山,一路势如破竹地杀入万岁通天城。

骑士所到之处,血流如河,尸积成山。

……

在一众身骑赤毛猛犸的带刀骑士地簇拥下,在老神皇阴影下活了大半生的阿尤如愿登临天龙座。

谁能想到,这个曾用血与泪捍卫神国和平的顶天英雄,如今会为了一己私欲把整个大陆推入火海之中?

别看阿尤如今五十有三,虽生得是白发如雪、面黄如蜡、清瘦如柴、佝偻如弓。

但他绝非是个寻常普通的老者。

那副看似弱不禁风的旧皮囊之下,暗藏着一股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可怕力量。

遥想当年,阿尤以文韬武略名动大陆。

论武力,人间第一,只输神魔。

论谋略,可与老神皇、徐星友等一众老狐狸平分秋色。

怪不得,在朝堂内外,文臣武将们暗中皆尊称其为九千岁小神皇。

他曾一人高挂十二方帅印,亲隶龙骑卫、虎骑卫、豹骑卫、熊骑卫、骁骑营、猛骑营、飞鸷营等神国十二大骑兵,东征虏魔国、西讨红牙蛮国、北定北陲州卡契部落。

仅四个月,便收取两国、十二州卫、三十一部族,一举平定惊马城之乱。

为神国再统天下,为大陆再创太平盛世立下不世之功。

也曾一人一马独闯被魔族侵占百年的青帝州,只凭一剑一招便击杀数万茹毛饮血的魔族佣兵——魑魅骑兵。

惊得魔族大军饮恨退守西师大陆,不敢再来人间造次。

可英雄终究还是老了。

虽说壮心不已,可他年轻时气吞万里如虎的不凡气概、一剑曾当百万师的惊世战力,统统都弱了。

且眼下时局多变,如云开雾聚。

他那多智而近妖的谋略,又如何算得尽无常的天道呢?

如今能与神魔一战的人族后生如雨后春笋遍布大陆,手握重兵的草头天子多如牛毛,异族势力自是诡变无常,潜居江湖多年的门派又如山中幽潭、水中暗礁那般深不可测。

就算阿尤背负天下骂名,杀出一条血路登上了那天龙座,也很难做这个大陆的主人。

往后短短的数日。

人间各路草莽枭雄、异族势力、江湖门派……如潮水巨浪般望风而起。

他们拥兵自重、割地围城,互相征伐屠戮,引发骇世大乱。

更可怕的是,魔族大军也趁此再次兵临人间。

……

在黑暗与光明相接相契的地方,居那若罗神山次峰九巫岭犹如通天浮屠般飞天入云。

血红色的残阳斜照在乱石嶙峋的寂寂危崖上。

一座由白色巨石垒起的古堡犹如一柄断剑横插在危崖之巅。

黑色的云海里,古堡若隐若现,四下是深不可测的万丈绝壁。

只见古堡深处,一个弱小的身影拖着两条碗口粗的铁索从黑暗里蹒跚走出。

一缕细微的夕阳透过爬满花藤的寒窗,落在小小身影上,照映出一张布满血与泪痕的稚嫩脸庞。

此人竟是东巴什罗。

原来在五境城兵变之时,猛骑营骑士奉阿尤之命血洗皇都,神国皇族一脉上下百余人惨遭灭门亡族,仅他一人生还被幽禁于此。

就在残阳即将落尽时。

一只通体闪耀着如赤焰般红光的神秘飞禽与落日余晖同出,又如一支出了弦的利箭刺破黑云,向着古堡飞来。

刹那间,神秘飞禽在流星掣电间朝着古堡猛扑而去。

厚重的白石巨墙轰然倒塌,显现出一个偌大的窟窿,黑云如潮涌入。

过了许久,满目的黑云方才缓缓地退去。

当凛冽的寒风再次吹拂而来时,古堡内已只剩下断为两截的铁索还在“咣当咣当”地摇曳着。

那一人一禽,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002章 万重山境


万岁通天城外。

三名骑士绝尘而来,一路莽莽撞撞地闯入皇宫——白玉京,瘫跪在阿尤的身后。

阿尤听闻东巴什罗被一只神秘飞禽救走,牵动嘴角苦苦地笑了一声。

他疾步走下高台,回首凝望着九龙盘踞的天龙座,一缕如雪斑白的长髯在微风里凌乱如秋末横生的野草。

他嘴里嘀咕着什么,可那声音极小,无人听到。

原来这已并非是神秘飞禽第一次出现在依古堆大陆上。

七年前,东巴什罗诞生的那个难明长夜。

这只神秘飞禽也泛着一团如赤焰般的红光在居那若罗神国最恢宏的宫殿——仙人抚顶楼上停了一夜。

似是一轮红日升在东方,昭示着黎明的降临。

……

东巴什罗不知被神秘飞禽带到了什么地方。

此处古树遍野,皆是入云遮天。

林间迷雾重重,如误入仙人之境。

此时,林中忽然吹来一道凄冷的长风,那风声竟神似虎啸龙吟。

瞬息之间,迷雾如鸟惊鼠窜般消失得无影。

山林之中竟隐匿着千宫万阙。

数不尽的亭、台、楼、阁、庙宇错落其间,皆极土木之盛,且呈九芒星状环绕着一株巨树。

此树顶天而立,仰头不见枝丫,俯首不见根基,犹如一根横贯天地的支天之柱。

万千宫阙各有绝伦,最神秘的莫过于一座如蜂巢般高高倒悬于危崖白瀑间的九层大殿。

东巴什罗被入目奢华的景象镇住。

他生于大陆最为金碧辉煌的大殿,可那些宫殿若与眼前的宫阙相比拟,称作寒窑茅屋也不过分。

宫阙内千门万户,其间罗列天下珍奇。

宝卷经书、武术兵法、戏法幻术、天文算法、山川地理、部族史册、圣贤名录、军政法令、阴阳秘术、画艺琴谱、异闻奇事、药方医案、金银珠宝、刀枪剑戟…可谓包罗万象,无所不尽其极。

而宫阙外,虫鱼鸟兽成群、五谷瓜果飘香、千树万树繁花似锦……如此盛景,桃源仙境也略输三分。

……

往后整整十年,那只神秘飞禽再也没有出现过。

东巴什罗也从七岁孩童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而宫阙四周的迷雾依旧铺天盖地,十年里再也不曾散去,锁着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山林。

十年来,东巴什罗费尽心机,可终究没能逃出这方天地。

直到昨夜,东巴什罗翻阅宫中群书时,无意地翻出一纸残卷,才知此地名为万重山境。

它游离于天地之间,如云雾般时聚时散,始终无形无相。

凡人不可窥视,神魔不敢登临。

而那神秘飞禽也非寻常之物,乃是万重山境中一个活了八千岁的老神仙——都盘修曲。

他原本是羊血河中一头可吞万物的龙王鲸,在幽暗的河底潜行千年后,一朝化作神鸟越过天门,飞升神界。

东巴什罗读得正入迷。

不觉间,窗外突然闪过一个白影。

一道疾风破窗而来,案上烛火随之泯灭。

东巴什罗摔下残卷夺门追出。

只见那白影如风吹纸鸢般掠过宫墙,跃上飞檐远远地逃去。

刹那之间,便消失于那座诡谲怪诞的九层倒悬殿之下。

九层倒悬殿常年被一股紫色阴气萦绕,一旦靠近浑身顿觉如坠冰窟,眉宇间瞬息生出些许的冰渣,着实是怪异。

东巴什罗顾不上思虑,急切地推门而入。

不料,一阵打头阴风迎面袭来,将其逼退三步。

殿内,重重雾霭迷人眼目。

突然间,那雾霭升腾而起,竟幻化出无数个人形黑影。

它们凄厉地嘶嚎着伸出如铁蒺藜般的爪子杀向东巴什罗。

东巴什罗见状反手抽出背侧的长刀,只见一阵刀光如虹,将幻影一一斩落,这诡异的雾霭适才乖乖地退去。

东巴什罗拾阶而下,大殿上八层竟空无一物。

他紧握手中长刀,缓步来到最为幽暗的第九层。

只见一口爬满深绿青苔的半朽石棺映入眼帘,它静卧在一块紫色的寒冰之上。

奇怪的是,棺盖并未合拢。

棺内,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忽不定。

东巴什罗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心底暗生惶恐,“咕咚”地咽下一大口的口水,随即提刀上前。

怎料,那白色身影只不过是一只目光晶莹剔透的可爱小白猫。

一人一猫,四目齐齐相对。

小白猫从棺中惊起,脚下利爪勾起棺底写满神秘咒语的陀罗尼经被,瞬间便逃得没了踪影。

只见经被下躺着一具蓬头垢面的乌黑遗骸,身体发肤皆栩栩如生。

细看是个老头,额头上有一块奇怪的血色疤痕。

这老头虽身死已久,可他清癯的双手却还紧紧地握着一柄怪模怪样的剑。

镶金嵌玉的剑茎只是寻常,剑刃却实属罕见,竟是一根细长尖锐的泛黄兽牙。

东巴什罗见状心生疑惑,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探向棺底的怪剑。

不料,手指刚触及剑刃分毫,密密麻麻的冰晶竟如奔流的潮水般从石棺下的紫色寒冰中喷涌而出。

东巴什罗慌忙急步后撤,可已经来不及了。

漫天的冰晶在刹那间吞没他的全身,化为了一尊如飞天仙人般的凄寒冰雕。

……

等东巴什罗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已换了一方天地。

那千宫万阙统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株横贯天地的神秘巨树赫然屹立在云端之上。

此刻的东巴什罗脑海里阵痛不止,四肢酥软无力。

他艰难地拄着怪剑起身,不经一瞥,却见剑刃斑驳处依稀刻着六个蝇头小字——龙王鲸长牙杖。

原来此物似剑却非剑,如杖又非杖,乃是一件颇具传奇的隐世神兵。

此时,一双遮天蔽日的巨翅从巨树之巅凌空飞起,搅动着漫天的云层。

狂风随之骤起,引来一阵飞沙走石,将东巴什罗掀翻在地。

狂风又骤然地停下。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使得地面剧烈地震颤。

东巴什罗抬手屏住风沙,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十年前救下他的神秘飞禽——都盘修曲。

只见都盘修曲倚天而立,如是一条藏在云海深处见首不见尾的神龙。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小子你记住喽,在这个大陆上没有人是绝对的主宰,神魔也不例外。你只管大胆地往前走,去做心中所想之事,但别忘了你背负的不止是亡国灭族的血海深仇,还有万千深陷水火的子民对太平盛世的期盼。”

“此物模样虽怪,却被世人尊称为人间剑道第一神兵,百年前它与它的主人曾在魔域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接连砍下十二位魔尊的脑袋,从此一举封神。人族不可挡,神魔皆可斩。我赠予你,算是顺了天意,这不黑不白的天早就该变一变了。”

