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们读的是《马瑞芳品读聊斋志异》，作者马瑞芳是《百家讲坛》主讲人、也是山东大学的中文院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聊斋志异》是清代文学家蒲松龄创作的短篇小说集，中国志怪小说的杰出之作。
马瑞芳以轻松诙谐的语言，结合历史背景与社会现实，发掘其深层内涵，为读者解读一个个动人的《聊斋志异》故事。让我们共同阅读这本书，从虚幻的世界里，寻找现实问题的答案。
十点人物志出品
今天，我们继续来读马瑞芳品读《聊斋志异》。
昨天，我们读到追求至善至美的狐女阿绣的故事，她不仅美在外表，更美在内心。
当然，《聊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女，接下来又是个怎样的故事呢？
下面，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白牡丹的爱情
《聊斋》花神的爱情故事，诗情画意，好看至极。
《香玉》是一篇情节、人物、语言都达到极致的《聊斋》佳作，白牡丹香玉在恋人黄生面前先后以四种姿态出现：
花、花神、花魂、花中美人，都得到了黄生的热爱，而且越来越爱。
第一次是真实的花。
胶州黄生在劳山下清宫读书，院子里有一颗一丈多高的白牡丹和一颗两丈多高的耐冬，一白一红，花开时璀璨如景。
黄生喜欢牡丹花，就在牡丹花旁读书，跟花长相伴。
第二次是牡丹花神和耐冬花神。
一天，黄生从窗口远远看到有位白衣少女在牡丹花丛中忽隐忽现，心中疑惑：道观哪儿来的女人？
急忙跑出去，白衣少女已不见了，他藏在树丛中等着，白衣少女又跟一位红衣少女来了，两人都是国色天香。
她们将要走近黄生时，红衣少女忽然往后倒退，说：“有生人！”
黄生一下子跳出来，两个少女飞快逃跑，衣裙飘拂，香气弥漫。
黄生追过短墙，已不见少女们的踪迹。
文中用香风二字暗点她们是花神现身，黄生在耐冬树上题诗一首：“无限相思苦，含情对短窗，恐归沙吒利，何处觅无双？”
这首五言绝句，表达了黄生对花神的向往之情，并善良地希望花间美人千万不要落到坏人手里。
黄生回到房间，白衣少女突然走进来，黄生又惊又喜，忙起身迎接。
白衣少女笑着说：“你刚才气势汹汹，像个强盗，没想到却是个风雅潇洒的文学之士，所以不妨跟你相见。”
黄生请教少女的姓名和家庭情况。
“我叫香玉，被道士关在山里，不是我本愿。”
“哪个道士？我替你洗刷耻辱。”
“不必啦，他倒不曾逼迫我，我借机能跟风流文士长久幽会，也挺好。”
“穿红衣服的是谁？”
“我的结拜姐姐绛雪。”
说完，二人便欣然入眠，等到醒来时，东方已经出现了曙光。
香玉急忙起床，穿好衣服说：“为了答谢你的诗，我和了一首，请不要见笑。”
接着念：“良夜更易尽，朝暾已上窗，愿如梁上燕，栖处自成双。”
大意是：美好的夜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晨光已照到窗上，我愿意跟你像梁上燕子一样，双飞双宿，永远在一起。
黄生握住香玉的手，说：“你容貌秀美，灵心慧性，让人爱得生死都不顾了，你离开一天，就像离别千里，千万抽空再来呀。”
从此，香玉夜间必来，黄生常让她带绛雪过来，香玉说：“绛雪姐姐清心寡欲，不像我这么痴情，我慢慢劝她，你别着急。”
一天晚上，香玉神情凄惨地来了，说：“你得陇望蜀，现在咱们却要分手啦。”
黄生问：“到底怎么回事？”
香玉不说，只一个劲儿呜咽，两人整夜不能入睡，天蒙蒙亮，香玉就走了。
