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瑕顿时怔住，视线滑落至掌心覆上之处，除了惊喜和意外，更多则是愧疚和心疼。
身中剧毒，哪怕逃出摘星阁，他自知活不了多久，终究会与她阴阳两隔，此时腹中孩子的到来，于江慈而言，或许是一种负累。
“怎么了？我们要有小猫了，你不高兴啊？”
江慈心知肚明，他如今身体状况究竟有多差，她能看得出来，他眼里充满亏欠。
萧无瑕克制住眼里泪光，不想让她失落，“高兴，怎会不高兴，我只是没想到，我会有做父亲的一天。”
“犒赏三军前夜，有两只猫互定终身，交出彼此，可是那夜过后，有只没脸猫险些葬送火海，烈焰蚀骨，还好猫有九条命，我相信，我的没脸猫一定会平安无事，陪着我们的小猫一起长大对不对？”
昏睡了这么久，卫昭不确定江慈是否知晓他已身中剧毒，他半信半疑，迟缓应了个“对”字。
“睡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吧，你等一会儿啊，我去煮不苦粥。”江慈对他笑笑，转身前往厨房烧水煮粥，并备好灵柩花，和他喜欢吃的冰糖。
中毒之人，能醒来说句话已是勉强，待江慈走后，萧无瑕无力躺下，明知时日不多，却还是多希望他能再撑一段时日，再偷得一分一毫，陪伴江慈以及未出世的孩儿。
大雪飞扬，雪花落在整个月落城，洪杰玉莲等人各自拿着一朵灵柩花，祭拜死去的卫昭。
月落的一草一木皆是卫昭穷其一生守护，易飞早已对此处有了感情，愿意余生留在月落，守护大人的故乡。
然而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萧无瑕。
众人将此当作秘密埋藏于心，绝口不提。
保护他的另一层身份，也是今后唯一的身份。
江慈端着煮好的不苦粥来到床前，小心扶起躺下的萧无瑕，她拿起勺子将粥吹凉一些，喂到他的嘴边，“我加了糖的，可甜了，你吃一口。”
萧无瑕低下脑袋，吃下她喂的粥，咀嚼过后，嘴角含笑，夸赞道:“好吃。”
他有意抬手，想拿起粥碗，“我来吧。”
可还没刚抬臂，疼痛感逼迫他不得不放下，萧无瑕眉头微皱，明明有在尽力掩饰，但还是很快让江慈察觉出了异常。
“你刚刚苏醒，不要逞强，不过你可不能一直这么躺着，喝了不苦粥以后，你要快快好起来，我还等着孩子出生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到处游历呢，再说了，家里这么多活，花要浇水，地也要扫，衣服也得洗，我还指着你给本夫人干活呢！”
本夫人？她这是，默认是萧家人了。
这门亲事，是他擅自定下，腹中的孩子，虽是留住了江慈，可也像是困住了她。
到最后，她还是回了头，没能走成。
江慈见他迟迟不回话，坚定表达如今心意，“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无瑕，有你相伴，才算圆满。”
萧无瑕满眼感动，再次喝下她喂的粥，保证绝不偷懒，“知道了，等我好了以后，家里的所有活，通通都交给我。”
江慈满意偷笑，“这还差不多，你若是干的不错，本夫人还可以考虑考虑给你一些奖赏，若是干的不好，就罚你...再重新给我做一个小泥猫。”
“还要啊？已经有两个了，不够吗？”
一个是弥补她失去齐王亲手做的那只，一个，是他在犒赏三军前，另外做的那只。
他知道，第二只明显做的丑了许多，可是毒性发作，他已竭尽全力，却还是没办法做的漂亮一些。
他有些忐忑，担心江慈会嫌弃。
江慈倒真是嫌弃，但嫌弃的不是泥猫，而是他的反应，“马上就要有第三只小猫了，你说呢？”
萧无瑕这才恍然大悟，过去一向威风凛凛的卫指挥使，此时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傻笑，可可爱爱，反差较大。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活下来，可惜身中剧毒之人，又连战数日，即便从摘星阁死里逃生，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原本心中遗憾是无法陪伴江慈，无法亲眼见证月落恢复正常生活，但能够除掉椋帝，替父报仇，护住整个月落子民，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可现在的他，又多了一份贪念，他想看着亲生骨肉出生，想陪着他长大成人，给足孩子父爱。
奈何命运如此，想来他注定，是要多一份遗憾的。
时至今日，既是夫妻，江慈不想两人再隔着秘密，她并非是增加他的负担，而是想要告诉他不要失去希望。
“无瑕，你昏迷的那段时日，我和崔大哥商量过了，对于这种慢性毒药，并非无药可治，只要取来羌活、附子作为主药，再配上荜澄茄香薷，以及四逆汤，你的毒一定可以解的。”
“只是羌活这药稀少，需费心寻找，你别担心，崔大哥已经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你这条小命，一定保得住。”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愿倾尽全力尝试，那么大的一场仗他都挺过来了，这次也定然会安然无事的。
萧无瑕温柔一笑，尽管使不上力，依然努力抬起手臂将她抱住，他闭上双眼，脸颊贴着她的秀发，声音低沉且深情，“江慈，谢谢你。”
她微仰着脑袋，鼻头不禁一股酸楚，掌心缓缓覆在他的后背上，险些控制不住抽泣，“你是我的夫君，夫妻之间，不必言谢。”
两人相拥许久，是大难不死后的庆幸，是能再看彼此一眼的感动。
良久，萧无瑕问起了关心的问题，“我从摘星阁逃出来的消息，眼下有几人知晓？”
“只有我和崔大哥，还有易飞玉莲平叔和洪杰，侯爷回了庆康，暂时还并未知晓，听说...新帝登基，他已做了丞相，”江慈微微笑了下，“以后，该改称呼为相爷了。”
萧无瑕感到欣慰，“裴琰鸿鹄之志，有他在，朝堂安稳，月落冤屈，想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我还活着一事，莫要让他知晓，此事关乎谋害先帝，绝不能连累了他。”
身份不同，终归是同一张脸，裴琰前途似锦，告诉他，百害而无一利。
江慈“嗯”了一声，“好，我不告诉他，粥还有一点，你把它喝完，我给你烤橘子吃。”
萧无瑕担心她的身体，“无妨，我不饿，你有孕在身，莫要太过劳累了。”
“没脸猫，你何时这么小看我了，那日可是我独自将你背回旧宅的，如今只是烤个橘子而已，你觉得能累到我吗？”
萧无瑕思索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也对，毕竟萧夫人的力气...大到可以打死一头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