话音未落。

都盘修曲驾驭着一股狂风离去,独留东巴什罗一人在漫天的风沙里凌乱。



第003章 一步入四境


东巴什罗扯下一块早已泛白的旧青布,紧紧地缠住龙王鲸长牙杖。

随即,他拄杖一瘸一拐地扬长离去。

却无意闯入一片溪河蜿蜒如盘龙、繁花锦绣如鸳鸯绦、大树参天如昆仑铜柱的神秘雨林中。

……

“嘿,老头。”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从远处的一棵花树下传来。

那声音委婉动听,如是夜莺低吟。

东巴什罗横眉望去,只见一个二八芳华的小女子迎风而立。

一袭如雪的白衣在身。

生得唇红齿白,体态轻盈灵动,仿佛是误入了红尘的仙子。

微风拂过花树,绯红的花瓣落满白衣乌发。

那小女子忽然莞尔一笑,那笑容实在是迷人,犹如清风化雨万物临春。

东巴什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浅声地嘀咕道:“唉,可惜了,如此可爱的姑娘,却已是眼明心瞎,竟把我这个少年郎认做了老头子。”

“呸,你这怪老头,背地里嘀咕着骂人,好生的坏呢。”小女子羞红了脸娇嗔道。

此时天色已晚。

东巴什罗一心急着赶路投宿,并不想理会这般难缠的疯婆子,便装聋作哑地奉承了一番,低头绕道而去。

……

入夜的雨林很是吓人,瘴气毒雾弥漫,危机四伏。

就连树枝丫上那几只小小的蚊虫也能让人尸骨无存。

东巴什罗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夕阳落尽前在瘴雾弥漫的林子深处寻得了一家驿站。

驿站依一株古榕树而建。

此树独木成林,将整个驿站裹于其中。

不远处的枝丫上挂着一盏泛火光的大红灯笼,上书“海云驿”三个黑字。

东巴什罗抖去一身的雨珠,拍门而入,要了一间客房、两斤牛肉、三碗烈酒,在店小二殷情地呼拥下来到顶楼客房。

不过片刻,店小二又机灵地捧来一盆热水。

东巴什罗解开衣带,俯身正要掬水洗面,竟发现盆底倒映着一个陌生的脸庞。

原来此前并非是那小女子在信口胡诌。

东巴什罗的容貌已悄然大变,成了躺在九层倒悬殿石棺里的那位神秘老头。

东巴什罗见状急火攻心,顿觉浑身刺痛难忍,瘫倒在地。

本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如今竟变成了蓬头散发的糟老头,这荒诞怪事搁谁身上受得了。

许久后,瘫坐在地的东巴什罗忽然如诈尸般“哈哈”大笑,眼中露出一丝杀机。

他喃喃自语道:“有了这副死人的皮囊,这天底下便没人认得我了,如此也甚妙啊。”

酒肉下肚,东巴什罗已是醉眼朦胧,便倒头席地睡去。

……

次日一早,天上的星辰还未隐去。

海云驿外已是人潮乌泱,官道上挤满了步履匆匆的游人,巨大的吵闹声将东巴什罗从睡梦中惊醒。

“到底是何人如此喧哗?”东巴什罗推门而出呵斥道。

“老太爷,今日海云城里要发生一桩大事,这些个人呐都赶着去看热闹呢,不如您也跟去瞧瞧?”店小二故作神秘没把话说透。

东巴什罗被吵闹声搅得睡意全无,便顺手从店小二的盘中拿了个春花饼,混入熙攘人潮前往海云城里一探究竟。

……

这海云城位于依古堆大陆西南极边一隅,沿西海潜龙湾而建。

城外雨林环绕,毒虫遍野横行。

城内千门万户,十万人家枕河而居,良田阡陌纵横,盛产肥香鱼米。

无比的富庶,乃是西海蜃国十八城之首。

……

东巴什罗不停地穿梭于人潮,从围观百姓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海云城今日要发生的那桩大事。

原来海云城的城主温良恭日渐年迈,起了退位归隐之心,便一手策划了一场轰动全城的比武,打算从他那七子一女中选出最强者继任城主之位。

东巴什罗挤过人海,只见一座大院深宅前落着一个云锦铺地、雕栏玉砌的大擂台。

大擂台后,高筑着一座锦绣看台。

锦绣看台的中央端坐着一个面色威严的白须红袍老者,左右各有四席,八个披甲戴盔、手握刀斧剑戟的小辈男女依次落座其上。

东巴什罗不过一眼便认出了白须红袍老者,此人正是海云城主——温良恭。

十年前,他初登天龙座的那夜,两人远远地见过一眼。

而温良恭右侧席上的那个白袍女将,东巴什罗看着也极为眼熟。

细细回想,竟是昨夜雨林花树下遇见的那个小女子。

此时,一阵战鼓如雷长鸣。

一个手持残月刃双斧的青衣少年从锦绣看台上凌空一跃,稳稳地落在擂台中央,衣带飘然若仙。

青衣少年手中的双斧运用如神,且是斧斧致命。

不出半个时辰,竟一连击败六人。

据围观百姓所言,青衣少年名为温岭,乃是温良恭的次子。

他自幼出入江湖,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斧术。

但他生性孤傲残暴凶狠,杀良人无数,犯下累累血案。

海云百姓畏之如虎。

如今锦绣看台上已只剩小女子一人还未应战。

擂台下,鸦雀无声,百姓齐齐哑口,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此时,只见小女子脚踩莲步走下锦绣看台。

那玉面皓齿,白袍银剑,如一树雪中海棠美艳四方,台下惊叹连连。

温岭面色冷酷如寒霜,怒呵一声道:“就你?一个不入流的白丁也敢与我一战?也配争城主之位?”

原来这人间的功力划分为四境、八界、九品、十阶。

四境为首,八界次之,九品居中,十阶下流,再往下就是无境无界没品没阶的白丁了。

如今温岭的功力已入了四境之中的玄台境。

年方二十便有如此深厚的武学修为,在这块大陆上可谓凤毛麟角。

大多行武之人冥思苦修一辈子,也无法突破八界入四境,年少有为的他自然是瞧不上这个毫无武学造诣的妹妹。

东巴什罗极为厌恶温岭这般目中无人的纨绔模样,便轻舞长袖拨动着手掌。

只见一股无形元气从他的掌心涌出,飘过人海,由风池穴进了小女子的体内。

瞬息间,小女子的功力如潮大涨,竟从白丁一步入了四境。

而且是在玄台境之上位列四境第二的地仙境。

地仙之上,便只有天人合一的天人境了。

擂台上下,全场哗然。

但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东巴什罗本人。

他在万重山境时虽读过万卷书,可从未真正拜师入门,只是照猫画虎地练就一招半式,怎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在东巴什罗苦思不解时,一场昏天暗地的大战在漫天如雪的花絮中徐徐展开。

被夺了风头的温岭面色铁青,怒提残月刃双斧砍去,小女子手中的银剑如虹出鞘。

这一兄一妹,两斧一剑,如鹬蚌久久争持不下。

在两人缠斗七七四十九招后,温岭趁小女子力竭不备,使出一记阴狠的毒招,将小女子打下了擂台。

小女子虽已一步入地仙境,可终究还是难以驾驭这从天而降的泼天功力,敌不过斧术炉火纯青的温岭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按比武规则,小女子出了擂台,败阵已成定局,城主之位已是温岭的囊中之物。

却不料,温岭眼中乍泄凶光,挥斧狂飙数米,斧刃直逼小女子的要害命门。



第004章 潜龙湾黑甲骑士


只见温岭手中的残月刃双斧疾如流星。

眼看着小女子就要命丧于乱斧之下,东巴什罗反手摸向龙王鲸长牙杖。

此时,锦绣看台上的温良恭却率先出了手。

他一掌击出如狂风骇浪过境,将温岭拍出了数米远,使其狼狈地跌下擂台,手中的残月刃双斧也应声俱裂。

只见温岭不慌不忙地爬起,用白皙手指抹去嘴角的红血,冷笑一声,怒道:“来啊。”

霎时之间,数百个神秘人士从乌泱乌泱的人群里悄然浮现出。

这些人皆骑黑马,手提黑刀,身披黑盔黑甲黑袍黑泽。

脸上的面罩亦漆黑如墨,只露出一双双凶煞的眼睛,不显半点真容。

与此同时,人群里有一人惊呼道:“逃命去吧,是潜龙湾吃人不吐骨头的贼子——黑甲骑士杀来了。”

话音未落,百匹黑马骤然嘶嘶地齐鸣。

黑甲骑士们纷纷将手中的长刀举过头顶。

满目黑压压的,如是暗夜降临了一般。

锦绣看台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围观的百姓哭爹喊娘地慌忙四处逃窜。

长刀齐刷地落下,无辜百姓死伤无数。

一泼滚烫的鲜血溅落在东巴什罗的脸庞,腥味入鼻,令人作呕。

东巴什罗懵了稍许,脑海里不断地浮现起一座被狼烟烽火萦绕的雄浑宫殿。

那里充斥着刀光剑影、血雾与无助的哀嚎声。

此景正是阿尤麾下猛骑营三万骑士屠戮神国皇族的那夜。

东巴什罗幡然清醒,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声:“草菅人命者,天诛地灭,该死。”

只见东巴什罗脚踏虚步凌空而起,背上那柄龙王鲸长牙杖也顺势而出。

仅此一杖,便毙杀了三五黑甲骑士,护下无数险些丧命刀口的无辜百姓。

不过,黑甲骑士的战力可不容小觑,他们仅凭数百人就将温良恭麾下的数千名温府亲兵杀得节节败退。

……

原来黑甲骑士并非是占山为王的寻常毛贼,乃是一支恶名远扬的败北残兵。

他们曾驻守朱仙镇拱卫西海蜃国北陲边地,后来起兵哗变,遭受蜃国大军的血腥镇压。

十万骑士最终只剩一万游兵,他们落草为寇,随后长年盘踞于潜龙湾一带劫掠于此停泊休整的海船。

……

而此时,温岭在黑甲骑士的左右护卫下,从人群里杀出了一条浩荡的血路。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直奔小女子而去。

温岭掷出手中被震裂的残月刃双斧,只见那双斧如长虹贯日般穿透战鼓飞向小女子。

东巴什罗见状急忙运出一股元气,将双斧震得稀碎。

锦绣看台上的温良恭见状也拍案而起,高声怒吼道:“孽子,竟敢勾结叛贼引狼入室,残害无辜百姓,弑杀血亲手足,不忠不义不仁不孝,那就休怪为父无情了啊。”

说罢,温良恭一舞长袖,竟掀起一阵漫天的狂风。

这风中裹挟着落叶。

此刻,片片树叶皆如刀、如剑、如暗器般锋利。

风到之处,黑甲骑士人仰马翻。

眼看着黑甲骑士接连殒命所剩无几,温岭当即勒马转身冲入了汹涌的人潮里。

温良恭怕伤及无辜便收了手,任由一人一骑仓惶地逃出城去。

如今闹剧落幕,东巴什罗的腹中也“咕噜”不止,声如山崩。

他便收起龙王鲸长牙杖,正要打道回海云驿里吃些酒肉,打个回笼盹。

“请老兄留步。”一个声音如洪钟般贯入东巴什罗的耳中。

东巴什罗回首一望,只见方才还远在锦绣看台上的温良恭已经出现在他了的眼前。

“敢问老兄尊姓大名呐?”

