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皓 |《星星》: 你从远方来

百科   2025-01-14 11:38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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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你从远方来

文/任皓


文学名家巴金先生曾深情地寄语青年作者:“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 这是巴金站在作家的角度来说的,但其实,巴金也是一位编辑,他当年曾与靳以先生联手创办《收获》杂志,力推时代佳作,扶持文学新人,为繁荣中国当代文学做出了突出贡献。曾经有人说过,当下具有文学情怀的工作便是文学编辑。当纸媒在互联网时代日益退处边缘之时,“情怀”二字更显难得。


为何关于文学编辑这个职业的探讨会如此深入人心呢?我想,这与编辑这个职业对于文学事业的发展与深度参与是分不开的。“幕后文字工作者”“语病错别字筛选狂魔”“看稿近视散光肩颈患者”“清贫的为爱发电机器”“策划选题5G冲浪选手”“宣传小能手”“陪聊专家”“资深客服”……在编辑们自嘲式的标签备注中,似乎代表了这个职业最后的坚持。的确,在文学道路上,编辑工作就是一个幕后的“无名之辈”,需要远离喧嚣,才更能倾听到文学的心跳。2024年10月25日晚,评论家、作家李敬泽在“凤凰文学之夜第三届凤凰文学奖颁奖典礼”上说,当代编辑“几乎应该是个全能的人……他还得是一个‘社交狂魔’”。我认为这里的意思正是编辑应该多倾听读者、作者的声音,成为文学发展的中间桥梁。


怎么做好一个编辑?相信每个人对于这个问题都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回答。老一代的编辑们伏案工作,坚守初心赢得了所有作者的尊重。面对烦琐碎片常规的工作,编辑工作并非是台前风光的专家老师,而更多的是一种甘为他人作嫁衣的奉献者。文学编辑更应该拥有“职业责任心”“作者同理心”,去认真阅读作者邮箱投稿,要谦逊热心,在岗位上肯舍弃“私心”“名利心”与“功利心”,让公心大于私心。编辑是在一篇文章、一部作品,诞生之前、诞生之中、诞生之后,方方面面、时时刻刻都在场的人。策划选题、编辑加工校对、作者信息收集、稿费样刊寄送、活动策划、文章宣传推广、档案整理……我们就是一个与读者和作者在精神世界相遇的摆渡人。


循着别人的诗,沉浸式地聆听另外一个灵魂的心境,再一点点修葺这个梦——我想这就是编辑与作者的相遇方式。编辑与作者的关系应该是互相尊重、良好沟通,如此才能把一个作品精雕细琢后展示给世人。作者是文章的灵魂塑造者,编辑是文章的服装造型化妆师,二者是把美带给人间的共生关系。编辑和作者,两个陌生人因为文章而连在一起。作者的思想原石被编辑加工打磨,变得更璀璨夺目,再呈现给共同的观众——读者。


成为一名文学编辑


我是2019年进入《星星》成为一名文学编辑的。在一篇我曾编辑的文章中,相识50年的回首故事、对于文学编辑职业的肺腑之言让我动容。那是《星星》的老编辑鄢家发怀念《星星》老主编白航的一篇文章。白航老师对鄢老师说:“做编辑,多读点书,要耐得住寂寞;写诗,真情实感,贴近生活,热闹的地方少去。”这正是老编辑们令人感动的品质。在文章里,打动我的还有《星星》两个创始人的对话,石天河对白航说:“我们糊里糊涂就老了,但落得一身清白。”老一辈编辑的坚守和奉献精神深深感动了我。


