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贾晓晖
公司制律所有很多，有的为了拉投资假装公司制；有的个别团队公司制；有的是法律集团……我待过两家公司制的律所，第一家瞄准建材买租市场，参照K所模式；第二家瞄准交通人损市场，参照元甲模式。
先捋清楚几个逻辑：
1.律所属于合伙企业，大所小所都是合伙，规模大所不外乎是规模大一点儿的合伙，是特殊的普通合伙，总之也不是公司。
2.律师产销一条龙，合伙人又做管理又做业务，既搭台唱戏又做饭干活儿，不像成熟企业通过各职能部门分工协作实现效率优化。律所的业态和现代公司制企业比起来属于落后产能，甚至是非常落后。
3.律所的落后有理，律所的落后是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不好改的落后，这种落后有他的历史原因，也掺杂着行业特殊性。
4.公司制≠好，很多人做律师的初衷就和公司制度背道而驰，就是因为律所更自由才当律师，在律所发展不会受到公司的制度掣肘，也没有上限。
5.律师是个残酷而现实的职业，这个职业可以让一个人的综合能力最大发挥，同时也可以让他的能力短板无处遁形。总而言之，创收大户不想去公司制律所打工，更想做公司制律所的老板，然后招别人打工；创收小卡拉米倒是可以去公司制律所打工，先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再出来独立创业，但也看造化。
6.做律师的谁还没点儿脾气，嘴上说摆烂躺平，心里都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在公司制律所挣钱≠在公司制律所学到挣钱的本事。很多时候挣钱的本事在老板身上，或者依靠老板和几个合伙人的“钞能力”，与你无关。
公司制律所的“钞能力”
想必大家或多或少听过K所——立足湖南，铺向全国。
有野心，有眼光，也有“钞能力”。
美中不足的是其在业内的风评差强人意——一方面是全风险代垫诉讼费用的模式抢了很多个体律师的饭碗，一方面是全方位资本化运作让律师的工具价值盖过了职业荣誉感，让很多人不爽。
K所的基本盘是商砼、铝模、脚手架之类的建材买卖合同纠纷与租赁合同纠纷，属于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里的二级业务，本身和建工关系不大，仍然考验的是律师对于基础法律关系的理解和运用。
K所把律师分为客户律师、风控律师、诉讼律师。
客户律师负责维系客户，一般需要和自己负责片区的搅拌站老板搞好关系，比较考验社交能力，本身却未必是律师。这类客户江湖气比较重，加上诉讼费又不用自己掏，前期维权成本几乎为0，所以付律师费的时候也很怠惰，渐渐地，告客户要律师费也就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风控律师负责背调客户与对手情况、推进立案与保全。诉讼不是目的，以诉促调，以保促调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诉前保全要求情况紧急，当时有个出名的铁公鸡法官跟我说“你有什么紧急的？中铁中建都不急。”我心想：中铁中建也轮不到你审，你一个厨师不关心菜谱，还研究上兵法了？吃法官的闭门羹都是常有的事，比较考验心理素质和临场反应能力。
诉讼律师负责开庭，推进诉讼流程。庭审的密度是非常大的，天天开庭，天天各地出差。要注意的是提前买票，另外：客户太多，不要不小心搞错了。
这就是公司制律所的“钞能力”。
平台建设需要钱。
垫诉讼费需要钱。
垫保全费需要钱。
垫保函费需要钱。
养人用人需要钱。
维系客户需要钱。
钱从哪里来？
老板们的“钞能力”。
困在“钞能力”里的普通律师
上次我说网推所里授薪律师的困境，其实公司制律所也是一样。
甘蔗没有两头甜，吃谁的饭就端好谁的碗。
K所的工作强度同样远远大于传统律所，下班以后还有语音会议，开完会还有模拟法庭——模拟明天的庭审，同事假扮被告，老板假扮法官，大家向你发问。表现不好直接换掉，明天不用你去了，就这。
我去的时候比较特殊，那时候我刚从法律咨询公司离职，考完主观题的第二天我就去面试了，第一次面试就见老板了，老板对我印象非常好，一直让HR联系我办入职。
我推脱了几次，我说“我主观题还没出结果，不想干那种半场开香槟的事儿，万一没过，不是给你们丢人吗？”，老板说“你肯定会过，来上班吧。”然后我就去了，结果我还真过了，老板还在大工作群发了一条“热烈祝贺贾晓晖同学通过法考”的消息。
众所周知，一般在网上话很多的人，现实中往往不爱说话，我就是。从入职到离职，和我来往最多，说话最多，让我感到最友善的人反而是老板和HR。
加上我冷面寡言，不主动和其他同事接近，又受到老板关注，我老板又只在西安招两个人，我比另一个人工资还高一点……慢慢的，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就出来了。
有次HR跟我聊天，说起老板为了留下我和其他领导拍桌子较劲，我先是感到诧异，后是把HR气哭了，她说“我真服了你晓晖，我做这么多年HR都没遇到过你这种小孩儿，你咋这么犟？你咋就不明白？这就是职场，职场如战场，你到底懂不懂哇？”
现在想想，这可能也是公司制和传统所的一大区别，传统所的办公室斗争没有这么浓郁，对于自由律师来说，待上几年还认不全几个同事的，都是常事儿，大家互不相干，各赚各的。
我们老板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当过多年法官，我亲眼见过她劈头盖脸骂别人，也亲耳听过她在会议上说“明天让XX不用来了。”这种情况下，她又对我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友善，还手把手教我起草律师函……而我也没客气，没意识到我们是上下级，对法官的吐槽、对生活和工作的吐槽都一股脑跟她讲，我当时的状态类似于一头雾水的温实初突然遭遇后宫滴血验亲，急需自证清白，而我的社交技能又不足以应付五花八门的职场斗争。
虽然离开了，但是老板说过的三句话我至今还记得：
第一句：我们的客户都是跪着挣钱的，他们以后还要和被告做生意，诉讼不是目的，你们要时刻尊重商事关系和市场经济。
第二句：不要让我们的客户在流氓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第三句：没有被法官骂哭过，不足以谈成长。
我说了，不是所有业务都适合短视频获客，有的前辈说“to B 的决策者也是C，是C就会玩手机、看小红书、刷短视频，四舍五入to B 和to C 一样。”
那能一样吗？决策流程都不一样。
同样的，也不是所有业务都适合“钞能力”获客，最明显的，刑事案件就不适合“钞能力”获客，也做不了风险代理。好比我儿子把人杀了，你说你要垫钱帮我辩护，我不仅怀疑你是大骗子，甚至会报警。
最后，律师也好，律所也罢，很多时候是同行相轻，互相看不起，愿意俯下身来取长补短、求同存异的不多。一方面是大家都在自己的领域取得了不错的结果，在江湖混这么多年了，都有自己的傲气和调性；一方面是大家的赛道不一样，客户不一样，历史背景也不一样，能借鉴的也有限。正因如此，能率先提出“和而不同”，“知势有为”的律所和团队，很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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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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