“青天剑客——余寄北。”东巴什罗胡乱地编造了个假名号搪塞过去。

“老夫膝下七子一女,可如今六子重伤不起,一子叛逃,能倚仗的只剩小女温如玉,可她终究是个女流之辈啊,大乱大非面前恐难当大任。”

“莫不是想让我留下承袭城主之位?这……不大合适吧?”东巴什罗噗嗤一声说笑道。

温良恭愣了片刻,苦笑一声道:“黑甲骑士人人睚眦必报且势大力强,逆子温岭贼心不死,他们定会卷土重来,这几日内海云城定有一战,届时满城生灵必将涂炭,我见老兄心怀仁义,故而恳请老兄留下与全城百姓共赴这一死战。”

“温大城主,我就是个贪生好酒的半吊子剑客,游走江湖已过半生,您瞧我这满头的青丝都花白了,却还是一无凛然正气,二无出神剑术,眼下大敌大难将至,我应与老弱妇孺病残一起出城躲灾才是啊。”

“老兄能助小女从白丁一步入地仙境,举世罕见呐,老夫勤学苦练一辈子,也不过是个玄台境罢了,就算是神界的仙人下了凡,也未必有老兄这般惊天的大手笔,您可不是自己口中的那个半吊子剑客啊。”

温良恭话音刚落,周遭百姓呼声雷动。

此时的东巴什罗已是骑虎难下,稀里糊涂地被一众温府亲兵簇拥着迎进了朱楼翠阁林立的温府大院。

……

过了三五日。

海云城头,一万温府亲兵精锐云集,严阵以待。

可奇怪的是,迟迟不见黑甲骑士前来攻城掠地,游走于城外的密探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温府大堂内,百盏烛火通明如白昼,一幅画工精致的海云城防图徐徐展开。

数十位身披轻甲的温府亲兵统领簇拥在温良恭的四周,你一言我一语如雀喧鸠聚。

此时,一名亲兵统领满脸不屑地撅嘴说道:“众所周知,黑甲骑士精于马战,一夜奔袭百余里杀人于无形不在话下,却不擅于攻城掠地,可我们海云城丰墙峭址高不可攀啊,贼人们定是吓尿了不敢来犯。”

在众人争论不休之时,东巴什罗突然抡起龙王鲸长牙杖指向海云城防图中一条没有任何标注的隐秘河道,急语地发问道:“这是哪儿?”

“此河道名为义渠,乃是一条由十万民夫、囚徒开凿三年而成的运河,起于黑水河左岸,终于海云城东的回龙渡,接祭天河与西海潜龙湾相连,平日里只管官府漕运,不走民间商船,故而隐秘些。”

温良恭听罢此番对话,脸色惊变,当即喝令身旁的亲兵统领集结城内五万重兵急速前往回龙渡一带布防。

……

五万温府亲兵快马加鞭星夜急行了半个时辰,终于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回龙渡外。

只见眼前一片死寂。

岸边横七竖八地停靠着近百艘各式各样的民间船筏,岸上数不尽的马蹄印凌乱的凹陷着。

几十具尸体漂浮在水上,鲜血染红了河面。

温良恭与一众亲兵统领飞身下马查看,发现河面上的死者皆是驻守回龙渡负责护航稽查的上等温府亲兵。

死者身上的伤口极深,刀刀致命,与黑甲骑士杀人的手段如出一辙。

且一名死者的手中还紧紧地攥着半面黑甲骑士的鬼面牙旗。

由此看来,行凶者或许就是消失了很多天的黑甲骑士。

众人一路寻踪觅迹,发现岸上的马蹄印消失于离回龙渡一里地的一片无名芦苇荡外。

此处芦苇接天连地,长势也极高,已没过了马身人头。


第005章 海云城失守


谁料,这神秘消失了三五天的黑甲骑士,竟以一计暗度陈仓,避开一万守城温府亲兵精锐主力,顺义渠而上从回龙渡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海云城。

……

一声浑厚悠长的号角从芦苇荡深处猝然地响起,这声音听着极为幽怨,如丧钟般令人毛骨悚然。

“撤,有伏兵。”温良恭一声号令,五万温府亲兵仓惶而动。

不料,一道浩荡刀气如长风般袭来。

众人身前的芦苇丛瞬间被夷为平地,刀气余波掀翻数名温府亲兵,血溅当场。

芦苇丛的另一头,五个身披玄铁重甲的彪形大汉赫然在目。

“呦,黑甲骑士五大主将悉数大驾光临了,来得正好啊,这些年你们在我海云城犯下的累累血债是该清一清了。”一名温府亲兵统领拔剑怒道。

“呵,我们黑骑所到之处,人死灯灭,草不生是树不长啊,就连路过的野狗都要挨上一巴掌,你可不曾听说过么?此番我来就是要踏平这天府之国——海云城,再造一座人间鬼城。”黑甲骑士阵中那位为首的枣红脸主将讥笑道。

黑甲骑士虽只有一万兵马,可众人眼前的这五位主将都是入了八界之首——冥灵界的顶尖武学中手。

且他们个个身经百战而不死,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苦日子,功力之深厚可与四境武学高手相比拟。

再加上一个玄台境的温岭,其战力可称非凡。

温府亲兵虽有五万兵甲之多,只论人数远远胜于黑甲骑士。

可阵中猛将除了地仙境的温如玉、玄台境的温良恭、初出茅庐的东巴什罗外,其余统领尽是些功力九品的武学俗手。

此仗虽是以一对五的局面,但他们并无胜算。

就在两军对垒阵前叫嚣之际。

黑甲骑士阵中那个枣红脸主将——普巴金刚,突然提刀拍马而来,不过三刀就将两名温府亲兵统领斩落下马。

此人天生蛮力,使一口两百斤虎纹环首大铁刀。

这一刀下去,世上鲜有人能抵挡得住。

普巴金刚挥刀纵马,这么随意地一冲,温府亲兵的阵营就已然大乱,躁动不安如贩夫走卒攒攒的早市。

海云城自古繁华富庶,又太平了几十载。

眼下这些温府亲兵尽是些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爷少爷兵,马肥刀钝,还未擂战鼓便大势已去。

温如玉没眼再看,手中银剑如龙腾虎跃般猛然出鞘,策马剑指普巴金刚杀去。

普巴金刚冷眼斜视,未等温如玉近身,便推掌逼出虎纹大刀,砍向温如玉胯下的坐骑。

仅此一刀,就将温如玉的坐骑尸首分离。

只见坐骑身死倒地,温如玉骤然失势,狼狈地跌落在泥潭中。

温良恭见状大袖一挥,掀起一道长风直逼普巴金刚。

这风中夹杂着些许的烂草泥沙,迷得普巴金刚难睁双目。

只见温如玉已借机悄然近身,手中银剑直插马喉,红血汩汩地喷涌而出。

霎时间,普巴金刚也轰然地坠下马去。

普巴金刚如水牛般怒气冲鼻,翻身提刀与温如玉缠斗在一起。

一刀一剑激撞,火花飞溅。

冷白的月光洒在铁刃上光影斑驳。

怎奈,两人力量实在悬殊。

普巴金刚刀刀如泰山压顶,温如玉这般娇小玲珑的身子,怎经得住如此蛮力地摧残。

过招仅七八回合,温如玉心衰力竭,手中银剑寸断,被一众无良黑甲骑士团团围住戏弄。

东巴什罗见状虎躯一震,白须随之颤栗,背上龙王鲸长牙杖如飞箭般顺势而出。

只见东巴什罗凌空半步,接过龙王鲸长牙杖,顺手抹去青布。

此刻的牙杖熠熠生辉,通体遍布如火山岩浆般通红的纹理。

“嚯哦,你就是让温家小妞一步入四境的武学奇才——青天剑客余寄北?怪不得江湖上从没听过这名号,原来只不过是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匹夫罢了。”普巴金刚冷眼斜视地讥笑道。

一众黑甲骑士随之哄堂捧腹大笑。

东巴什罗嗤鼻一声,沉吟道:“听过我名号的人都死了,死人最乖了,不会多嘴多舌,耳根子清净。”

说罢,东巴什罗抡起龙王鲸长牙杖猛击在地。

一道杖气应运而生,纵横百米,竟在地上劈出一条沟壑,将黑甲骑士的阵营一分为二。

普巴金刚见状惊得面如死灰,自知是寻了一条死路。

黑甲骑士阵中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正眼一瞧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头。

东巴什罗缓缓地拔出入地三寸的龙王鲸长牙杖,又一道杖气迎面而出,如镰刀割韭般掀翻了黑甲骑士阵中百十人马。

黑甲骑士虽个个恶贯满盈,但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鼠鸡之辈。

其余四位主将携刀拍马而来,他们簇拥在普巴金刚身旁摆出一道形如龙蛇的奇怪阵型。

东巴什罗凌空而起,落入龙蛇阵中。

月色下,六个黑影纠缠不清,一杖五刀锋芒相对。

一旁的芦苇花正开,雪白的花束随风摇曳,如是老道士手中的白拂尘。

这龙蛇阵极为玄妙莫测。

东巴什罗虽有龙王鲸长牙杖傍身,却是一虎难敌五恶狼。

好在他曾在万重山境中的一本老兵书中读过此阵,对破阵之策略知一二。

只见东巴什罗虚晃半步,打出一记重杖。

普巴金刚身上的玄铁重甲瞬息出现斑斑裂痕,他猛然地倒跪在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没了普巴金刚这个蛇头,龙蛇阵便不攻自破了。

“杀……片甲不留,践踏为泥。”普巴金刚龇咧着血淋的嘴巴怒嚎道。

一万黑甲骑士如暴风雨来袭前的蚁群般从四面八方浩荡杀来。

温府亲兵自知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却也死战不退。

不过半炷香的时辰,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芦苇花。

……

与此同时,远处一柱孤烟升腾入天际,伴随着漫天的火光。

是海云城门的方向。

“城主。”一个浑身血迹的守城温府亲兵从远方策马狂奔而来。

亲兵仓促下马扑通跪地,哀声抽泣不语。

“何事如此慌张啊?但说无妨……但说无妨。”温良恭扶起亲兵急切地问道。

“二公子,他……率领叛军攻破西南两座城门杀入城中,大公子与四公子带伤迎战皆已惨死,其余公子缴械降了贼人,海云城失守了。”

听罢,温良恭急火攻心,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温府亲兵上下见此情形,军心大乱。

大军如山倒雪崩般瞬息溃败。

不出半个时辰,五万大军生还者竟已不足三千人。

幸存的三千人被黑甲骑士重重封锁于芦苇荡中一块三面环水的沙丘上。

正当众人深陷绝望之时,芦苇荡的深处忽然驶来一艘通体裹着铁甲的巨船。

只见船首琢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鬼王鲸。


第006章 鬼王鲸


此艘铁甲巨船名为鬼鲸龙楼。

它缴获于十年前的南境海战中,后由西海蜃国当今国主——杨太岁钦赐予海战首功之臣温良恭。

……

只见鬼鲸龙楼骤然间驶近沙丘。

舷上那二十余架悬梯“哗啦”地一齐落下,幸存的三千温府亲兵见状纷纷弃甲抛剑,如野猴乱窜般攀梯而上。

东巴什罗见此战大势已去,便弃阵而走。

他一步跃起几丈,稳落到哄乱的甲板之上。

船上那数百弓弩手轮番怒射,一阵阵飞箭如雨落下。

适才将黑甲骑士追兵拦下,使得温府亲兵三千残军多数安然登船,逃过一死。

却不料,鬼鲸龙楼因载重过量。

船尾深陷于水底的淤泥之中,一时间竟无法启航脱困。

眼看着黑甲骑士步步逼近。

温良恭竟燃尽毕生的功力,挽起一阵狂风,将鬼鲸楼船硬生生地推入了芦苇荡深处的汪洋之中。

半空里只回荡着一个苍劲的声音。

“如今海云城落入逆子贼人之手,小女与一众将士留下必死无疑,拜托寄北老兄携他们北上朱仙镇,那里自有一条生路。”

