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至(62拒绝请求)
文摘
2024-10-21 23:59
河南
时宜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不顾反对,主动提出喝酒,她的语气极为笃定,丝毫不像是在商量的意思。周生辰停下脚步,低着头犹豫,换作以前定会苦口婆心相劝,可此时此刻却一言不发,不过几瞬闪过,便决定顺从她的心意,“好,我去拿酒。”如果喝了酒愿意改变主意,不再坚持随王军出征,那他今后可以不再束缚时宜,任由她随意畅饮。营帐内没有备酒,冒着风雪,他只身去往伙房,取上一坛用糯米制成的白醪酒,其色白如玉,味道清香绵甜,适合鲜少饮酒的十一饮用。等到酒取来倒入碗中之后,时宜发现颜色不太对劲,之前的酒都是看起来如清水一样,为何这坛如此泛白?“白醪酒,军营里其他的酒相对来说比较辛辣,这个是用糯米做的米酒,喝起来会比较香甜,不容易醉。”周生辰拿起坛子,往自己碗里也倒了一杯,打算与她同饮。谁知当他端起面前的酒碗后,时宜却纹丝不动,没有半点想要喝的举动,甚至开始挑剔起来,“我不想喝这个,我想喝桑落。”他放下刚刚端起的酒碗,轻声解释:“桑落酒烈,不适合你喝。”其实嘴上说是想要喝烈酒,倒不如说是在找借口故意矫情,耍小脾气,目的显而易见,自然瞒不过小南辰王的法眼,虽然时宜知道不该用这个方式来逼他,可一个人在王府独守将近两年,这种滋味实在难熬。盼着他回,念着他回,等了一天又一天,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她不害怕劳碌奔波,更不害怕风霜雪打,只想单纯陪在夫君身边,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仅仅如此,别的再不奢望。时宜不听劝阻,执意要求,“我只想喝桑落,殿下若是不愿去拿,我自己去。”周生辰无奈妥协,应声答应,“外面冷,你在帐中安心等着,我去拿。”一前一后,还没回暖的身子再次淋了雪,周生辰取了一坛桑落,在进营帐之前,先将落在肩上的雪花抖落干净,随后才掀开帐帘进入。两个空碗,依次添了桑落酒,时宜端起喝了一口,火辣的滋味顺着喉咙流淌胃里,使得她五官顿时皱起,险些承受不住这碗烈酒。看着她不能喝还要强求喝的样子,周生辰既心疼又无奈,轻蹙眉头提醒,“慢点喝,我又不和你抢。”时宜忍着将酒一口口喝完,碗底见空,趁着酒意,将心事提起,“我想日后随殿下出征,不管你去哪个地方打仗,不论是江水以南,还是西面大漠,我都跟在身边照顾你。”原本打算等到下次有了战事再提,考虑到世事无常,万一事态紧急,突然间就要离开西州,怕是根本没机会再去商量。早点开口,就能早点得到同意,心里也会比较轻松一点。同一件事提过多次,周生辰并非无动于衷,犹豫和纠结以后,经过再三考虑,还是以她的安危为主,哪怕时宜找无数个理由来说服,结果仍然不会改变。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笃定说道:“十一,我见过战场上太多杀戮,尸首横野,血肉模糊。你听话,若是今后战事开启,你好生留在王府,乖乖等我的捷报,至于随军出征的事情,以后莫要再提起了。”小南辰王从无败绩的名声并非空穴而来,而是用王军的性命换取,时宜年纪小自是不懂,倘若一旦战败,怕是自身不保,到那时,又该如何去保她安危?从少时领兵征战,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真正的战场是无穷无尽的厮杀,她还是个小姑娘,叫他怎么忍心让时宜身处险恶境地,更何况,陈年往事,是心头的一道疤痕,好不容易结了痂,他不敢,也害怕会重蹈覆辙。每次提,每次被拒绝,时宜知道周生辰这是为自己好,可她不是胆小之人,根本不必为此感到顾虑。身为妻子,想时时刻刻陪伴在夫君左右并没有错,他明白,也理解,甚至一度差点心软同意,然而过去的教训一遍遍提醒着不能这样做,失去了挚友,怎敢再冒风险失去挚爱。周生辰将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柔声安慰:“没有不作数,时宜,除了这件事情,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眼里的慌乱已然转变成了失落,时宜将手抽离,用垂眸来掩饰低落情绪,“时宜知道了,殿下,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王府了。”她站起身子,出奇地对周生辰行了个礼,而后便要离开军营,只身一人回府。周生辰急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还未来得及哄劝,帐帘忽然被掀开,这一幕正巧被军师撞见。