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265期●总第2486期】
一幅画
文/沐青
房子还在“硬装”时，我就想着等“软装”完成，要在客厅的正墙上挂一幅画。
这幅画的内容，最好来自故乡的某个场景。这幅画，能让我在闲暇之时，品味画面念起远方的故乡，于乡思袅袅中衍生出奋发的力量。
百度上，我搜索了好久，老家高沙古镇的经典画面，固然不少。云峰塔、祖师桥、蓼水河、十字街、吊脚楼、黄家码头，以及有名的老字号店铺……这些青少年的记忆画面，虽让我心灵为之悸动，但细细想来，却还不能触碰到我灵魂深处的那个颤点。
时光如水，岁月的长河缓缓向前，一如蓼水河里的逝水流沙，永不回头。回眸过往，离开故乡整三十个年头了，虽然期间，过年过节也常回老家探亲访友，但近三十年故乡的生活日常、风物人情、巨细之变，我却日久疏远了。
都市奋斗之余，夜深人静之时，常想起故乡的山水田园点滴往事，或许这跟年龄渐长也有关系，如今总喜欢往前看，跟青少年时期的往前看，虽字面相同，但看的方向刚好相反。
这个时候这个年龄，往前看，总会念起故乡旧事，总念起当初肩背手提沉重的行囊，告别弯弯山道，一路颠沛流离，都市安身立命奋发图强之情景。
往日，旧事历历，浮光掠影。当下，日常琐碎，心忙身累。然而每当跟往事干杯时，时常乡愁缕缕，情思绵绵。
在我家大家庭的微信群里，我仔细找寻着能触动心灵颤点的那个画面，找寻过程中，心底也渐次明晰地勾勒出一个构图框架，其选材最好是，从我在故乡早年建的那座房子的正门，或侧面望去，山水画面的场景。
因为这个场景，打出生起就耀入我眼帘，镌刻在我的脑壁上心海里。因为只有这样的场景，才能让我观一眼触景生情、触景生悟、亦触景生发出自强的力量。
天遂人愿，突然，我在群聊的聊天日记里，刷到了一张照片，刹那间让我心灵为之一振。
这张照片，是我小弟回乡时，顺手一拍而来的画面，画面视角源自我乡村自建房的侧面，一幅写实望远之照。
我喜不自禁，画面中，有熟悉的视角、熟悉的田园、熟悉的山水，甚至画中大多数稻田的名字，我都能如数家珍般一一叫出来，柄子田、棕斗口、七升谷、井田、四斗口……对面，则是远近十里有名号称“磨石田”的大院落，住着上百户人家。画面的西北角叫庙山，庙山右侧，一栋白色的农家小别墅格外耀眼，这栋农家别墅的后边，十来米处，是我父亲的墓地，我爷爷我奶奶也安葬于此。
更为妙处，我老母亲正在临近我房屋的地里，独身一人干农活，这画中独一无二的人物呈现，直接触动到了我心灵的那个颤点。震撼之余，蓦然生发出一份复杂的情愫来，这份情愫里，有孝善，有尊崇，有怜悯、有孤独、有幽伤，也有眷恋和向往。
就是这张照片了，我心里底定。
但是我要将这张照片，如何放大如何呈现呢？把它放大成一幅大尺寸的摄影作品，固然能实现我的意愿。但我最想实现的是将它变成一幅美术作品，一幅经典的优秀画作，至少于我而言它是经典的可收藏的。
或许心有所思物以愿为吧。隔天的晚上，我在刷抖音时，刷到一个“画画的兰兰”的抖音，这位美术学院科班出身的年轻美女，从事画画十来年了。在抖音里直接接单，将照片画成专业美术作品。
太好了，我赶紧私信她，不一会儿便联系上了，加过微信后，表达了我的需求，美女画家说：“大哥放心，交给我来构思和绘画处理吧，以我专业的实力，细腻的笔束，定能实现你的心愿”。
于是我将细节问题一一交待清楚，就直等她的好消息了。
十来天过去，转眼约定的时间到了，我试着在微信上问美女：“美女，早上好！我的作品好了没？谢谢！”对方迅速回应：“好了，大哥。刚刚完成，等会拍照给您看看”。
5分钟不到，她发照片过来了。我定睛一看、再看、用手指放大着画面看，不错，丹青妙手名不虚传，画作果真不负我所望。
画面上， 但见丽日晴空里，秋光明媚。母亲在菜地里，正拾掇着农活。远处，青山如黛。中间开阔处，农田百畦，阡陌纵横。对面白屋洋墅，群集叠立。乡村风光，满目亲切与熟悉。然画面的西北角，特别系着我的念想，白色别墅后，草丛之下墓冢之内，躺着我的父亲……
谈起我的父亲，去世已达十二年了，可我总感觉其刚离开我们三两年。因为其音容其貌像，总挥之不去，时常嵌入我的生活，走入我夜间似醒非醒的梦里。
那是2012年春节，我在老家过年。之前那些年，总是几年才回来老家过一次年，主要在于过年常常值班及个人工作责任心重，因而鲜少回家团聚。
春节期间的父亲，脸色黝黑，杳无光泽。全家大小，均以为上一年劳累过度所致。因为自2011年年初开始，我小弟新立屋场建楼房，期后，近一年时间，父亲操劳在心，日夜不停，常废食忘寝。
过年时，我总担心父亲的身体，但又未能知晓他究竟病在哪里？由于时间紧促，正月初五，我就返回深圳工厂处理事务了。