说罢,那阵狂风骤然地停下。

温良恭口喷鲜血轰然倒地,被黑甲骑士坐下的铁骑来回践踏,破碎成了一摊血泥。

温如玉悲愤欲绝。

她一把夺过身旁温府亲兵手中的长剑,就要翻身下船去寻仇雪恨,却被东巴什罗与一众亲兵死死地护下。

……

鬼鲸龙楼乘风破浪,离开了已被鲜血浸染得鲜红的无名芦苇荡。

不出半个时辰,便安然地驶出了义渠,来到广阔无垠的黑水河面上。

这黑水河发源于冥吏岛极海国境内的天渊,北接仙人河,南入无极大海。

纵横两国百里有余,是大陆南疆极为重要的通商航道。

河岸峡长谷深,奇峰、危崖、险壁兀立。

河面看似风平浪静,幽深的河底却处处暗藏玄机。

灰蒙的暮色下。

鬼鲸龙楼一路沿河北上,如一叶孤舟往朱仙镇的方向驶去。

可船行不过五里,平静的河面上忽然激起一团巨大的波涛。

一阵离奇的打头风从峡口呼啸而来,随即迎面撞上鬼鲸龙楼。

船身剧烈震颤,昏昏欲睡的温府亲兵千余将士四处狼狈翻滚,失足落水溺亡者不计其数。

片刻过后。

那团波涛变得愈发地诡谲无常了,竟幻化出无数阵几丈高的巨浪,接连地涌向鬼鲸龙楼,巍巍甲板竟瞬间变得如暴雨后的水乡泽国一般。

鬼鲸龙楼在这滔天的巨浪里漂泊不定,大有倾覆沉没之势。

眼看着鬼鲸龙楼将被巨浪吞噬,东巴什罗却一袭粗布麻衣气定神闲地稳立于汹涌的潮头。

只见东巴什罗一手运出一团赤焰元气,如定海神针般扶住动荡不安的鬼鲸龙楼。

另一只手执起龙王鲸长牙杖,向着巨浪深处刺去。

龙王鲸长牙杖如开弓利箭般刺入幽深莫测的河底。

此时,离奇的事发生了。

幽暗的河底竟汩汩地冒出一滩红血,巨浪、大风与龙王鲸长牙杖一同消失得无影。

黑水河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平浪静。

原来这阵离奇的风浪并不寻常,是某种潜藏于河底的神秘未知怪物在暗中作祟。

风浪虽已平息,意外却接踵而来。

鬼鲸龙楼竟被河水裹挟着肆意倒行。

惊恐不安的司舵总管仓惶来报。

原来在巨浪、暗礁与水底怪物的轮番冲击下,船身铁甲已是万疮千孔,舵盘也全然失灵了。

眼下,鬼鲸龙楼已完全地失去了控制。

黑水河虽水流平缓,却也是名动大陆的地狱河道。

河底,船骸、白骨累累。

如果继续任由鬼鲸龙楼横冲直撞地倒行逆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眼下情况异常的险急,纵是神界仙人下凡也难相救。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鲸龙楼一路惊心动魄倒行百里,漂入与潜龙湾咫尺相隔的无极大海中。

……

朱红的太阳从海上升起。

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庆幸着死里逃生。

殊不知最大的危险才刚刚降临。

鬼鲸龙楼一侧的海面下,忽然掠过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

船上众人沉浸于大难不死的欢喜之中,竟无一人觉察到。

突然间,只闻得“咣当”的一声巨响。

鬼鲸龙楼被凌空撞飞,又“扑通”地急坠入海。

一番折腾后,数不尽的温府亲兵如熟饺浮水般落满海面。

只见那黑色的身影缓缓地起身浮出了水面。

竟是一头浑身长满朱鳞火鬣的大鲸巨兽,鳞甲缝隙间附满幽绿的水草青萍。

大鲸巨兽的背鳍上插着一柄黑色长杆,定睛一看正是东巴什罗刺入黑水河底的龙王鲸长牙杖。

原来在黑水河中攻击鬼鲸龙楼的神秘怪物就是它。

落水的温府亲兵接连丧命于大鲸巨兽的血盆大口,黑浊的海面上泛起了百余个血红的涟漪。

一个鬓角已然花白的老兵低声嘀咕道:“这便是有着南境魔使之称的鬼王鲸,遇上这晦气的东西便逃无可逃,只有一死了啊,没想到老夫南征北战刀口舔血半生,如今却要落了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鬼王鲸乃是名动大陆的十大凶兽之一。

相传它出自魔域,具体来历已无人所知。

它常年潜居于幽暗的海底礁穴之中。

曾有老渔民亲眼所见它一口撕碎一艘巨型船舶,以一己之力毁灭一支百余人的盐商船队。

此时,鬼王鲸猛然地跃出海面扑向鬼鲸龙楼,将船首撕咬得破烂不堪。

残余的温府亲兵仓惶搭弓怒射。

怎料,它的鳞甲固若金汤,利箭尽数折损,也未能伤它分毫。

东巴什罗见状忽然喃喃地默念起咒语,随即大喝一声道:“神杖归位。”

只见龙王鲸长牙杖应声抽身而出,在鬼王鲸身上留下一个偌大的血窟窿眼。

东巴什罗蹬船一跃,脚踏神仙步凌空而行,一手接过龙王鲸长牙杖,从天而降直插鬼王鲸的背鳍。

鬼王鲸创巨痛深,在海面上剧烈地翻腾着。

滔天巨浪随之而起。

东巴什罗一把揪住火鬣,俯卧在鳞甲之上,方才躲过层叠袭来的巨浪。

他瞅准时机,纵身一跃,一手薅住鬼王鲸的前鳍,随即一杖贯穿了它猩红的双眼。

鬼王鲸震怒,猛烈地扑棱着它那如铁帚般的巨大尾鳍。

又一阵巨浪汹涌而来,此浪铺天盖地足足比鬼鲸龙楼还高了三五米。

眼见鬼鲸龙楼即将遭受灭顶之灾,东巴什罗反手运出一团元气将其护住。

不过,他此次的动作略显吃力,嘴角也不禁溢出了一丝黑红的鲜血。

东巴什罗原本乌黑的脸庞瞬息间变得苍白。

巨浪掀天而过,一鲸一人缓缓地沉入了海底,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影。

海面死寂,竟不起一点的波澜。


第007章 跛子骑瞎马


估摸着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东巴什罗还未浮出海面。

甲板上,温府亲兵个个耷拉着脑袋,竟无一人敢下水救人。

温如玉凝望着幽暗深邃的海面。

她心想这老头平日里虽言语毒辣不讨人喜,却在危难关头三番五次地救下自己与海云城百姓将士。

想到此处,温如玉便不再迟疑。

她爬上桅杆从鬼鲸龙楼上高高地跃下,如天降鱼鹰入水般一头扎进了神秘莫测的海底。

只见海底深处一片死寂。

鬼王鲸已鳞开甲绽,血肉模糊。

它已死去,半个身子湮没在乌黑的淤泥之下。

东巴什罗仰面朝天,静静地悬浮在鬼王鲸尸之上,被一柱荧黄的光束萦绕着。

他面如白纸,唇如黑墨,活脱是一副死人之相。

温如玉急切地游到东巴什罗的身旁,伸出一根白皙的玉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若游丝,时断时续。

此时,温如玉忽然羞红了脸。

她闭上双眸,缓缓地靠近东巴什罗的脸庞。

只见一粉一黑两唇紧紧相依,将一缕缕鲜气吐纳入东巴什罗的口中。

只闻得“噗嗤”几声。

东巴什罗吐出一滩污血,缓缓地睁开了暗淡无神的双目。

温如玉闻声仓惶抽身。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剑眉星眸的少年郎。

她娇羞着脸,反身攥着东巴什罗枯槁的手,竭力地游回海面。

怎料,鬼鲸龙楼已搁浅于海岸滩涂之上。

船上火光冲天,残余的温府亲兵皆不见了踪影。

东巴什罗虽已苏醒,却也只是一息尚存,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温如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适才将他拖到海岸边。

此时的天,已是四下黑沉,星辰寥寥无几。

远处狼嚎声呼啸不止。

温如玉举目四望,阵阵凉意透心而生。

只见温如玉迎风站了许久,随后抽出靴里暗藏的短刀,砍下桅杆上的一截麻绳,捆于一块残破的船板上,拖着东巴什罗弃船远去。

过了三五里地,麻绳已沁入皮肉,淋淋的鲜血滴落了一地。

正当温如玉濒临崩溃之时,一座逶迤险恶的山脉映入她的眼帘。

只见此山三岭并列,状如笔枕。

温如玉打小便听父亲温良恭提起过,依古堆大陆极南有座神似笔枕的险峻山脉。

此山名为幡冢,蜿蜒起伏于无极大海之滨。

相传山中壶公岭上,有个悬壶济世的老怪人,孤身一人住在山巅云深不知处。

世人不知其名其讳,便称之为老神仙。

听闻老神仙有一双妙手,能使枯木回春,能使旱地生霖,也能医诡疾、治异症。

……

眼前有一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十余里,直上白云翻滚的壶公岭腹地。

虽然希望就在眼前,可温如玉看着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的玉指冰肌,百般委屈一时涌上了心头。

她便也顾不上名门闺秀之礼,扑通地瘫坐在地,“呜呜”地哭啼起来。

过了许久,小道迂回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温如玉抚袖抹去眼角的梨花泪。

只见道上来了一匹骨瘦嶙峋的黑鬃马。

那马的双眼黑洞洞的,似乎是瞎了。

而马背上盘腿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白衣老者。

这一黑一白一马一人缓行在青翠的山间,宛若一幅道玄画圣笔下的泼墨丹青。

只见白衣老者突然长“吁”了一声,勒住黑鬃马,一瘸一拐地朝着温如玉而来。

一顶破旧的青箬笠遮住了白衣老者的半张脸庞,一缕白须迎风而不乱,倒是真有几分道骨仙风。

温如玉见状,忽然想起海云城里广为流传的一句童谣。

“跛子骑瞎马,妙手老神仙。天子呼来不上船,偏向穷檐曲巷行。”

便料定眼前这位跛脚的白衣老者就是壶公岭上妙手仁心、不事权贵的老神仙。

温如玉疾步上前,梨花带雨地央求老神仙救东巴什罗一命。

可老神仙只是斜眼一瞧,便淡淡地说道:“救不了,此人五脏俱裂,经脉寸断,除了还在喘气,跟死人也无二样。”