第二天，即墨县一个姓蓝的人到下清宫游览，喜欢上白牡丹，就将它掘出来带回家了。
黄生恍然大悟：香玉原来是白牡丹花妖，他怅然若失，惋惜不已，黄生明白自己爱的是牡丹花神后，爱得更深了。
几天后，听说移到蓝家的白牡丹枯萎了，黄生写了五十首哭花诗，天天对着牡丹花穴哭泣。
绛雪是“良友”
有一天，黄生远远看到绛雪在牡丹花穴边擦眼泪，就慢慢走近她，绛雪也不躲避，黄生拉住她的衣袖，两人对哭起来。
绛雪感叹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再也见不到了，你哀伤，我悲痛，泪堕九泉，香玉或许会因为我们的真情而复活，可是死了的人，神和气都已经消散，怎么可能回来跟我们一起说说笑笑？”
黄生说：“是我命薄，妨害了情人，当然也没福气消受两位美人，过去我常托香玉请你，你怎么不肯到我这儿来？”
绛雪说：“十个书生有九个是薄情郎，没想到你却这么痴情，我跟你交朋友，是重视感情交流，男欢女爱的事我不能做。”
说完，就向黄生告别。
黄生说：“香玉走了，我睡不着，吃不下，你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能缓解我对香玉的怀念，怎么这样绝情？”
绛雪于是留下来陪黄生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走了。
香玉已死，绛雪本来很容易就能取而代之，但她没有这样做。
蒲松龄开始一种新笔墨：写黄生和香玉的生死之恋，黄生和绛雪的生死友情。
绛雪既是“良友”，则不宜描写她和黄生欢爱，蒲松龄便一笔也不写，非常讲究分寸。
黄生腊月底回家过年，待到二月，忽然梦到绛雪来了，她伤感地说：
“我有大难，你赶快到下清宫来，还能见一面，晚了就来不及了。”
黄生惊醒后，急忙命仆人备马，披星戴月地赶到劳山。
原来，道士要盖房子，有棵耐冬树妨碍盖屋，工匠正准备动手砍掉，黄生知道他梦到的就是耐冬，急忙制止砍树。
到了晚上，绛雪来感谢他，坐了一会儿，黄生说：“好长时间没哭香玉了，你能跟我一起去哭吗？”
于是，两人对着牡丹花穴，直哭到一更天快过，才回房间。
几天后，绛雪笑着走进房间对黄生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花神被你的真情感动了，允许香玉在下清宫复活。”
黄生问：“什么时间？”
绛雪说：“不知道具体时间，肯定不远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香玉死后，黄生“冷雨幽窗，苦怀香玉，辗转床头，泪凝枕簟”。
他跟好友绛雪一起怀念香玉，没有见异思迁，没有移情别恋，黄生的痴情感动了天上的总花神，允许香玉再次来到他身边。
而绛雪接着又是两夜没来，黄生就跑到耐冬树下，用力摇动树干，抚摩树身，连声呼唤，很长时间都没回声。
他回到房间，点着艾炷，想要拿它去烧树根，绛雪一下子冲进来，夺下他手中的艾炷说：“真是可恶！”
突然，香玉脚步轻盈地进来了，黄生热泪夺眶而出，一手抓住香玉，一手抓住绛雪，三人相对悲泣。
黄生和香玉的又一世情开始了，这次出现在黄生面前的香玉是牡丹花的鬼魂。
蒲松龄用词准确优美，“盈盈而入”，魂游也。花而神，花而魂，巧思迭出，形容臻妙。
花枯萎了，花神居然可以让它再变成花魂！花的鬼魂形态写的活灵活现，似乎真实存在一般。
跟花魂打交道的黄生有种特殊的感觉，“生觉把之而虚，如手自握”，他觉得握着香玉的那只手空无一物，好像自己握着空拳。
黄生很痛苦，他希望有个实实在在的爱人，香玉也很痛苦，她希望能跟黄生真真实实地相爱。