在1982年的《星星》第4期中以“辛心”署名的编辑前辈,曾有过这样一段对于编辑工作的体会:“有人问,在这些年的编辑工作中,你们究竟有些什么体会?我说,有三点可做参考。其一,编辑工作既严肃,又麻烦;既被尊敬,又招诟骂,十足地费力不讨好。但,有人却说,此中大有油水可捞。我们却并不这样想。编辑岗位是人民和党交付我们的庄严阵地,如果用它作世俗的利益交换,则既侮辱了诗神,也玷污了真善美,我们是不干的……其二,作家、诗人不能像培养菌类一样人工培植。编辑用无私的眼睛看中和发表他们的作品,就是最好最实际的培养方法……其三,虽然我们经过了各类季候风的吹拂,我们的心,仍然永远向着北京;虽然,作为一个中庸圆滑的编辑最平安,但我们仍然喜欢用尖利的红笔来书写和修改稿件;虽然,我们工作了几十年,曾经不是‘家’的作者,早已名满全国,我们的名字下面,仍然是个‘者’,可这又何尝不好呢?”


事实证明,这群《星星》编辑前辈们的眼光与胸襟是经得住历史检验的。在这同一期的《星星》上,他们从自由投稿中选中了一位30岁的女诗人的诗作,这首诗也成为改革开放后象征女性的觉醒、被誉为朦胧诗的经典作品之一——舒婷的《神女峰》。在近期热播的电视剧《小巷人家》中,我们仍然能看到剧中女性人物在读到这首诗时的陶醉与赞美。文学作品的力量穿透时光,在编辑们的慧眼识珠下,文学作品被推向更广大的群体,经典得以流传,诗行抚慰人心。


老一代编辑们的赤子之心与编辑初心,是一直鼓励我做好编辑工作的最大精神动力。编辑工作是一项非常有成就感的工作,它会让人认识这宽阔的世界,以及这世界中的人,从他们的作品里读出带有温度的故事。编辑与作家有时虽然不能相见,但在某个时刻,当编辑从卷帙浩繁的邮箱投稿中选中作者的作品时,那一刻,编辑就成了作者的知音。灵魂的共振、情感的共鸣下,编辑和作者共同把这个作品打磨出来,让它面世,帮它遇见更多的人和更宽广的世界。若有一天作品成为经典流传,那编辑便是助世人审美的眼睛,来发现这个世界更多的真善美。


找准定位,培育作者


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人们的阅读习惯发生变化,传统媒体遇到很大的挑战。特别是像我们这种面向市场的文学期刊,尤其需要加快转型的步伐。今年初,《人民文学》《收获》等国内知名文学期刊开始同“与辉同行”牵手,当晚的销售额就突破千万。众所周知,以往文学期刊的订阅、购买存在于街头巷角的报刊亭、邮局、书店。但随着报刊亭的消失,网上售卖逐渐成为主要方式。要吸引受众购买,更要找准刊物定位,精确抓住受众的需求点。


《星星》是新中国第一本新诗刊物,创刊于1957年1月1日,它见证着新中国文学的重要历史。从“草木篇”到朦胧诗,从第一次引进台湾诗人十二家再到如今涵盖诗歌原创、诗歌理论、散文诗等各个门类。顾城的《一代人》就首次发表于1980年的《星星》上。在诗歌最繁盛的上世纪80年代,成都市红星路二段85号成为所有诗人心目中的圣地。因此,我们拥有最忠实、最宝贵的作者和读者资源。


对于文学期刊来说,刊物的定位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一本刊物能否在读者群体中保持多年好口碑的关键。《星星》是新诗刊物,我们的受众群体大多是对诗歌作品有浓厚兴趣的读者。我在2019年加入《星星》大家庭以后,主要负责理论版。曾经,我们对于理论版办刊思路也进行过多次探索,有过摇摆。学术化的路线需要学院派专业诗歌评论,在深度和专业性方面有保证,但是这样就会失去一大批诗歌受众群体。因为一提到理论,很多诗歌读者会觉得过于“高蹈”,甚至曾有基层诗人向我提出:“那些理论读多了会把人绕晕,妨碍诗歌创作。” 这种对理论的天然排斥,是很多诗歌创作者的现状。而由于高校学术评价体系的标准,我们作为旬刊又很难进入其核心期刊评价体系,势必也会影响理论稿件的质量。