“这天道真是可笑啊,助你创下一步入四界奇闻的武学奇才——青天剑客余寄北,如今竟沦为了一介废人,我还指望他搅一搅密布大陆的黑云呢。”老神仙苦笑道。

“您……也认识他?”温如玉一脸疑惑地问道。

“额……不过。”老神仙并不理会温如玉,自顾自地欲言又止。

“不过怎样呀?”温如玉娇声急切地追问道。

“这副老弱的躯体里竟藏着一颗年轻的心,老朽走遍市井,看遍红尘,此事倒也稀奇啊。”

“世人都说老神仙妙手回春,可逢凶化吉,小女恳请您定要出手相救。”

“救不了,因元气紊乱所致的活死人症是旷古顽疾,除非他是神界仙人,不然凡夫俗子的体质遭此一劫必死无疑。”

“不过……令尊温良恭与老朽曾于十年前在南境结下一段生死之情,如今他已驾鹤西去,老朽理应给你一个栖身之所,定会护你周全,至于余寄北的生死便由天命了。”老神仙一捋白须追述道。

随后,老神仙不再多言,挥鞭赶着黑鬃瘦马拖着烂船板,慢慢悠悠地上了壶公岭。

……

白云深处有一小院。

五座茅屋依次坐落于青翠的竹林间,以竹海为藩,以山势做篱。

茅屋前是一座百杆新竹搭就的青竹门。

门上高悬一匾。

奇怪的是,匾心竟无一撇半字。

青竹门外一左一右两树紫薇,朱红的残花落了一地,任由清风吹乱漫天纷飞。

这黑鬃瘦马虽瞎,竟却也识途。

只见它嘶鸣了一声,在青竹门前戛然止步。

老神仙下马扛起东巴什罗,直径地走进病坊。

“扑通”一声将他扔进一个水质乌黑发臭的药桶里,如烫死猪那般粗鲁。

“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老神仙低眉长叹了一声说道。

话音未落,门外的黑鬃瘦马骤然间猛烈嘶鸣。

温如玉慌忙地探出头去。

只见青竹门外围满了一群黑压压的黑甲骑士,为首的正是无名芦苇荡一役中狼狈落败的普巴金刚。

老神仙顺手拎起一杆青竹,脚步一深一浅地朝着普巴金刚走去。

普巴金刚冷笑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妇,一挥虎纹大刀将青竹门削平,随即策马杀入院子。

温如玉见势不妙,便抽出短刀护在老神仙的身前。

只见老神仙突然扬手,缓缓地摘去青箬笠,显露出了真容。

平日里那个狂傲跋扈至极的普巴金刚竟一时怂了,慌忙地飞身下马低声下气地磕头跪拜道:“见过帝师大人。”


第008章 蛇冢塔


黑甲骑士阵中大小将士也纷纷仓惶地下马参拜,院里院外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只见众人俯首贴地齐声地高呼道:“小的们无意惊扰帝师大人圣安,罪该万死,恭请大人降罪。”

老神仙上前几步捡起无字匾,拍去灰尘。

随后反手一挥青竹杆,在普巴金刚的玄铁重甲上猛敲了三下,怒吼一声:“尔等罪孽重重,血债累累,已是万死难赎,都滚吧。”

众人闻言卑躬屈膝地牵马后撤,仓促地逃下山去,消失在暮色苍茫的羊肠小道上。

温如玉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弱弱地问道:“帝师大人?难道老神仙您就是传说中的蜃国谋士魁首——先手棋徐星友?他不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老神仙冷冷地苦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转身回了病坊。

原来温如玉眼前之人,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郎中,竟是西海蜃国当今国主杨太岁的师傅——徐星友。

因其每逢战事总能先敌一手,两招制敌,横扫千军。

在庙堂之上、江湖之中,故有先棋手的美名。

就连睥睨神魔的老神皇在世时也要尊称徐星友一声“徐公”。

……

十年前,南境海战大决战前夕之夜,徐星友所乘战船路线遭奸细泄密。

战船被一枚天降火雷击中,顿时深陷火海之中。

就在生死攸关之际,温良恭孤身一人冒死冲入漫天的火海,救下被烈焰包裹的徐星友。

他虽捡回一条小命,可浑身被十块火雷碎片击中,毁去了一身的元气,也残了一条腿。

火雷乃是天下万千火器中的第一神兵。

它由天外陨铁铸成,内填烈性火硝,炸裂时威力惊人,可移山平海。

徐星友被十块火雷碎片击中而不死,当属奇迹。

南境海战后,徐星友心气泯灭,决意诈死归隐山林。

从此不再过问庙堂纷争之事,一心只管万民生老病死。

蜃国境内名山福地可不少。

以徐星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名山福地任由他选,就算是王宫所在的他念岭,他那国主徒儿——杨太岁也定会双手奉上。

可徐星友为何偏偏选了这座峥嵘崔嵬的幡冢山归隐,其中自有不可告人的玄妙。

只因山中壶公岭上藏着一个令杨太岁与蜃国满朝文武坐立不安的秘密,他得替这位国主徒儿守着。

壶公岭南麓有一片遮天蔽日的望天树林。

林中隐匿着一大四小五座秘塔。

大塔居中名为“蛇冢”。

天、地、日、月四座小塔依次坐落于蛇冢塔的东、西、南、北四方,如众星拱月一般。

那个令蜃国朝堂上下惶恐不安的秘密就隐藏在蛇冢塔下的神秘地宫中。

……

一转数月。

浸泡于药桶里的东巴什罗虽未醒来,但面色已然微微潮红,竟有了几分活人的神色。

这日,小院内外人潮翻涌,挤满了从海云城里逃难而来的流民。

温岭等人入主海云城后,横征暴敛,杀伐无度。

昔日的天府之国,在短短数月内已如人间炼狱。

眼下的温如玉身着一袭浅黄粗衣,时而手摇一柄由棕树叶制成的简陋扇子熬水煎药,时而游走在流民之间端水送药,没了往日里温家大小姐的娇气。

此时,众人脚底忽然传出一声轰隆隆的雷鸣巨响。

茅屋随即动荡,人仰马翻。

温如玉手中的药罐也“啪嗒”地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一道耀眼夺目的闪电竟从众人脚底的地下钻出,飞升天际,消失于一团黑云里。

“怪哉怪哉,老夫在山中活了八十又九年,只知道天上会电闪雷鸣,还从未见过地底打的雷啊。”两鬓如霜的老樵夫面色惶恐地嘀咕着。

“书中有云,天有异象,必出妖孽啊。”一个儒士模样的白面小生也惊声地附和道。

“不好,定是有人动了蛇冢塔,那家伙要跑出来了。”徐星友呆望着壶公岭南麓喃喃自语道。

话音刚落。

流民中突然有多人齐齐地拔出暗藏于身的明晃长刀,从四面八方杀向温如玉,刀刀致命且势大力沉。

原来温岭早已暗中挑选了其麾下十余名死士乔装打扮成流民混入壶公岭刺杀温如玉,以永绝后患。

只见温如玉移步一闪,竟避开了长刀的锋芒。

她手持那柄棕叶扇左腾右挪,毫不费力地将一众死士扇倒在地。

这些身手本就不凡的死士们见状,眼中露出惊愕的神色,纷纷磕头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啊。”

“呵,你们还知道我是海云温家的大小姐?”温如玉的眼神不再柔情,却多了几分冷酷凌厉。

只见温如玉冷哼一声,从掌心震出一股元气。

棕叶扇脱手而出,如流星赶月般划过死士们的脖颈,将他们一一地割了喉。

原来这一连几十日,温如玉每天都跟着徐星友做些苦差杂役,心性日渐沉稳。

悄然之间,她已能自如地驾驭体内的地仙境功力。

……

小院祸乱方平。

一团奇异的黑云突然汇聚在壶公岭南麓的上空,整个天空顿时暗淡了下来。

只见徐星友一蹬残腿竟凌空而起。

他一掌拍碎青竹门上的无字匾,一支剑状铁笔顺势从匾中掉出。

徐星友接过铁笔,落在马背上。

一骑绝尘,慌慌张张地往望天树林去了。

温如玉身轻如燕,一举跃上竹海之巅,脚踩如浪花般层层迭起的青竹之尖,一路紧随徐星友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赶到大雨滂沱的望天树林。

此时的蛇冢塔已是满目疮痍。

只见蛇冢塔下神秘的地宫之门洞开着,被利爪撕裂的青铜门塌陷在澄黄的泥水里。

天、地、日、月四塔已沦为废墟,四位“守塔仙人”皆被一剑封喉而死。

这四位守塔仙人可都是地仙境之上天人境之下的隐世高手。

倘若这四人合力,在西海蜃国乃至整个大陆,不论江湖还是庙堂都难逢敌手。

徐星友颤巍着下了马,来回端详着守塔仙人脖间的深邃剑伤,苦笑道:“如此剑气,绝非来自人间的手笔,仅凭一道剑气就杀掉四位守塔仙人,放走孽龙,莫非是……他出手了啊?”

大雨更加肆意地滂沱。

徐星友拂袖抹去迷眼的雨珠,一瘸一拐地来到青铜门前。

他捡起一片沾染着黄泥的黑色鳞甲,恶狠狠地喃喃道:“你这孽畜,守了你十年,可终究还是让你跑了啊,这次我不活也要让你灰飞烟灭。”


第009章 孽龙起身


青峰屏列的他念岭下,十八座玲珑宫殿依山而建。

山岭之巅有一烽燧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迎风而立,远眺着脚下繁华的伏龙城与无垠的万里河山。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年纪与东巴什罗相仿,脸庞虽显稚嫩却有几分王者的威严。

少年身后的黑衣男子颇为神秘。

他铁具罩面,黑袍裹身,背负三柄长剑,就连手指也套上了黑色的鱼鳞甲。

此人就是人尽皆知的蜃国大内第一侍卫,半生潜居蜃国王宫,忠心不二地守护着杨氏王族一脉。

他本无名无姓,因其视剑如命,日夜背负三柄长剑从未卸下,所以人送外号剑痴三儿。

据说剑痴三儿入宫已有二十余载。

可除了他那沙哑的声音外,从未向宫中人显露过一丝的真容。

此时,大风骤起。

一阵又一阵的黑云如溃了堤的洪流般自壶公岭的方向汹涌澎湃而来,压在巍巍的伏龙城头。

一道接天连地的雨墙由远而近,好似要将这座百年王城摧垮。

“主子,起风了,变天在即,该回宫了。”剑痴三儿朝着白衣少年折腰作揖,柔语地说道。

剑痴三儿口中的这位主子,也就是他眼前的这位白衣少年,正是统御蜃国山河万民的国主——杨太岁。

杨太岁摆手拂袖,淡淡一言:“无妨,让我再看一眼吧。”

剑痴三儿默不作声,静静地候在一旁。

铁面罩后的双眼如鹰目般凝视着伏龙城头的黑云,右手微扬有拔剑之势。

“孽龙起身,洪水滔天,这般锦绣的江山或许又要像十年前那般葬身汪洋了。”杨太岁语气淡然,眼神里却有几分惊恐。

剑痴三儿上前半步,轻抚着杨太岁的肩头说道:“主子您不必担心,有徐先生在,有我在,小小孽龙它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两人口中的孽龙,正是方才从蛇冢塔下地宫中逃走的那神秘家伙。