香玉对黄生解释说：“过去我是花神，身体是凝固的，现在成了花魂，灵魂只能是飘散的了，现在我虽然来跟你相聚，你不要以为是真实的相聚，看成是做梦就好啦。”
蒲松龄实在是太会琢磨事，太能琢磨事，两人依偎着，像“以身就影”，《聊斋》文笔真是超脱绮丽。
绛雪说：“妹子来了太好了，我快要被你家男人纠缠死了。”说完就告辞走了。
黄生跟香玉说说笑笑都像生前一样，但相互依偎时，黄生没有实实在在的感觉，因此闷闷不乐。
香玉也非常懊恼，说：“你用白蔹碎末和硫黄泡水，每天给我的花根浇上一杯，明年的今天，我就可以报答你的恩情了。”
香玉花魂出现后的第二天，黄生发现，白牡丹已发芽，他按照香玉所说的，每天浇硫黄白蔹水培育，又做了个雕花护栏保护白牡丹。
香玉再来时，非常感激他，黄生怨恨绛雪总不来，香玉说：“我能把她请来。”
香玉跟黄生挑着灯笼来到耐冬树下，取一束草自下而上量树干，量到四尺六寸处，便用手按住，让黄生用两只手一起搔抓。
不一会儿，绛雪就从树后走出来，笑骂道：“这丫头，助纣为虐啊！”
多有趣的描写，乔木亦有腋窝而且怕痒，妙哉。
三人手拉手回到房间，香玉说：“姐姐不要怪罪，麻烦姐姐替我陪伴郎君，一年后，就不再打扰你啦。”
黄生看那株牡丹花芽，一天天长大，十分茂盛，春天将完时已二尺多高。
黄生回家时，就拿钱给道士，让他一早一晚照看，四月，黄生回到下清宫，看到白牡丹上有朵花含苞待放。
他站在花旁流连忘返，忽然，只见花苞摇摇晃晃地好像要开，不一会儿，已经开放，像盘子大小，花蕊中坐着一个三四指长的小美人。
转眼间，美人从花蕊中飘然而下，原来是香玉！
她笑容满面地说：“我忍受着风风雨雨等你，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呢？”
牡丹花神复活，是古代小说最美丽的片段之一。
香玉跟着黄生进入房间，绛雪也来了，笑着说：“天天代替别人做媳妇，现在幸好退而变成朋友了。”
三人又说又笑又吟诗，直到半夜，绛雪才离去，香玉和黄生像过去一样恩爱。
后来，黄生干脆搬到劳山长住，白牡丹已经长得像手臂般粗。
黄生常指着牡丹说：“我将来要把魂寄留在这里，就在你的左边。”
香玉和绛雪笑了，说：“可不要忘了啊！”
十几年后，黄生病了，他的儿子来到下清宫，对着他哭，黄生笑了，说：
“这是我重生的日子，不是我死亡的日子，有什么可悲哀的？”
接着对道士说：“将来有一天，白牡丹旁边如有红芽长出来，一下子长出五片叶子的，那就是我。”
黄生的儿子用车把他接回家，一到家他就死了。
第二年，白牡丹旁边果然长了株肥大的红芽，五片大叶子，道士觉得奇怪，给它浇水，三年后，它长到几尺高，枝干盈握，就是不开花。
老道士死后，他的弟子说：“这株红芽不开花，砍掉吧！”接着，白牡丹、耐冬树也都憔悴而死。
这个“花以鬼从，人以魂寄”（花以鬼的形式追随恋人，人以魂的形式追随花神）的动人爱情故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蒲松龄在篇末发表感慨：感情到了极致时，鬼神也可相通，白牡丹死后化成鬼魂追随黄生，黄生死后将灵魂依托在白牡丹之侧，难道不是他们的感情深到了极致的结果吗？
黄生的红芽一死，香玉和绛雪也随之殉情，即使不说是坚贞，也可说是为爱情而死了。
结语
今天，我们读到了《香玉》的故事，它不仅是《聊斋》中最有名的作品之一，就算放到整个中国小说长河中也称得上出类拔萃。
明天，我们又将读到哪一个精彩故事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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