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离别之际,时宜有意上前,周生辰却刻意往后退了一步,留下短短七字:“我会平安回来的。”
长风肩负血海深仇,无法接受昭宁公主爱意,为了将来能登上高位,即便心中有了决定,眼下也拒绝不得,避免时宜离开,周生辰能做的,似乎只能继续拖着。
拖着她留在身边,直到有利用价值那一刻。在已经动了情的前提下,他深知将来定会伤害到时宜,可他没有选择,苦心孤诣筹划了这么久,绝不能前功尽弃。
他翻身上马,踏上征战之路,时宜站在府外,目送着车马逐渐消失在眼前,怎料周生辰还没出长安城,她这颗心就开始担忧了起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多少鲜活生命死在沙场,一想到这里,心就不自觉揪了起来。
宏晓誉见她忧虑到扣起了手指,轻轻握起了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时宜,别担心,公子武艺高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说不定...我们下次再见到公子的时候,就得喊声周生大人了。”
时宜心里想着事,完全没听到她说的内容,慌乱问道:“晓誉姐姐,我听说打仗的时候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知道他这次要去多久,带的衣服够不够穿,都怪我,我昨晚该检查一遍的,万一入了冬没有御寒的衣物该怎么办?我现在去收拾几件,我们...我们现在过去送还来得及吗?”
“够穿够穿,”宏晓誉努力稳定她的情绪,“天行做事一向细心,干粮和衣服都备的非常齐全,我们就好好留在家里,乖乖等公子回来好不好?”
时宜何尝不想冷静下来,可一想到危险无处不在,便会控制不住担心。
她红了眼眶,带着哭腔说道:“晓誉姐姐,我怕他出事...”
爱到深处,就越无法接受失去,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尽是坏结果,无形中加重了恐惧的情绪。
“公子一向说话算话,方才他说过会平安归来,就一定会完好无损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宜,我们要相信他。”
其实宏晓誉早已察觉出端倪,从公子罕见般前去醉江楼,又出重金为时宜赎身,在洛州甚至不顾性命之忧冒着大火相救,说是简单的兄妹情,实在难以信服。
加上自从回府以后,他们二人几乎每日一起用膳,时宜生病躺在床榻上,周生辰也是第一时间从商铺赶回去,亲自守在旁边照料,如此明显的关爱,很难不会被察觉。
趁着周生辰不在,宏晓誉试探问出了口,“时宜,你可是喜欢公子?”
方才退的那步,时宜可以判定他仍在徘徊,既然没办法笃定结果,即便承认了又有何用,倒不如保持现状,以免坏了周生辰的名声。
她一介在青楼待过的女子,不知被多少次叫过“狐狸精”之类的称呼,在这长安城内,谁人不知周生辰的义妹,曾在醉江楼接过客。
一开始接手生意时,常常遭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各种议论声不断,甚至夸大其词,传谣她之所以能插手铺子,还不是用了媚术,哄得周生公子唯命是从。
声音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直至传到了周生辰的耳朵里,他一声令下,从此再无人敢议论半句。
说起来,是她生了不该有的贪念,明明有好好的义妹不做,偏想着成为周生辰的妻子,要知道,她作为一个被亲生父亲抛弃的人,哪里配得上此等优秀的周生公子。
时宜苦涩笑笑,隐瞒实情,“我与公子,不过是兄妹间的情意。”
“不过是兄妹?还是说...不想是兄妹?”
“晓誉姐姐何出此言?”
“我在公子身边多年,见过不少心悦他的小姐,她们有些看向公子的眼神充满爱意,有些则仅是为了利益故意接近,而你是相较于前者下,情意显得更加浓烈。”爱与不爱,往往一眼便能识出,大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然而在周生辰看来,更希望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为难。
宏晓誉猜得准确,时宜倒是没了隐瞒的必要,索性承认,“是,我确实喜欢公子,不想与他做兄妹,可这一切,似乎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幻想。”
时宜不知情的是,她所认为一个人的幻想,周生辰并非没有考虑过,在昨夜入睡前,他分明已经做好决定,却还是在试图成全彼此。
说来惭愧,他原本早已察觉自己对时宜的感情不仅限于兄妹,但一直选择逃避不去面对,直到昨日她亲口坦白心意,周生辰才彻底意识到,原来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动了情。
长途跋涉,周生辰跟随军队来到夷虎,在城郊安营扎寨,陛下给出的封赏,所有出征者无一不心动,但除了心动,还需要具备能将太子殿下从敌军救出来的能力。
北陈近些年来屡屡发生灾情,百姓苦不堪言,导致此次出征的粮草较为短缺,连肚子都填不饱,又谈何赢过南靖?
能够拼尽全力拿下此战已是不易,冒死入敌营救太子,恐怕会当场丧命,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有周生辰主动请缨。
他与秦主帅了解好地形图,共同商议行军策略后,决定先打听太子殿下关押之处,趁着两军交战之际,他便趁机潜入敌营,将人救出。
日复一日,在军营的日子,过得飞逝又缓慢,周生辰坐在营帐外,手上拿着时宜亲手做的香囊。
分隔两地,有香囊在身上,就好像她在身边一样,周生辰轻轻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枫叶花纹,恨不得抛掉所有恩怨情仇,待战胜归来便许她终身,可冷静下来,若是真这么做了,岂不是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负心汉了。
骗了心还不够,难不成还要骗她的人吗?
或许他们之间,本就注定有缘无分,既然没有结果,那就不该有开始。
他忧虑重重,望向空中璀璨繁星,同一片星空,青枫苑内,时宜抱着白兔坐在台阶上,眼里看的是繁星,心里想的却是远在夷虎的周生辰。
成喜见时宜坐在外面,特地拿了件披风为她披上,“二姑娘,快入冬了,夜里凉。”
时宜简单整理了下披风,“成喜,你说...公子此刻会在做什么?在军营里,事务一定特别繁忙吧,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也不知,这场仗何时才能结束。”
成喜面露难色,“二姑娘这可把奴婢问着了,打仗的事情奴婢不太懂,不过姑娘别担心,等战争一结束,您就可以见到公子了。”
时宜微微笑了下,对此深信不疑,将她支开,“你先回房吧,我想在外面多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