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260期●总第2481期】
漫步南冲
文/蒋雪花
隔壁奶奶开门的吱扭声，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宁静，穿透了黑夜的厚墙。
老人家新的一天，又从给鸭子喂食开始了。
睡意朦胧中，清凉的小风儿从窗户缝里溜进了我的房间，甜丝丝的，沁人心脾，那是奶奶菜园里蔬菜的味道，还有银杏、柚子和谷子的味道。我暗自窃喜，在这个五谷丰登、百果飘香的秋天，回到了洞口南冲村。
轻倚着黎明的最后一帘黑纱，呼吸着乡土芬芳的气息。我怀着一颗与风相拥，与地同行，与鸟齐飞的心情，走出院落，走出村庄 ，来到如画的田野。仿佛奔赴一场秋天之约，邂逅一场秋天之美。
村庄内公鸡的啼鸣声跳跃在房顶，奔跑进了我的耳朵，流荡在全村人的庭院里，仿佛黑夜的口子，是从鸡的喉咙里撕开的，光明就乘机淌了进来。
村西头稻田边的水泥路上，又像往常一样停留着一辆校车，它精神抖擞，灯光闪耀。穿着校服的孩子们，陆续上了车。载着希望，载着梦想，渐渐地消失在烟雾升腾的稻田地里。
透过轻薄的雾气儿，隐隐约约，我看见了一位牵牛的老人， 戴着斗笠，大跨步向田间走来。一头老黄牛的身后，跟着一头撒欢儿的小黄牛，老人看了它几眼，呵斥了它几句，老黄牛狠狠地瞪了它几眼，好像在说，孩子，别太嘚瑟了，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被牵着鼻子走。
牛是农民最亲近的朋友，我一直是它最忠实的观众。与其说人与土地的关系密切，那么牛与土地的感情更加深厚。四脚踩在泥水里，拖着沉重的犁铧，翻起新鲜的土壤，舒展希望的画卷，开启一季的播种。古老的农耕，古老的文明，是牛的力量创造着新天地，是牛的付出开拓着新时代。
地头水渠里的水不知疲倦地昼夜流淌着，哗哗地，潺潺地，一路欢歌，一路往前。碧水微澜、清澈见底。水呀，有时，你在草层下，有时，你在石头的缝隙里，有时，你在小牛的嘴巴边，有时，你在禾苗的脚丫下……真想问问你，你从哪里来呀？又要到哪里去？快歇歇脚吧！我好像听见它在说，哪里有需要，我就到哪里去。回答的多么干脆。水润万物，不计回报。水行万里，不挑路径。我们谁有水的品性、水的包容、水的格局？
村上的房屋，在烟气缭绕中逐渐苏醒，高的、矮的、欧式的、古式的，民族风情的，比比皆是。你挨着我，我偎着你。它们不约而同地一起沐日月淋雨雪，一起迎朝阳送晚霞。红的瓦白的墙，尖尖的屋顶，方方的窗户。那些屋子里，有的住着几代人，正承欢膝下，其乐融融。有的远去了他乡，屋子里装满了梦，也布满了灰尘，它正期待着主人早日衣锦还乡，共话春夏秋冬四季长，共赏花繁月明蝶纷飞。
呱呱、呱呱，嘎嘎、嘎嘎，呼呼啦啦。嗨呀！稻茬地里有一群麻鸭和白鹅正在追逐嬉戏，早呀，你们！多舒服呀，在清水里洗个澡，吃吃草， 捉捉鱼。伸伸脖子，扇扇翅膀，浮在水面上睡会觉，照着水面镜子梳理自己的羽毛。高兴了就给主人下个蛋，不高兴了，管它个球，大不了挨一刀，成了桌上的一盘菜。有个惬意潇洒的秋日早晨，也了无遗憾了！这时，水渠上站着几只鸡，它们一会儿抬抬脚，一会儿甩甩鸡冠子，干嘛来了？猜不透。不知道鸭的心事，鸡懂不懂？
一个村庄，最触动我心弦，涂染我眼眸的一定是炊烟。有烟火气的村庄，才更加充满活力与浪漫。回归本真，还原生活。才叫真农村。作家刘亮程把炊烟比作是村庄的头发，真的好形象。它在村庄的上空随风飘逸，远去，高飞。当炊烟升起，红日缓升，小鸟低飞，树梢晃动，庄稼成熟之时，便是乡村最美的风光。如今，已是电气化的大时代，炊烟不飘饭已香。当然，毕竟是农村，袅袅的炊烟还是每天都有的。
路边的毛毛草点头哈腰，摇头晃脑，其它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草儿，也在扭摇着身子，不知在卖弄着什么，有的还在努力地开着花儿，大多都结出了种子。一部分成为了野生动物的食物，一部分随风去流浪，一部分坠入泥土，繁衍生息。它们也许早就知道马上要经历一场秋天的肃杀，辗转下一个生命的轮回。
团圆中秋节，桂花来添香。村头兰花家门口的桂花开了，是微风告诉我的。笑颜如花的姑娘从小爱花，自取了一个花的名字。偌大的庭院里，门口的花园里，一年四季次第花开。月季花、木槿花、秫秸花，喇叭花，还有许多种花，都正在你争我抢地竞相开放。我隔着栅栏 ，仅仅观赏了三五分钟的时间，就陶醉得不能自拔。流云、薄雾、鲜花、蜻蜓、飞鸟，别墅，集汇在一起，简直赛天宫。
