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贾晓晖
我在河南参加了两次高考，回想起来恍如隔世。
我是文科生，学政史地的套路都是一样的——先看一遍书，再做一遍时间轴或者背书大纲（现在叫思维导图），不懂的问问老师，然后开始背。
听课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属于可有可无的环节。
我最好的科目是政治，但我基本上不听政治课。
有一次，我政治考了89分，第一名考了93分，老师问她“你怎么考了93分？连贾晓晖都才考了89分。”她说她确实做小抄了。
此前我还期待会发生一个黑马逆袭的故事，心想又是什么势利老师冤枉逆袭黑马的剧情？结果是个烂尾片。
那件事以后，我更加确定自己不用再听课了——不是这个课不值得听，而是这个人不值得听。
高中四年，是我在河南留守的四年，也是我独自面对生活的开始。
只要我没钱了，我爸就会立马给我打钱，他说“女孩子在外不能没钱。”一个月给我打1500块钱的生活费。
他怕我在河南受苦，又怕我在河南受骗。
他说：“我对你真是投鼠忌器。”
平时封闭在学校里，钱也没处花，于是很快我就交了男朋友，给他花钱。
高考前近一年的时间，我几乎没亲自跑食堂打过饭。紧张的高三，我站在教学楼之间的天桥上望着给我打饭的男朋友，很是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可把我牛逼坏了。
高考后，我初恋出轨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位女生跟我说“对不起，是你的就还给你”，我说：“没事，你喜欢就让给你吧。”
兴许是生活过于压抑，我的精神世界早已混乱不堪，总想给生活一点颜色看看。
在湛河边散步的时候，我拨通了我初恋母亲的电话。
我说：“阿姨，你儿子出轨了，就像你前夫当年一样。”
紧接着，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我看过你前夫从本世纪初至今的出轨日记……”，循序渐进地刺激她，报复她儿子对我的精神伤害。
遗憾的是，她已经被生活磨平了心志，没有表现出我期待的愤怒，耐心地安慰我两小时并替他向我道歉。挂了电话，我猜想她内心也并不平静，作为婚姻的受害者，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重蹈覆辙，至少是“恨铁不成钢”的。我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自己的教育也全面崩溃。
事情按照我想象的方向发展。他父母离婚之后，他就被判给他爸了，这通电话果然让他们本就不紧密的母子关系陷入危机，再次收到他的消息已经是我上大学后，他说他母亲很久没理他，那一年简直是恨死我了。
他越恨我，我越欣慰。
复读那一年，我当了班长，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滋味。
经历了高三的背叛，我已经完全陷入“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的精神状态，经常在讲台上夹带私货，疯狂输出。有一次，我在讲台上用一堆排比句骂一个追我的男生不自量力，骂到几年后我们再见时，他依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我当时的班主任也是狠人，经常把学生骂哭。他说有的学生家长当着他的面扇自己的脸。
我对他的情绪是复杂的——一方面觉得他有意思有个性，一方面觉得他也是个变态。
自从我得知他的同学在央视的百家讲坛讲历史，而他却因某些事被困在这小小的县城当历史老师，我就买了一本他同学写的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刺激他，期待看到他的破防。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他是一种人——骄傲、疯癫、脆弱不堪。
年级主任说我：“你这个孩儿，要么一飞冲天，要么一败涂地。”
我至今还记得中秋节那天，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塞给我三个月饼。他说我一个人在河南读书不容易，有什么困难随时找他。
那一刻让我产生出一种特权之下的感动。
我是班里唯一有两个座位的：一个在第一排，一个在最后一排。当我不想听课的时候，我就去最后一排，面对着墙，做我想做的事；当我想听课的时候，我再回到第一排听课。
日子像90度的开水，快沸了却始终沸不了。
总是有人把火熄灭，让它沸不了。到了高考冲刺期，一切都以安全参加高考为目的，体育成了一种罪过，休息放松也不允许有太大动作。男生打篮球会被广播通报批评，理由是万一受伤会影响高考。
我跟我妈打电话说我想出去，她就瞒着我爸替我向班主任请假，在我妈打电话给班主任的时候，我就等不及，给班主任留了字条就出了校园，内容大概是“你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那几天，我记得自己做了三件事——在县城里闲逛，找到一个书店坐了一天，跟真正的“活人”店主聊人生；去电影院看了一个叫《我是女王》的烂片；迎着烈日爬尧山，去了一趟中原大佛。
阳光太刺眼，我看不着大佛的眼睛，便对着佛的手心说：你要是能动，就把我压在“五指山”下，我就不用高考了。
等我再次回到学校，我和班主任之间的感动已经到此为止，他先是对我“先斩后奏”离校出走的行为提出批评，然后收回了我在最后一排的座位权。
几年前，他找到当年我送他的教师节礼物，拍了照片在微信上发给我，我稀稀拉拉说了一些“你嘴巴太毒了，学生都被你吓跑了，除了我还有几个人回去看你？”之类的话。
后来我们再次因为一件事意见不合，微信互删。至今也没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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