孽龙乃是一条半神半凶的千年异兽。

它曾为南境行尸统帅张道虎的坐骑。

在十年前的南境海战中,它兴妖风作鬼浪,以一己之力引起十万洪水倒灌伏龙城,毁去满城的楼屋,淹死十万生灵。

危难之间,徐星友夜观天象,布下天雷之阵。

以自损三年阳寿的代价请出神界天雷降世,九道闪电齐齐缚住孽龙,方才将它镇在蛇冢塔下。

孽龙虽以龙为名,却非龙族龙子龙孙。

它原本只是一条游走在山野河泽之间的无名小蛇,却生了一颗化龙冲天的野心。

自此,孽龙潜伏人间,专吃习武之人吞噬元气。

蛰伏千载后,终于生出鳞爪,一朝幻化成龙。

……

在两人说话之际。

这恐怖的雨墙已然逼近伏龙城内,倾压在城头的黑云也突然翻涌。

一条通体乌黑的巨龙从云中显露出半个身形。

孽龙现身了。

只见孽龙仰天一吼,城门瞬息崩碎。

那余声竟如长风般掠过伏龙城的上空,远远地将两人震退了几步。

滚滚黑云奔涌入伏龙城中。

只见孽龙凌空脚踩黑云,朝着他念岭上的烽燧台而来。

它所到之处,瞬间化为一片汪洋泽国。

剑痴三儿见状冷笑一声,默念道:“驱风、镇火、降蛟。”

话音未落。

只见剑痴三儿背上的那三柄长剑齐齐出鞘,如天降火流星般直奔孽龙而去。

孽龙形体虽庞然,却万分矫捷,竟将驱风、镇火、降蛟三剑一一避开。

怎料,三剑忽然折返,雪白的剑刃划过龙身鳞甲。

一时火花四起,却难伤龙体分毫。

几回合落罢,剑痴三儿占不到丁点的便宜。

落了下风他倒也不慌不忙,只是嗤笑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蛇就是蛇,龙就是龙,地上爬的永远别想飞到天上。”

孽龙闻声大怒,咆哮着掀起一阵狂风骤雨。

一股如龙卷风般的水柱竟凭空拔地而起。

水柱盘旋而来,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树木、房屋、路人……皆被卷入云霄,消失无影。

剑痴三儿唤回三剑,凌空而起落在水柱之巅,傲视着咫尺之遥的孽龙。

此时,三剑忽然归一,幻化出一柄金光巨剑。

那道金光照映在孽龙血红深邃的眼眸里,显得幽怨,又有几分恐怖。

剑痴三儿忽然挥指向天,巨剑顺势而去,将众人头顶厚重的黑云刺出一个偌大的窟窿。

一束耀目的阳光从窟窿里倾泻而下,落在孽龙周遭,将龙体灼烧出百十个黑斑。

孽龙被逼显出了真身。

它坠下黑云,掉落伏龙城中。

潜伏在坊间的十余个伏龙禁卫军一哄而上,乱枪之下,孽龙被刺剁成七截曝尸街头。

见孽龙已死,众人喜出望外,丢下手中的长枪相拥而庆。

不料,那束阳光忽然地消失了,紧接着一道阴影婆婆在众人的脸庞。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际的窟窿,只见一个身影从窟窿处缓缓地落下。

那人戴红盔、披白甲,手执一柄如墨的长剑,面如枯树皮般褶皱。

还未等伏龙禁卫军捡起长枪。

只见那天降神秘之人弹指一挥,便将众人震飞数米,一一撞墙破窗,倒地吐血不起。

“此人莫不是南境行尸主帅张道虎?呵,活见鬼了啊。”剑痴三儿疑声地嘀咕着。

“正是本帅。”一声巨响如山寺洪钟般回荡于天际云霄。

张道虎稳落伏龙城中,只是俯身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那七截孽龙残骸瞬间复活,竟变成了七条更为庞然的孽龙。

剑痴三儿见状,心顿时凉了一截。

眼前这位怪模怪样的张道虎早在十年前就已入天人境。

他手中的那柄庶人剑出入无常杀人无形,一身的剑术更是玄妙无穷。

而十年前仅仅一条孽龙就将西海蜃国闹了底朝天,如今七龙同出,必将毁天灭地。

剑痴三儿自知此举无异于蚍蜉撼树,可想到方才在杨太岁面前夸下的海口,便只好拿命硬上。

只见剑痴三儿凌空接过一剑,其余两剑如影随形。

一人三剑,飞檐走壁,踏瓦而行,直刺张道虎的要害之处。

可那张道虎根本不屑去拔剑,抬手只出一指就将三剑拦下,再出一指又把剑痴三儿打翻在地。

张道虎斜瞥一眼,冷冷地说道:“堂堂蜃国大内第一侍卫就这三脚猫的功夫?打只苍蝇可比打你费劲多了。”

剑痴三儿已无力起身,便远远地朝着张道虎吐了一口血痰,发出如野兽般邪魅的狂笑声。

张道虎大步前来,一脚将剑痴三儿的脑袋踩入泥水之中,誓要溺死这没上没下的狂徒后生。

剑痴三儿挣扎着“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大口污臭的泥水,便再也没了动静。


010章 再请天雷下界


“休得放肆。”远处忽然有一人破声吼道。

张道虎的目光由近及远,落在危楼旁一株挂满雪青色花瓣的紫薇老树下。

只见一人一马两道剪影如鬼魅般倚树而立。

“呦呵,是徐瘸子啊,在壶公岭上当了十年的缩头乌龟,你终究还是肯爬下山了。”张道虎飞脚踹开剑痴三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徐星友不羁一笑,当即回怼道:“十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粗鄙无礼,也怪不得你啊,有娘生、没爹教的野东西,自然不懂什么是仁义礼智信。”

徐星友的随口一言,却道出了张道虎凄惨的身世。

当年魔族大军大举入侵依古堆大陆时,一名无辜的人族女子惨遭魔族步卒霸凌后生下了他。

张道虎因此天生就是一副不人不鬼的吓人模样。

他打小就被遗弃于山野荒郊的乱葬岗,睡破棺,喝尸水,吃死人的祭品长大。

却在意外间得到了能操控死人的神秘灵力,乱葬岗上的万千死人在他手中就如一个个提线木偶。

张道虎正是凭着此般独一无二的灵力,造就了那支令整个大陆胆寒的南境行尸军团。

南境行尸隶下步卒十万。

这十万步卒个个都是不生不灭的死人之躯。

不过短短数载,南境行尸就已成为大陆一股不可小觑的可怕力量。

十年前的南境海战中,南境行尸仅一夜便攻破十九城,杀到伏龙城下。

在西海蜃国濒临亡国之际,逼得徐星友以自损一年阳寿为代价施法请天雷下界,将九万南境行尸步卒烧得灰飞烟灭。

只剩下一万步卒散落人间。

张道虎本人也被天雷击中,毁去了半身的灵力,从此退隐江湖。

……

听罢,张道虎大肆咆哮。

他一双充血怒目如疯牛般瞪着徐星友,手中那柄庶人剑隐隐出声,如是恶魔之吟。

刹那间,庶人剑如鱼跃龙门般脱鞘而出。

它裹挟着漫天纷飞的狂风暴雨,杀向危楼之下的徐星友。

七条孽龙闻风而动,虎视眈眈地环伺于徐星友的四面八方。

徐星友独当这般骇人的局面,倒也不慌不忙,竟若无其事地执起铁笔,凭空挥毫书写着什么。

眼看着庶人剑扑面而来。

一道神秘的金字符咒忽然凭空显现,将气势磅礴的狂风、暴雨与剑气,一一挡在徐星友的身外。

只见张道虎反掌一推,一股黑风竟平地而起,融入剑气之中,破了那道神秘金字符咒。

徐星友仓惶出手,挡下这麦芒般的剑气。

奈何剑气锋芒太盛,将其逼退了半步,略显狼狈。

庶人剑擦身而过,一缕白须随风落地。

张道虎蔑笑一声,请剑入了鞘。

随即呼出那七条孽龙围剿徐星友,他自己倒安然地坐上屋脊看起了热闹。

七龙同出,定是毁天灭地的惨烈局面。

徐星友纵有三头六臂九眼十二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只见徐星友凌空而起,在黑云之巅执笔挥毫,仿天上的二十八星宿,画下一幅栩栩如生的天之四灵图。

张道虎侧卧屋脊,望着灿若漫天繁星的天之四灵图,拍手喝倒彩道:“呵,蜃国谋略第一的大国士竟也学无用书生作起了画,不过这天之四灵倒也呼之欲出啊,颇有几分道玄画圣的神采。”

忽然,张道虎从屋脊上惊起。

他话锋一转,喃喃地自语道:“莫非此笔就是道玄画圣遗世的宝贝,传说中的传神之笔——狼毫?”

话音未落,半空黑云骤然翻涌。

天之四灵图竟显了灵,刹那间幻化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

只见四大神兽从天而降,震得地裂山崩。

这七龙四兽缠斗于一起,打得上天入地,伏龙城内的千门万户瞬息夷为平地。

孽龙虽有上千年的极深修为,可在四大神兽面前却如茅草扎的刍狗般不堪一击。

七条孽龙被四大神兽一一撕碎肉身与魂魄,接连殒命,从此不再轮回。

张道虎见心爱的坐骑灰飞烟灭,一声怒嚎唤出庶人剑。

一道如黑雾般的剑气呼啸而出,将天之四灵图一斩为二。

四大神兽随之消失无影,徐星友也被震出一口老血。

只见张道虎狰狞着脸,覆手将一股元气注入地底。

数不尽的南境行尸步卒竟如雨后春笋般从地底涌出,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徐星友的四周。

与此同时,杨太岁率领数万伏龙禁卫军提枪拍马而来,身先士卒冲入南境行尸步卒阵中杀作一团。

杨太岁可真少年神勇。

他手中那杆白缨长枪如飞天银龙。

一舞长枪便挑起七八个南境行尸步卒,再舞长枪又刺穿三五副玄铁锁子甲。

伏龙禁卫军阵中兵将个个骁勇如狼,与这群行尸走肉对战竟也不落下风。

怎奈,南境行尸步卒皆是不死不灭之身,愈杀愈多。

杨太岁与伏龙禁卫军兵将纵然神勇,也只不过是春韭般的肉体凡胎。

几经厮杀,伏龙禁卫军兵将相继气衰力竭。

南境行尸步卒如潮反扑,将杨太岁与其麾下的兵将们层叠地困住。

徐星友见状匆忙解围,他一挥狼毫,凌空画出一道状如苍穹的金字符咒,护住杨太岁与一众兵将。

南境行尸步卒一旦靠近金字符咒,就被烈焰灼烧成了一堆灰土。

张道虎见状,火冒三丈,竟疯了般地使出毕生的功力。

只见他手中的那柄庶人剑忽然飞升黑云之间,引出数十道闪电鸣雷。

一道剑气浩荡如飓风过境般袭来,金字符咒瞬息百孔千疮。

伏龙禁卫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杨太岁也被剑气伤及坠下马去。

与此同时,庶人剑瞬移百米,深深地刺入了徐星友的左侧胸膛。

他手中的狼毫扑通坠地,那道金字符咒也彻底地消失了。

张道虎杀红了眼,飞身拔剑冲入伏龙禁卫军阵中,仅一剑便有百余兵将人头落地。

剑气纵横百里,又有千人死去。

杨太岁见状抡起白缨长枪,正要刺向张道虎,可寒光闪烁的剑刃却已停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就在杨太岁即将尸首分离之际。