在走“专”还是走“广”的路线上,我们最终决定选择后者。我们意识到身肩中国当代诗歌更广泛传播的使命,因此,我们对于刊物的定位就是非学术期刊,尽量避免用刻板繁复深奥的理论话语来阐释诗歌,但也不只是浅薄地停留在表面,缺乏对当下诗坛的深度触及。我们把《星星·诗歌理论》定位在时代性、兼容性、原创力、影响力。我们强调的是“在场”,成为引领受众了解诗歌、了解诗坛的一个窗口。所以,在栏目设置上,我们既要做到专业、有深度、有学者的睿智之思、有深度探索,又要做到有趣、有用,让读者可以进一步了解诗人的创作背景、诗坛故事、诗歌技艺手法。我们仿佛摆了一桌菜,供读者选用:有生猛海鲜,也有清粥小菜;有麻辣火锅,也有素雅珍馐。


在立足当下性、前沿性、专业性的基础上,栏目既设置有“新时代诗观察”“前沿关注”这种对当下诗坛生态圈最前沿的讨论,也有“名作鉴赏”这种对经典诗歌的阐释;既有来自当代诗坛诗人、诗评家的访谈与名家看台,也有“诗海钩沉”“诗人随笔”这种对诗歌创作故事的回溯。不高蹈,不虚妄,接地气,有引领——就像是一座桥,或者是一道门,引领所有对诗歌感兴趣的人一起来看看当代诗歌最新现场、最前沿的故事。


做一本让诗人和读者都读得懂、有启发、有收获的诗歌专业理论期刊是我们的目标。我始终认为好的理论文章是充满智慧的,能启发诗人去思考问题,进而进行创作。编到一篇优秀的文章,真的犹如心被熨烫一般,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好的期刊应该注重培育作者。编辑要善于发现好的选题和作者,进行一步一步地培育。一个期刊对作者的成长作用越大,就越能够在良性竞争中占据优势。《星星》自1957年创刊后,闪耀过无数响亮的名字,除了刊发过毛泽东、朱德、陈毅、郭沫若、艾青、臧克家等人的作品,还先后推出过舒婷、顾城、海子、西川、杨炼、贾平凹等著名诗人、作家的代表作。


中国作协副主席、四川省作协主席阿来曾在一次讲座中,以他有着20多年经验的老编辑身份谈到,办好刊物不一定要有大作者,但是要有好的文学生态。他用了一个新词“营造生态”——先让多种草木长起来,再让灌木长起来,最后让乔木生长起来。要突破文学圈子化,吸引年轻人。这个世上大树少,小树多,但是他们各成其材,各成其用。因此,我们在作者培育上,除了长期和诗坛名家约稿外,对来自邮箱投稿的“90后”“00后”年轻作者也一视同仁,充分给予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一大批初出茅庐的青年学者在此间输出观点,在思想的碰撞与观念的剖析中展现对当代诗坛的深刻见解。许多青年作者的文章分别荣获中国文联“啄木鸟”杯年度推优、海南文学双年奖、河南文艺评论奖、四川文联百佳推优等重要奖项。


2023年,我荣获了“全国文学报刊联盟奖”的“新锐文学编辑奖”,这是我与作者长期保持良好关系的最大回报。“把心交给作者”,这是文学期刊编辑与作者的交往之道,用真心换取真心,也是文学共生关系良好发展的最佳模式。