时宜使了些力气挣脱,人在气头上,完全不愿意与他有半点接触。“外面雪下得紧,不如先留在帐内休息,等身子舒服一些再回去。”他的手微微抬起,担心时宜不情愿,又重新放了下来,“你先坐下,我帮你把把脉,看看是何原因。”心里不舒服,再怎么把脉也无济于事,时宜态度坚定,冷冷说道:“不必了,我没什么大碍,殿下好生留在军营即可,无需担忧我的事情。”说罢,时宜快步离开营帐,军师站在一旁,整个人一头雾水,茫然至极,平日里他们小夫妻关系融洽,怎么今日突然间变得如此僵持,像是吵架了一样。军师缓缓上前,好奇问道:“殿下,王妃这是怎么了?”他一脸愁闷,道出原因,“十一想日后随我出征,我没答应。”这夫妻之间,即便再相爱的人,也不适合成天黏在一起,可话又说了回来,再深的感情,同样也经受不住长期的分离。他虽是小南辰王,但更是将军,领兵打仗流血受伤是家常便饭,加上十年前发生过的那场意外,他会拒绝王妃,完全在意料之中。“殿下,依老臣所见,王妃也是因为担心你,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你若是直接拒绝,夫妻间定会产生隔阂,倒不如将原因解释清楚,换取她的理解,否则日子拖得越长,误会怕会越来越深。”谢崇算是看着周生辰长大的,对他的脾性甚是了解,殿下性格沉闷,时常喜欢将心事存于心底,不过有些陈年过往,拿出来讲一讲,不仅心里能够舒缓一些,也可以得到王妃的理解,消除夫妻之间不必要产生的误会。军师的一番话,被周生辰听在了心里,不由得念起过往,“下月初七,是刘元的生辰,仔细想想,本王似乎许久未去看过他了...”刘元的墓碑立在中州,周生辰又常年在外,难以亲自前去为他烧香,唯有当每年祭日与生辰时,在军营简单为他烧些纸钱。提起旧友,心头涌现千万般酸楚,周生辰拿起酒坛,倒了满满一碗,一口气饮尽。掀开帐帘,除了还在训练的兵士,丝毫不见时宜的身影,停在军营外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周生辰随即牵了一匹马,往南辰王府的方向赶去。他几乎没有半点停歇,直接来到后殿卧房,还没等进屋,就看见成喜站在门外来回踱步。发现周生辰回来,成喜连忙跑上前告知情况,“殿下,王妃不知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内,说什么都不让人进去。”周生辰神情担忧,试着轻叩房门,但不论敲了多少遍,唤多少遍她的名字,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声响与回应,无奈之下,他不得不直接推门而入,只见时宜一个人坐在书桌前,若无其事画着莲花。远处无法察觉,走近以后显而易见,她眼睛红得发肿,很明显刚刚哭过。周生辰轻着脚步,慢慢坐在她的身边,“成喜说你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见人。”时宜有些哽咽,顿下手中画笔,语气冷淡回道:“殿下军务繁忙,还是莫要管我这些不重要的小事了。”她刻意往一旁挪动,好与他拉开距离,“您是小南辰王,我怎敢生您的气。”周生辰放低声调,解释道:“十一,我不让你跟你出征,是怕你遇到危险,”他顿了顿,犹豫了一瞬,“十几年前,南辰王军兵力不足,那个时候我在宫中有位挚友,名唤刘元,自我应下皇兄驻守边关后,他主动请缨,跟在我身边征战,我没多虑,当下直接答应,后来在一场战乱中,王军几乎尽数被剿灭,连同我们驻扎的营帐。刘元没什么武功,死在了敌军刀下,我在追杀过程中被一家农户所救,撑到援兵相助,才打赢了这场战。仗打赢了,可刘元再也不会回来了,若是我在一开始拒绝他,或许...根本不会导致他惨死。”好兄弟阴阳相隔,在这十年里,他常常会陷入愧疚与责备,怪自己当时没能护他周全。这段经历一直被埋藏心底,他不敢讲,怕控制不住情绪,旁人也不敢提,怕他再次沉浸在悲伤里。听到这段陈年往事,时宜忽然明白他为何会屡次拒绝,失去过,所以更害怕面临同样的情况发生。她转变态度,不再冷言冷语,而是反过来安慰,“刘元的死的确很让人难过,但错不在你,在鸦青色王旗飘荡在城墙上的时候,你就已经为他报仇了。”周生辰伸出手,捧起她的脸庞,“十一,战场上有着太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你留在王府,我才会完全放心。”时宜无力反驳,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坚持下去,终究,她还是选择了回避,像过去,没有结果,含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