徐星友艰难地俯身捡起狼毫,竟蘸着自己的鲜血,画出一道血红的天雷咒。

张道虎见状急忙撤剑,直斩天雷咒,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次徐星友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再请天雷下界,欲与张道虎及其麾下南境行尸军团同归于尽。

顷刻间,万道天雷从天而降。

南境行尸步卒悉数灰飞烟灭,百道如利刃般的闪电刺穿了张道虎的身体。

与此同时,徐星友也猛然地扑倒在地,脸上已没了活人的神色。


第011章 剑痴三儿真身


随着徐星友寂然地倒下。

万道天雷骤停,黑云散去,伏龙城上已是万里朗朗晴空。

只见在烈焰腾空的危楼下,张道虎倚剑而立,犹如一尊刚出火炉还冒着火星子的黑泥俑。

微风轻轻一拂。

张道虎的身躯如风吹黄沙般化为几缕灰烬飞扬而去,只留下那柄庶人剑还孤伶伶地插在地上。

杨太岁及一众伏龙禁卫军将士,有徐星友的护法,自然是未被天雷伤到分毫。

伏龙禁卫军麾下那五万骁勇的士卒,个个都是上马如龙、步行如虎、渡山如獭、登城如猿的猛士。

此战,他们尽锐出征。

以凡人血肉之躯,扛下南境行尸步卒这群行尸走肉的血腥野蛮冲击,无一人退却半步。

可此役过后,他们伤亡惨重。

可庆幸的是,活下了三万兵将。

……

“徐先生。”杨太岁一声哀嚎,丢下手中那血淋淋的白缨长枪扑倒在徐星友的身上。

三万伏龙禁卫军士卒齐刷刷地摘下虎头兜鍪,手拄长枪扑通跪地。

如此的阵仗,使得地面震颤三分。

只见徐星友双目凹陷无神,形如枯槁。

眼下的他与一具干尸别无二致,只是嘴里还吊着一口悬丝般的气息。

此时,被洪水毁去大半的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重又悠长的蹄声。

众人微微扬头。

只见一头青牛喘着粗气,拉着一辆篷车穿街过巷而来。

赶车的是位面蒙青纱的女子,薄如蝉翼的青纱后隐隐露着一白齿一红唇。

女子一手稳握缰绳,一手轻拂棕叶扇。

她赶着牛车来到徐星友的身旁,一紧缰绳将青牛勒住。

与此同时,一个如夜行鬼魅般的身影从人群里飞出。

黑影忽然亮出一柄锋芒长剑,直刺俯在徐星友身上黯然神伤的杨太岁。

女子见状飞身下了牛车。

她一挥棕叶扇,竟涌出一股无形元气幻化成风,将行凶者逼退三步。

清风拂起面纱,女子露出她那倾城的真容,正是温如玉。

“抓刺客。”伏龙禁卫军中有人高呼一声。

百名士卒应声一拥而上,百杆长枪齐出如天罗地网将行凶者的手脚死死地锁住。

众人定睛一看,疑窦丛生。

行凶之人竟是先前被张道虎打得半死的剑痴三儿。

只见剑痴三儿虎躯一震,瞬间将百杆长枪齐齐地折断。

随即又唤出三剑,斩了近身的士卒数十人。

“你……这是为何啊?”杨太岁歇斯底里地嘶吼道。

剑痴三儿默不作声,只是抬手摘下了那副戴了二十余年的铁面罩。

杨太岁一脸错愕,呆望着这张从未见过,却略有几分莫名眼熟的脸庞。

众人哗然。

杨太岁身后几个稍年长的伏龙禁卫军士卒倒是惊诧地嘀咕了几声:“是二王爷啊,他回来了。”

原来剑痴三儿真名为杨真武,乃是老蜃王杨先师同父异母的二弟,算是杨太岁的血亲王叔。

杨真武自幼被赶出王宫,在南境军中孤零地长大,是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主。

或是心有积怨,或又倚仗自己有几件军功,杨真武从未正眼瞧过他那位文绉绉的国主王兄——杨先师。

后来杨真武听了几句小人的奉承话,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竟占山为王,扯起了反旗,还要打进那伏龙城里做真龙天子。

可笑的是,杨真武麾下只不过是一群由街头无赖与军中兵痞组成的乌合之众。

他们一战即溃,沦为刀下鬼、阶下囚。

杨先师生性宅心仁厚,感念手足情深。

便免了杨真武的死罪,只是废去他一身的功力。

将他发配南境军中为奴,敕令无召永世不得回伏龙城。

谁承想,不甘为奴的杨真武在一次战乱中诈死出逃,成了张道虎坐下的一名驭魂师,统领三千南境行尸步卒。

在张道虎神秘灵力的滋养下,杨真武的功力猛增,他的修为早已在天人境之上。

此后,杨真武苦心乔装,偷偷地潜回了伏龙城。

他在王宫里大摇大摆地游荡了二十年之久,只为等有朝一日搅乱蜃国朝堂,夺权篡位。

十年前的南境海战,当时还是剑痴三儿的杨真武就是最狂嚣的主战派之一。

孽龙水淹伏龙城、杨先师战死南境、徐星友遭火雷伏击……都是他一手谋划的阴险手笔。

可蜃国偏偏有个谋略第一的徐星友,就算被天雷毁去了一身的功力,也能把朝堂运筹得固若金汤。

如今徐星友与张道虎一同覆灭。

没了这两人的掣肘,杨真武便要肆无忌惮地复仇了。

……

此时,杨真武不再遮掩实力。

他俯身捡起地上一柄沾了血的寻常利剑。

只见利剑微微一扬,仅凭三分剑气就将棕叶扇一斩为二。

温如玉挥掌接下剑气,竟被震退数米,脚上的青履入地足足有半寸。

杨真武趁势扬剑杀来,掀起一道如疾风般的剑气。

顿时间,风起云涌、沙飞石走、枝折花落、楼塌地陷、人仰马翻。

温如玉仓惶回首,那柄被天雷烧得黢黑的庶人剑映入眼帘,便只手拔剑迎了上去。

一个天人,一个地仙。

两人短兵相接,打得是上天入地,杀得是昏天暗地。

有了庶人剑傍身的温如玉如虎添翼,眼下竟可与杨真武平分秋色了。

过招百余。

温如玉突显神威,竟一击斩落杨真武手中的剑,逼得他再次唤出驱风、镇火、降蛟三剑。

这三剑齐出,各显神通,如影随形般与温如玉缠斗不休。

温如玉只凭一剑双臂,一时难敌剑轨诡谲无常的三剑。

她便飞檐走壁地逃去,一身的狼狈。

其中,这镇火剑的剑轨最为诡谲,剑锋忽然一转,便直逼温如玉的眉心。

此时,杨太岁飞身跃起,纵枪一挡护住了温如玉,自己却被猛烈的剑气震吐出一口鲜血。

杨真武再度发力,剑气纵横百里。

温杨二人接连落败,坠翻在地。

三万伏龙禁卫军士卒见状齐齐地横枪立马,摆出一道奇阵将杨真武围得水泄不通。

杨真武不羁狂笑,只身一人携三剑直闯奇阵。

一战怒杀伏龙禁卫军士卒一千人。

随即,他又默念咒语,唤出其麾下那三千南境行尸步卒,将伏龙禁卫军的阵营杀得是七零八落。

杨真武已然杀红了眼。

他忽然折身,提着血淋淋的驱风剑,凶狠地走向杨太岁。

“我的好侄儿啊,别怕,叔叔这就送你去阎王殿,快找你爹叙旧去吧。”说罢,杨真武邪魅地一笑。

他高高地扬起手中那柄驱风剑,就要斩掉杨太岁的脑袋。


第012章 人间剑道第一仙


杨真武手中的剑,还未来得及落下。

那头青牛竟突然动身,拉着篷车便疾步地来到他的跟前。

此时,一阵长风平地骤起。

风中裹挟着漫天的红黄落叶,掀起篷车上的珠帘。

只见篷车内盘腿坐着一个瘦骨如柴的老者。

他耷拉着脑袋,一袭雪白的长发掩面。

清风再度拂过,撩起老者面前的白发,显出了真容。

此人正是化名青天剑客余寄北的东巴什罗。

此时,东巴什罗猛然地睁开双眼。

他忽然间转过头去,如狼顾鸢视般死死地盯着正要行凶的杨真武。

杨真武见状竟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那柄驱风剑,余光回转落在东巴什罗背上的龙王鲸长牙杖上。

他眉头骤然一紧,惊诧地嘀咕道:“龙王鲸长牙杖?你是人间剑道第一仙——陈行甲?”

东巴什罗在万重山境中遍读圣贤名录,回想良久却对陈行甲这个名号无半点的印象。

他便故作高深,一言不发地白了杨真武一眼。

杨真武见东巴什罗如此地傲慢,认定眼前之人就是陈行甲,便率领其麾下的南境行尸步卒仓惶逃散。

众人见状一脸懵然。

虽然都不知道陈行甲是谁,但能把杨真武这个入了天人境之上的不要命的顶尖武学高手一眼便吓跑,就绝非是等闲之辈。

……

原来东巴什罗的宿主,也就是躺在九层倒悬殿石棺里的那位神秘老头,有着一个鲜为人知的传奇身世。

一百年前,依古堆大陆出了个狂放不羁的剑客。

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术,一人一马一剑三年行遍人间挑战各路高手,将江湖、庙堂搅了个翻天覆地。

整整三年,剑客未尝一败绩。

打得江湖门派、异族势力、大内朝堂无人再敢应战。

剑客从此折剑埋冢。

归隐于无极大海上的一座无名孤岛中,誓言从此不再碰剑。

多年以后,人魔之战爆发。

魔王德尔塔克戎集结百万魔族步卒席卷大陆,人间生灵涂地。

剑客不愿看到同胞被魔族残杀奴役。

便入海徒手降伏了两头龙王鲸,杀一头取其长牙为剑,骑一头过海重出江湖。

他一人独步魔域,十步一杀。

接连斩杀十二位统领百万魔族步卒的魔尊,一举震惊人、神、魔三界。

从此,他便一战封神,被世人敬仰为人间剑道第一仙。

尔后剑客率领人族联军,将百万魔族步卒打得节节败退,收复九十七城的失地。

这名剑客便是陈行甲。

人魔之战后,陈行甲再度卸甲归因。

却因他曾杀死的那头龙王鲸,乃是都盘修曲飞升神界前的同袍手足,便被都盘修曲囚禁于九层倒悬殿中。

也阴差阳错地成了东巴什罗的宿主。

……

杨真武与南境行尸步卒前脚刚走。

伏龙城外的青峰岭上,忽然一柱狼烟升天,千面警鼓随之长鸣。

如此大的阵仗,定是大敌已兵临城下了。

“伏龙禁卫军众将士听令,摆阵,迎战,杀敌。”杨太岁提枪上马怒喝一声道。

此时,一个身披紫金重甲,手执滚珠刀的大将扑通跪地:“国主三思,此仗万万打不得,请国主率军退守梅仙祠。”