积极策划,大力推广


除了对诗坛生态的当下把握外,好的文学期刊还要尽量契合读者的阅读习惯。作为非学术性理论版的《星星》,怎样获得优质稿源呢?我们决定在专题策划方面下功夫。


《星星·诗歌理论》紧跟时代发展,深入现实生活,以中国新诗参与者的身份秉持“当下”与“在场”理念来坚守诗歌阵地。从2020年开始,我们在“新时代诗观察”“前沿关注”等栏目,先后策划了关于当代诗坛争鸣之“征文体”、抗“疫”诗歌三人谈、新工业诗歌、新语境下中国乡村诗、女性诗人、“连行诗”讨论、新时代文艺评论、旧体诗词的当下境遇、新诗中古典运用的创作、诗歌破圈、AI写诗等选题。很多选题收到读者的积极反馈,其中“诗歌破圈”专题的文章在刊发后反响热烈,不仅在各大平台被转载,人民网还刊发了评论文章,专题文章也被纳入中国教育部考试题库,成为全国几十个省市的高考或中考模拟题。“星星青年九人谈”则邀请来自全国不同领域的优秀青年对诗歌破圈、诗歌教育等问题进行探讨。摒除理论的“高蹈”,立足当下,我们及时跟踪诗坛的现象及问题。此外,我们还跨圈邀请B站(哔哩哔哩)智库及电影、科技、出版、互联网、高校等不同领域的青年参与选题策划,间接推动B站出版素人诗集,帮助浙江诗歌教育活动的推广。


除了专题策划,有时候根据邮箱来稿的情况,我们还会进行专题组稿。2023年底,我们召开年度栏目策划会,准备在2024年《星星》的原创诗歌版推出一个新的栏目——科幻诗。当我正考虑如何配合原创版在理论版打“组合拳”时,邮箱里刚好收到一篇关于科幻诗从“蛹动”到“破茧”的蝶变的投稿文章。在给副主编、主编写好栏目选题后,我立刻邀请科幻界的专业人士来谈谈科幻与诗。于是,《科幻世界》副总编辑拉兹、科幻小说家陈楸帆、科幻评论家郭伟连同邮箱投稿的任东升对于“科幻诗”的讨论,一起在今年4期理论版推出。这引起了各方关注,随后各大高校学者们也纷纷参与了此话题的讨论。由诗歌作品创作引起诗歌理论探讨,再由诗歌理论引导并促进诗歌作品创作的良好生态由此形成。


除了提前策划外,我们在遇到特殊时间点和事件时,也会立刻采取行动,在我们的新媒体平台及时跟进。2023年6月7日,高考语文北京卷微写作中,要求考生以“心跳得这么快”为开头,写一首小诗或一段抒情文字。于是我们立刻在诗人群体中发起征集,按照高考答题时间,让诗人们在15分钟内即兴创作,随后第一时间在公众号推出,受到了热烈关注。同时我们还邀请曾经参与高考语文阅卷的老师为这些诗人和AI写的诗歌进行匿名打分,该策划获得了广泛好评。


我们还在视频号推出理论文章的观点分享,收获大众的广泛喜爱。线下方面,我们也积极举办各类活动,大力推广诗歌文化。自2017年起,每年开展30场“《星星》诗刊诗歌进校园公益讲座”,让诗歌的种子在校园里生根发芽,实现诗歌与教育的深度交融。在成都市红星路二段开展“诗歌摆摊”实验后,我们设立全国首家纯文学期刊杂志铺,达成诗歌与出版的有机结合。我们与网易LOFT携手举办青春碎片散文诗大赛以及AI音乐诗歌大赛,促使诗歌与音乐相互辉映。我们还和《不想和你有遗憾》剧组联合进行路演并发放电影票,达成诗歌与电影的奇妙联动……在跨领域、推动诗歌破圈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始终不懈地积极探索与尝试着。


对于这份饱含文学情怀的工作,一代又一代的编辑从作品里目睹作者从心灵的远方跋涉而来,然后彼此心灵交汇,共同雕琢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学瑰宝。诚如《星星》诗刊编辑前辈们所言:“宇宙,理当永恒不朽,星空,亦会亘古璀璨。愿那闪耀的星星燃尽最后一缕光芒,而后,坠落于平凡尘世化为陨石,以供未来的考古学者们细细探究。”



本文刊于《作家通讯》2024年第12期




任皓,女,四川绵竹人,现居成都。文学硕士,星星诗刊杂志社理论版主任。四川省作协会员,四川评论家协会会员。有评论、诗歌、散文等刊于中国作家网、《文艺报》《中国青年作家报》《四川文学》《广西文学》《草堂》等。获中国作协出版集团,全国报刊联盟2021-2022年度“全国文学报刊联盟·新锐文学编辑奖”,四川优秀期刊编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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