过了一月余，母亲说父亲走路总往左侧走，且走路泛力，还伴有小便失禁。这让我更加警觉起来，但由于我一时脱不开身，叫我母亲先带父亲去县人民医院看看，这一看不打紧，母亲在人民医院电话亭，直接拨通我的电话，大声哭泣着，拖长着声音：“你父亲冇得哈数了哦（身体健康危机）。医生对着我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叫我们赶紧去大医院复查。”母亲一声哭泣一声言语，听起来令人心痛不已。“我得赶紧回家！赶紧回家！”心头的呼唤催紧着我，第二天，我搭着顺风车，立马返回了家乡，第三天，我带着父亲去长沙检查身体。
一路上父亲解了好多次手（如厕），到达长沙时身体颤巍巍，随时倒地的样貌，让我心头刹那间破防，曾经牛高马大的父亲，曾经身强体壮一担稻谷能挑两百斤的父亲呢？！如今这风蚀残年的样子，令我心头阵阵发紧。
后来，父亲被确诊为肺癌，且肺癌已转移全身。
后来坚持了8个月后，离开了我们。亨年仅69.5岁，离70还差半年，在这个百岁不是梦的长寿时代，父亲因长期操劳，尤其最后一年过度操劳诱发病根，加速了患癌的进程，屈指算来，至少早走了15一20年。
父亲走后，我每天坚持跟母亲通电话1一2次，整整3年从未间断，一来安抚她那受伤的心，二来驱除她的孤独、寂寞和冷。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试着写诗写乡愁诗，每每写出来，发在朋友圈，感动自己，也感动了朋友。
父亲走后，母亲又接连发生了几次不幸，其中有两次先后住院，亦先后度过危机。
父亲走后近三年，家里老房子漏雨，母亲在孤单无援的情况下，架楼梯爬上楼筋（梁），由于仰望房顶太久，一个晕眼，一脚踏空，重重地从三米高空摔到水泥地面，由于声响巨大，霎时惊动了稻田里劳作的邻居，才得以救扶。幸亏母亲身体摔下来时，砸中地上一台落地式电风扇缓冲了一下冲击力，否则母亲可能一命呜呼。母亲受重伤后，肋骨摔断三根，头部凹下去了一个坑，我判断母亲可能因重伤而一病不起了，心头格外焦虑，我们都在外打工，兄弟三人无姐无妹，若瘫痪在床如何是好？人民医院领导也对我说，头脑重挫，恐有生命之危！
坚强的母亲，心性刚烈，住院不到一月后，竟然平安出院，只留下些许后遗症，至今已完全康复，这也算是个奇迹。
过了几年，2022年岁末年尾，母亲在家又遭遇了一次不小的精神打击，喂养了近一年的20多只鸡，年关将近，一夜之间被盗贼深夜撬开门盗窃一空。还有厨房里的腊肉也一件未留，母亲想着全家大小天各一方，养肥家鸡燻好腊肉等着大家回家过年团聚，为此每天特别用心而为之，付出很多心血，谁知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为此母亲痛心不已。一两天茶饭不思。后来整整叹息了好几个月。
春节，我如期回家，除夕前作家协会小聚，主席林涛事前得知我家老人精心准备的年货失盗后，特意准备了几块腊肉送给我，令我感心动怀。主席的情怀，非常人能及，文如其人，可圈可点。文学照亮三湘，亦照亮作者的心房！
去年，我母亲又发生了件不幸的事。仲夏的一天，母亲准备去老房子左侧的树下，整理一丝瓜藤，前进中不小心一脚踢在一树蔸上，“叭”的一声暗响，脚骨骨折，全身瞬间摊坐在地上，母亲使劲挣扎，再怎么挣扎也起不来。她忍着伤痛第一时间拔通了我电话，我正在办公室忙，听到电话心即刻慌乱起来：该怎么是好，该怎么办呀！恨不得腾云而驾，直飞到母亲跟前。
稍作镇定，我拨通急救电话，邵阳市急救中心的接的电话，说外地拨的只能市级接救，不能直达县域，请于事发地直拨“120”。于是我问母亲旁边有人吗，母亲支撑着说没有人啊，于是我指导母亲拿出手机，于本地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到了，在邻里和亲人的帮助下，母亲住进了县人民医院，母亲进驻医院期间，王院长给予了至细至微的关怀，替遥远的我履行了儿辈的担当。其言行感动了母亲也感动了我，特殊时刻，若暖阳照身，温暖了彼此之间的文学情谊。
望着眼前的画作，思绪飘远。望着老家熟悉的满目山水，看到母亲地里劳作的情形，一缕幽伤划过心头。我时不时地瞟一眼画作西北角父亲的“宿地”，心潮起伏，心绪难眠。一股颤流自灵魂深处的颤点涌来，遍涌全身。
画作挂在客厅正墙上，有意无意间抬头望望。故乡山水，洗涤身神，故乡往事，穿越时光，故乡深情，予人生生不息的力量！
2024.09.25于深圳光明
【作者简介】 沐青，本名杨金海。深圳劳模，公司总经理，深圳改革开放四十年“点亮光明”四十人。深圳市光明区作家协会理事，出版畅销书籍《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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