此人是伏龙禁卫军前军主帅——镇北大将军张庙。

“呵,张大将军,世人可都说你勇冠三军,如今看来倒像个贪生怕死的鸡鼠之辈啊。堂堂天子之师,责在守万疆、佑万民,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杨太岁不屑地嘲讽道。

张庙见杨太岁如此地决绝,便不再吱声,只是低下头颅用余光回望着身后满地残盔裂甲的士卒。

方才几战,余下的三万伏龙禁卫军士卒战死两万三千人,如今已只剩下七千残兵。

伏龙禁卫军士卒再怎么骁勇善战,可眼下也只不过是一群士气低落的残兵败将罢了。

见圣命难违,七千残兵只得乖乖领命,仓促地摆了阵。

此时,一匹高头大马如飞鸿般越过颓垣断壁,闯入伏龙城中,身后万千铁甲铮鸣如雷。

高头大马上坐着个玉面小生,腰间缠着两柄屠猪剁骨的血淋斧头,正是海云城温家的叛孽——温岭。

“面见本王还不快快下马跪拜,勾结叛贼、弑父杀兄已是杀身之罪,如今还想弑君篡位不成?”杨太岁横眉冷语地怒斥道。

温岭冷冷一笑,高傲地说道:“自古成王败寇,打完这战,我们再论谁是君谁是臣,谁该立谁又该跪。”

说罢,温岭凶悍地取出腰间双斧,策马直扑杨太岁而来,却误入了伏龙禁卫军的迷阵之中。

可惜士卒们方才才经历了几场浴血死战,个个已是精疲力竭。

这迷阵被温岭纵马一冲,便已乱如散沙一盘。

温岭挥斧相向,杨太岁仓忙提枪去挡,怎料白缨长枪竟如脆竹般寸断。

与此同时,温岭虚晃一斧,将杨太岁的坐骑斩了首。

百余士卒一拥而上,护住坠下马的杨太岁,却被温岭纵斧砍翻了一片。

张庙见状抬指拭去滚珠刀上的残血,又将指头伸入嘴中一舔,脸上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这张庙出刀极快,如疾风般无影无踪,任凭温岭抡断双臂也只能勉强抗衡。

别看张庙只是一介武夫,功力却极深,只出三成,就将玄台境的温岭打如过街的老鼠。

此时,一阵遮天蔽日的利箭如黑夜骤雨般从破败的城头上急促地落下,一一射入迷阵之中。

与此同时,潜藏在颓垣断壁后的黑甲骑士顺势如潮涌般杀来,将迷阵内的众人团团围住。

数以万计的黑甲骑士齐齐地亮出手中雪亮的长刀。

一场近似屠杀的血腥大战拉开了序幕。

伏龙禁卫军士卒接连惨死刀口,迷阵已被搅得四分五裂。

杨太岁也危在旦夕。

温如玉与张庙携一剑一刀直面气势汹汹的黑甲骑士,边厮杀边收拢被冲散的士卒,以血肉之盾死死地护住一脸懵然的杨太岁。

此时,普巴金刚为首的五大主将从万军丛中乍现。

没了徐星友地威慑,他如一头出了笼的猛兽般一路横冲直闯,杀到了篷车的跟前。

普巴金刚一挥虎纹大刀,挑起珠帘,凶恶地说道:“管你是青天剑客余寄北,还是人间剑道第一仙陈行甲,芦苇荡之仇今天必须有个了结了。”

说罢,普巴金刚一刀便削平了篷车之顶。

怎料,车内的东巴什罗却稳坐泰山,就连白须也一丝未动。

“还真是一具行尸走肉啊,我就说嘛,得了活死人症的凡人根本不可能痊愈的。”普巴金刚轻蔑地狂笑道。

说着,普巴金刚就将虎纹大刀架在了东巴什罗的脖颈之上。


第013章 梅仙祠


此时,东巴什罗猛然地抬头。

他的目光冰冷凌厉如剑,惊得普巴金刚持刀之手微微哆嗦。

只见东巴什罗一声怒吼,那声音竟如山虎啸、水龙吟。

随即,风起马惊,将普巴金刚等一众黑甲骑士震翻在地。

“活死人症也能被医愈?难道……你真是人间剑道第一仙陈行甲不成?”

普巴金刚的脸色顿时被吓得苍白。

话音未落。

温岭携黑甲骑士仓惶后撤,普巴金刚拾刀望风而逃,一众人争先恐后、七零八落地出了城。

杨太岁等人大喜。

心想有了这位人间剑道第一仙地震慑,伏龙城便可太平无事了。

可突然间,东巴什罗胸口一振,一口黑血从嘴角喷涌而出,当即昏厥,从篷车上跌下。

随军的御医上前一诊,顿时面如死灰。

原来东巴什罗的脉象奇乱,介于死人与活人之间,方才这一壮举无异于回光返照罢了。

杨太岁见指望不上东巴什罗,便率领紧剩的五千伏龙禁卫军士卒仓忙地退守梅仙祠。

……

梅仙祠地处它念岭之南的栖霞顶上。

它虽以祠为名,却非一座小小的祠庙,乃是一座由一内城三外郭组成的庞大城池。

可奇怪的是,城内并无一枝一树的梅花。

至于为何以梅仙为名,那就要从西海蜃国那位古怪的王太后说起了。

王太后原本只是伏龙城里一介无名无姓的乞女,却不知怎么的偏偏就得了老蜃王杨先师的偏爱。

后宫三千美人不爱,独宠一介乞丐,在当时也算是沸沸扬扬的奇事一桩了。

因王太后眉间天生一道九瓣红梅印,民间便有了她是梅花仙子转世的传言。

梅仙姑自然也就成了王太后的名号。

十年前的南境海战中,杨先师被乱箭穿心而死。

自此,一贯温良贤淑的梅仙姑一夜之间性情大变,离了王宫,在栖霞顶上修祠念佛。

一晃十年,一祠终成一城。

这便是梅仙祠的来历。

……

夜幕之下,漫天的月色淡凉如水。

五千伏龙禁卫军残兵犹如行尸走肉般来到城门楼子下。

城门楼子上,千束火把通明。

一个半老徐娘迎风而立,脸上却是一副怒相。

众人见状忽然止步不前,齐齐地跪地高呼道:“王太后洪福齐天。”

梅仙姑面色如霜,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满地的残兵,便愤怒地拂袖而去。

随后,城门轰隆大开,一行人狼狈入城。

……

黎明破晓之时,正是人困马乏之际。

忽然,一声巨响惊醒众人。

一团耀眼夺目的白光,如明月般升在梅仙祠的上空。

内城一南一北两座城门外同时火光冲天,铁甲铮鸣声、兵卒喊杀声、烈马嘶鸣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

万千支箭镞上烈焰熊熊的铁箭从天而降,接连地飞入城中,无数士卒、战马皆被射死在睡梦之中。

……

南城门外。

杨真武率领三千南境行尸步卒凶相毕露,如惊涛拍岸般阵阵涌向城头。

北城门外。

温岭与普巴金刚纠集了十万大军,持刀动杖,虎视眈眈。

可如今这偌大的城内,除了五千伏龙禁卫军残兵,便只有梅仙姑亲隶的嫡系——金刀营八千守城侍卫。

零零总总拢共也就一万三千余人。

城中人马顿时慌乱如一锅猛火沸粥,贵为国主的杨太岁一时也镇不住了这乱糟糟的场面。

此时,只闻得一声烈马嘶鸣。

一匹青马飞跃人群,来到高台之巅,一双前蹄凌空高高地跃起。

策马之人正是梅仙姑。

只见她手执一杆龙首凤尾的长枪,身着一副红花羊蹄甲,可谓是威风凛凛。

躁乱不安的人马适才安定了下来。

梅仙姑也趁此良机,将战事一一部署。

杨太岁携伏龙禁卫军出兵南城门,死战南境行尸。

梅仙姑亲率金刀营八千侍卫死守北城门,欲拒十万大军于城外。

……

南城门外,南境行尸步卒相聚如蚁团,黑压压地滚向城头。

只见杨太岁一声喝令。

八百弓弩手随即压弓点火,一阵飞箭如火流星般射出。

那一团团南境行尸步卒瞬间变身火球,却不曾停下,而是径直地滚上了城头。

浑身冒着熊熊火花的南境行尸步卒接连地扑上城墙,与伏龙禁卫军将士厮杀作一团。

南境行尸所到之处,皆化为一片火海。

浓浓的夜幕下,漫长的城墙犹如一条火龙。

眼见伏龙禁卫军将士死伤过半。

东巴什罗忽然如诈尸般惊起,低吼了一句:“白狗之血……可彻底地毁灭南境行尸的神魄。”

东巴什罗一句话,满城的白狗可都遭了殃。

不出半个时辰,装满十余桶白狗之血的推车,便被押送到了城头之上。

此时,东巴什罗平地乍起,一掌推出,击碎了其中一桶白狗之血。

一阵血水如瓢泼大雨落下,将无数南境行尸步卒灼烧成灰。

原来东巴什罗早已痊愈,此前佯装吐血,不过是掩人耳目诱敌深入的伎俩罢了。

仅剩下的两千伏龙禁卫军士卒趁机后撤,将刀枪剑矢悉数涂抹上了白狗之血。

有了白狗之血的加持,伏龙禁卫军士卒杀南境行尸步卒便易如砍瓜切菜一般。

城头的弓弩手拈箭弯弓怒射,南境行尸接连毙命,如逐浪随波般翻倒了一片又一片。

不可一世的南境行尸开始溃败,已呈大厦将倾之势。

杨太岁见状草草率领余下的伏龙禁卫军士卒出城追击。

不过,他似乎忘了杨真武乃是天人境之上的武学高手,岂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就能匹敌比肩的。

杨真武见篡位夺权无望,便一心要杀死眼前这位有勇无谋的草包国主侄儿——杨太岁。

只见杨真武满眼血红,手中三剑齐发。

剑轨时而如秋叶坠落,时而如冬雪飘扬,始终无形无影,诡变无常。

杨太岁提枪跃马,闯入南境行尸阵中。

杀得正酣时,他手中的长枪忽然断为了四截,原来三剑已悄然近身。

刹那间,杨太岁胸前的铠甲四分五裂,三道剑痕隐隐显现,随即“扑通”一声坠倒在地。

伏龙禁卫军士卒蜂拥上前救主,竟被杨真武一剑荡平,片甲不存。

温如玉与张庙慌忙地从南境行尸步卒丛中抽身。

一剑一刀,双面夹杀,顿时间剑影刀光横斜。

杨真武却不慌不忙地唤回两剑,易如反掌就将两人击落。

遥在城头的东巴什罗见状弹指一挥,两股元气应运而生,如疾风骤雨般飞向杨真武,竟将那两剑双双地折断了。










【作者简介】

和佳雷,笔名白鹿无涯,男,纳西族,1993年6月30日出生于云南丽江,网络作家,17K小说网、番茄小说网签约作者,现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昆明网络文学协会会员、丽江市网络作家协会理事、丽江市作家协会会员、古城区青联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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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6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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