南冲通往双桂的弯路边，有我小奶奶的大菜园，五花八门的菜、各种各样的果树，应有尽有。愣头愣脑的南瓜和冬瓜、弯头粗壮的丝瓜、刺猬样儿的栗子、葫芦样儿的金柚子、油光满面的绿橘子、朝天钻的红辣椒、月牙儿样的紫眉豆、刚坐稳地盘的小白菜……它们互不打扰，兀自生长。
年近八十岁的老奶奶，一年四季都在精心打理着她的菜园子，哪一棵苗儿长大了，那一棵树儿被风吹倒了，哪一个果子被虫子咬了，她都了如指掌。在菜园子的边上，她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棚子，棚子下是她的农具。干活累了，她就扶着棚子边上的银杏树向远处深情地张望。望着曾经泥泞不堪的路变成了水泥路，望着地里的稻子一天天变黄，望着天上的鸟儿飞向云端……曾经听她说过，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一辈子就围着南冲的土地转悠。她从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变成了一个俊俏贤惠的妻子、一个温柔有爱的母亲、一个敦厚慈祥的奶奶。一个平凡女人的一生奉献给了这片土地，用一辈子的时间守护着她心爱的家园。
雾气蒙蒙中，一个驼背的老爷爷，正奋力地在田间劳作着。昨夜里的一场大风把他捆好的稻草全吹倒了，他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地一个个扶起来。他时不时地直直腰，时不时地看看天。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希望太阳早点出来，好尽快晒干他的稻草？是不是祈求风能小一点，别再吹歪了他的稻草？这样的期盼，他已经有过许多次了吧？
村西的小河，还是那样的喧哗，那样的朝气蓬勃。大片的面包样儿的西瓜棚里，还眯睡着几个苟延残喘的小西瓜，不久就会被瓜农扼杀在这个秋天，占据它们地盘的是丰富百姓餐桌的绿色蔬菜。繁茂的忆丰农场里，八月瓜和猕猴桃爬满了架，这些硕果累累，清香水润的果子，即将成熟，远销异地。好尔朗乐园，是亲子教育的基地和锻炼孩子野外生存能力的胜地。好客的南冲人民以最美的姿态欢迎着多方游客的到来。
抬眼望去，秋色渐染。曾经通体一色的绿海中，已夹杂着一些黄、红、紫、兰……这是秋天大神的杰作。我看见几片叶子，像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了一阵，又轻轻地落在了地上，也许，风再来的时候，它们还能飞舞一阵。但终究还是会化作泥土，归于尘。不免，让我心头顿生淡淡的忧伤。
远山含黛，近水含烟。云雾缭绕，炊烟袅袅。野鸟飞翔，秋蛩欢唱。露水深重，稻香弥漫。尤其是刚收割过的稻草甜香，连绵不绝地灌输着我的鼻孔，使我一次次陶醉，欲罢不能。
走着走着，太阳出来了！东方的天空，仿佛在上一秒还是暗淡的，不经意间，一轮红日冒出了地平线，染红了半边天，一会儿，它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会儿露着头，隐藏着脚，一会儿露着脚，盖住了头。它说它是与云一起来的，想等等云。
葱翠欲滴的禾苗上，每一株上面都挑着一个晶莹的小水珠，哦，我想，它们应该是月亮对禾苗的恩赐吧！
露珠虽小，但它能折射太阳的光芒，真想仔细数数这满地的露珠儿，因为在它们的身躯里都有一个小小的红太阳，多想把它们收集起来，藏在我的房间，每天晚上拿出来一个，挂在门框上，照得满屋通明。而我又不敢太靠近，唯恐惊醒了它们的梦。露珠虽美，但易逝。多想去抚摸与亲吻它们，更想用它们穿一串手链，戴在手腕，枕着它们入眠，做一个水晶一样的绮丽梦。
此时，地里的庄稼，有的已收割进仓，有的还在奋力生长。辛勤的父老乡亲，耕耘的每一寸土地，种下的每一粒种子，滴在田间的每一滴汗水，在悉心的呵护、耐心等待的数日后，都有了丰厚的回报。粮食在不遗余力，全力以赴地喂养着每一个饥渴的细胞，慰藉着每一个需要它的灵魂。
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天下众民，谁不在吸取天地之赐予，食于土地之给养。土地是可以反复利用的资源，人勤，地不荒，仓有余粮，心不慌。种下什么，就会收获什么。遵循24个节气走，见证土地上的模样变换。
此时此刻，漫步至此，我最大的感触是：山永远年轻，还是那巍峨莽莽的模样；地还是那么有力，它无怨无悔地承载着万物；太阳永远都是那么热气腾腾，赠予人间温暖。
日新月异的南冲村，是游子心里最温馨的港湾，最美丽的家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