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眼神飘忽不定,内心紧张,担心裴琰进屋后会有所察觉,发现萧无瑕的存在,可若是拒绝,反而更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江慈佯装镇定,勉为其难邀请,“相爷请进。”
裴琰对她笑笑,抬脚缓缓走进房内,第一次来萧家旧宅,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在上面划有高低不等记号的柱子。
见他目不转睛注视着,江慈解释起缘由,并特地将称呼改回来,以防露出马脚,“这上面,记录着卫昭从小到大的身高,只可惜,中间空缺了二十年。”
她拿起茶壶,往杯中倒了盏热茶,裴琰知她一人生活不易,此次来月落,除了有正事告知以外,也有私事。
“相爷,请喝茶。”江慈将茶盏放在他面前,随后坐在他的对面,希望叙旧过后,裴琰能够尽快离开。
裴琰若有所思,直面说道:“小慈,陛下知你有可能会在月落,交代我如果见到你的话,让我带永安群主回庆康。”
身为齐王之女,江慈自知难以逃出朝堂纷争,可眼下总算尘埃落定,她只想做一个山野妇人,吃美食,看美景,而非落在高墙之下,终日不得自由。
先帝抓她是为了杀她,陛下呢?也是吗?江慈一脸苦涩,所谓的亲人想方设法如她性命,庆康那样的是非之地...她不敢回,更不想回。
“什么永安郡主啊,我如今只是月落萧无瑕的夫人,每日就想待在这里,留在这儿,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江慈注视着房内每一处陈设,用贝壳串成的风铃,还有和江家村十分相似的书案,这些皆是萧无瑕悉心准备的礼物,她要好好保护,保护好属于他们的小家。
“三郎是苦命之人,我亦悲痛万分,但是小慈,往后日子还长着,你若愿意和我走,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裴琰用意,着实明显,再愚笨的人,也是会猜到的。
江慈垂下眼眸,掌心覆在腹部,“我已怀有身孕,我要留下,安安稳稳把我和卫昭的孩子生下来,怕是不能和相爷回庆康了。”
身孕?!
裴琰诧异至极,万万没想到,小慈和三郎竟已经...
陛下特地交代,想来不是易办之事,江慈站起身来,想要向裴琰行大礼。
她提起裙摆,正要跪下时,裴琰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小慈,你这是做什么?”
“江慈恳求相爷,隐瞒我在月落的消息,永安群主的身份,对于我来说是枷锁,是负累,我长在山野,没什么大追求,唯一心愿,就是游遍山水间,还请相爷肯成全。”在江慈心中,有时销声匿迹,不失为一件好事情。
或许换作从前,他会固执己见,与其说是坚持,不如说是强迫,爱意还在,关怀自是不会中断,三郎不在,他更应该对江慈多加照顾。
至于陛下那边,他会帮江慈隐瞒。
“好,我答应你,”他扶着江慈坐下,眼里既失落、又欣慰、又心疼、又遗憾。
失落她始终不钟情于自己;欣慰三郎虽已身故,但后继有人;心疼江慈失去所爱;遗憾他此生,怕是难以实现和心属之人相依相守。
“多谢相爷,相信有您在,卫昭拼死护下的月落,定不会重蹈覆辙,往后,月落终于再也不必每年贡献奴仆,整日活在和家人分离的痛苦之中了。”过去江慈没什么大追求,一心想着开阔眼界,如今才深刻体会到,只有天下太平,才有百姓的好日子过。
裴琰眼神坚定,“我既答应三郎,必定会遵守承诺,我会竭尽全力,守护好整个月落。”
话音刚落,门外传出童敏的声音,“相爷!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过去了!”
月落兵在关键时刻,不计前嫌出手相救,陛下亲眼目睹月落现状,心生怜悯,不仅要犒赏军队,还要弥补这些年月落受的苦。
裴琰依依不舍,江慈顺势劝道:“犒赏这等重要的事情,相爷切勿耽误了时辰,我这里一切安好,相爷不必挂怀。”
裴琰点点头,低声交代,“小慈如今已有身孕,凡事要多加注意才好。”
江慈颔首,总算目送裴琰和童敏的背影逐渐消失,才总算放松警惕。
她来到卧房,快速打开柜门,只见萧无瑕坐在里面,双臂抱着膝盖,可爱的像个孩童,一点都不像曾经凶神恶煞的光明卫指挥使。
萧无瑕站起身子,低声询问道:“裴琰走了?”
“嗯,走了。”江慈扶着他从柜子里走出来。
方才两人的谈话,萧无瑕隐约听了个大概,对于裴琰,萧无瑕是既欣赏,又将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少君果然说话算话,月落日后...就要拜托他了。”
江慈点点头,认同道:“是,相爷的确可靠,若不是他,恐怕我不能安心留在月落,还要回庆康做永安郡主,整日待在无趣的皇宫,连上街都是一种困难。”
萧无瑕微微下压唇角,看似温柔的语气,却仿佛含有杀气,“是,你的相爷...的确可靠。”
看着萧无瑕不正常的神情,江慈有所察觉,故意问道:“你不高兴啊?”
他藏起醋意,“怎么会?一日三餐,有你在身边陪伴,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这样恬静的生活,我偷着乐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不高兴。”
江慈“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我本来还想着,你如果心情不好的话,我就做定胜糕给你吃,现在看来倒是没这个必要了。不过相爷帮了我大忙,我还是等做好拿给他吃吧。”
萧无瑕一脸不理解,想要尝试说服江慈,“裴琰在南灵时已经吃过了,没必要再吃第二次,更何况他帮你是心甘情愿,无须送礼物道谢。”
表面是在劝她,实则萧无瑕是想表达,连裴琰都吃过定胜糕,而他作为江慈的夫君,要等到何时...才能吃上夫人亲手做的定胜糕?
她非常赞同,“说的也是,那我还是不做了。”
萧无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出了实话,“江慈,还有我呢,我想吃...”
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他开了口,江慈忍住偷笑,爽快答应,“好,没问题,想吃多少都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