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254期●总第2475期】
我和父亲的那些日子
文/宁珏
我是在三十多岁的这几年才逐渐和父亲和解的，从前对父亲的刻板印象就是专制蛮横说一不二，我也习惯他的任何说教都持反对意见。然而在我成为母亲，在与孩子的相处中，慢慢地越来越能理解他。这就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吧，或许我们都在改变。
现在的父亲懂得倾听，有时和他抱怨工作他会不置一词，事后再和我好好讲利弊关系，然后说不要学年轻时候的他，有所谓的文人风骨这看不惯那看不惯，因此得罪一些人，而使得自己的路走得尤为艰难。听到这里我无奈地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写父亲，其实在很久以前就有过动笔的念头。说来也讽刺，中文系的学生毕业以后当老师，十一年来，写的文章寥寥无几。感觉有点愧对学中文的那些岁月，还记得研究生毕业时导师王洁群老师说，你很有灵气和才气，可是说真的你的毕业论文我是不满意的。此时万籁俱寂，窗户外偶尔传来滴答滴答的空调滴水声，当我在构思我应该如何去写父亲时，竟被我每次教学生写议论文的结构所束缚了。而忘了写作的根本，是情感。
当我回忆我和父亲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好多片段闪现，有些哽咽。父亲纵然不完美，比如他很吝啬鼓励表扬，用他的话说是“优点不说跑不了，缺点不说不得了”。唯一一次表扬，是大学写作课我把写的第一篇文章发给他，他说了一句文采还不错。耻于表达情感，可能是他们那一代人共同的特点。尽管如此，父亲仍然是最好的父亲。
父亲是中学教师，那时的大专师范生都写的一手好字，我印象中好像除了数理化英，其他科目他都教过。读小学的假期里，他会陪着我写作业，尤其是奥数，他会先圈出一些题目，让我自学，不懂再问，他就在一边看书。我一直觉得我高考数学之所以考的还算可以，他占一半功劳。他虽然对我的学习要求严格，但对成绩却并不苛求，这也是我现在需要向父亲学习的。我记得学生时代，每次放假回家，他总是要求我每天要有六小时的学习时间，他也不管我学什么，总之自己安排。那时的我真的挺讨厌他，于是就不学，坐在书桌前等着时间过，数窗外山上的树，看鸟又从哪棵树飞到了哪棵树。但不管怎么样，终究还是学了点，然后慢慢地学会了自己做计划。最可恨的是冬天不准烤火，原因是把脚烤暖了那手冷不冷，手是不是也要缩起来，那怎么写字？我就在父亲制定的严苛标准下度过了我的学生年代。而直到很多年后，到我大学考英语四六级考研考公找工作，每天早上天不亮去图书馆抢位置，一个人去图书馆楼顶的那间小房子背文学理论，出去比赛一天把稿子背五十遍......我才明白，我骨子里的那种吃苦霸蛮的精神，是父亲在我年少时替我种下的。现在，经常有人说没必要没苦硬吃，对此我不置可否。但于我自己，确实是在吃苦中磨砺了自己的意志。
由于父亲的婚姻问题，我从小就只和父亲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从记事起，我们一直住在石柱中学，从低矮的平房，到后来的教师周转房。因为家庭原因，小时候我经常被同学嘲笑排挤，这也导致长大后的我异常自卑而敏感。但好在小时候成长在学校，接触的都是老师和老师小孩，又因为也许是时代的关系，他们六零年代的父母大多比较松弛，所以我们有更多自我放飞的时间。童年时代，我们一群小伙伴把石柱中学三面的山都爬遍了，去田里抓泥鳅，有时几个小伙伴点着蜡烛就进了岩洞，做了很多后怕的事情。我后来经常在想，之后那么多次的人生困境能慢慢走出来，除了自己接触了一点哲学和心理学，也许和小时候与自然的密切是分不开的。当我和孩子诉说我童年的玩乐时，他很羡慕，然后说，你们有你们的快乐，我们也有我们的快乐。是啊，但是自然的力量，你可能很多年后才能感受得到。
成长在学校，毕业后又成为教师，这辈子都呆在学校，感觉没有接触社会，有时也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记得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周末和寒暑假，因为放假大家都有家可以回，热闹的学校一下变得异常安静，只剩我和父亲。有时父亲出去办事，只剩我一个人，我的脚丈量了石柱中学的每一寸土地。只记得，夏天，我一个人蹲在地上玩蚂蚁，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还记得，有几年冬天，下着雪，我和父亲两个人在空荡的校园里过年。年前，他带我去县城买新衣服，买花炮，买巧克力。他从不在物质上亏待我。
其实父亲他可以放弃我，但是他却一直好好保护我，有时我想，父亲是不是将他人生一半的运气分给了我，以换我半生平安。还记得大概是八岁那年，法院的工作人员来执行财产的分配工作，我坐在沙发上哭了一下午，然而我最爱的沙发和电视还是搬走了。那天晚上，我和父亲躺在只有一张床的空荡荡的家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眠。之后直到现在，很多次做梦，我都会梦到石柱中学的红砖房子，低矮的平房，搬空了家里的那一天的情景……直到读研时接触到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才明白童年对人一生的重要性。然而有些事人力无法阻止，父亲已尽他所能给了我最好的抚育。
今年9月1日，是父亲的六十岁生日，也是他正式退休的日子。他的同事兼好友欧阳叔叔特意写了一份稿子，概述了父亲的工作经历和成就。很感慨，他的工作并不顺利，但是无论在怎样的逆境中，他始终兢兢业业做好手中的事。
今天给父亲打电话，他们一群退休的朋友在打牌。如此，怡然，快然，便好。
【作者简介】宁珏，洞口一中教师，毕业于湘潭大学文艺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曾于多家刊物上发表过作品，曾获湖南省三湘好教育“同课异构”教学比武特等奖，曾获洞口县教育局举办的校园安全演讲比赛一等奖。
责 编：肖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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