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桥怀想
文/武瑛
所有的失去,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小城里的老南河桥被撤除时,人们不由自住地惋惜。但是一座现代化的新石拱桥拔地而起。在新桥与老桥交替之时,总有些感慨涌上心头。
说起老南河桥,要先说水。据史料记载,在西北贫瘠的土地上,自古流淌着泾河和渭河,渭河的支流瓦亭水,弯弯曲曲似葫芦流经静宁,横穿全境,叫葫芦河,流经县城南端的南河汇入其中。
据《大清一统志》记载:(静宁)“有南河及南河(甜水河)桥”。清同治五年(1866),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期间,因军事运输的需要,开始整修陕、甘、新大驿道。静宁为整修的主要路段之一,又修了大量的桥梁。在静宁境内修筑的有苦水桥(州西5里,跨苦水)、甜水桥(州西南4里,跨甜水),若有河桥(州北5里)共3座,甜水桥大约就是今天的南河桥前身。
民国时,在南河又重新建桥。新中国成立后,静宁人民迸发出削山填沟、铺路架桥改造自然的无限热情。葫芦河因水源丰沛,在暴雨季节,河水泛滥,淹没大片农田。于是,1969年,修建静秦公路线上的南河桥。那时,没有机械化的工具,修桥时都靠人工肩挑背扛备水泥,用铁锹挖沙子,用水淘洗干净后,又一掀一掀和成水泥浆,用桶子一桶一桶提水泥,由于钢筋很少,修的石拱桥只能承载人畜、架子车、自行车等,桥体比较粗慥。
南河桥修成后,全长36米,单孔最大跨径8米,有4孔15米石拱桥(1975年增建2孔),高5米,净宽6米,全长70米,载重13——挂60,成为静秦公路线上连接城乡的枢纽和南北交通的大动脉。
听母亲说过,南河桥通车剪彩时,鞭炮齐鸣,振耳欲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大桥修成后又改河道。大卡车从麻峡轰隆隆拉来了大石头,附近村庄的义务劳力,带着干粮、铁锹、镢头、拉着架子车,来到工地上,用锤子一锤子一锤子砸石头,砸碎的石头用架子车拉散,人抱石头一块一块垒起来,一掀一掀灌进水泥浆,砌成沿葫芦河岸的坚固河道。河道上,石块裸露外面,石块之间的缝隙契合严密,切面平整。
为了出行、耕作方便,在去河对岸的路口处,又用木头、石头、砖块搭建了数座土木桥。桥的两端,用石头砌成桥墩,桥面架上椽、檩子或者木板,铺上黄土、灰渣,土木桥可供两辆架子车并排通行,有3、4米宽的样子,没有栏杆,承载力很有限,有时,几辆架子车同时通过时,拉架车的人站在桥头,相互打手势,等到明白谁先过时,另一人靠边站着等。
土木桥面被牲畜踩踏和架子车碾压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辙痕。每逢下雨,桥面泥泞不堪,过路的人在桥面上丢一排零星的砖块,来来往往的人,挽起裤管,小心翼翼踩着砖,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小心地一步一砖块漂过去,有时平衡保持不好,会左右摇摆,甚至踩进稀泥里。
每年7、8月份,进入河讯期,平静的河流逐渐不安起来,汹涌的河水越过桥头,桥身摇摇晃晃地挣扎着,河堤的石头,被水浪无休止地冲刷着,每一块石头都与暴雨、洪流坚韧地抗击。
县城当时流传着俗语:离城一丈,是个乡棒。南河桥南端的段家庄,虽与县城毗邻,但属于乡下。村庄里居住的农民,以种庄稼为生,住的房屋是自己修的土木结构瓦房,高低错落。
县城里住的是有城镇户口的居民,凭着粮本子在粮站打面粉吃,子女学校毕业后,能安置到县城的工厂就业,他们比段家庄的农民有优越感。
居民区里有一排排整齐的土木房,褐色瓦片,低矮木门窗,铺着砂砾的沙石路,路边有深嵌的水沟,道边种着一排高大的松树,枝叶四季葱绿,簇拥下的路,阴森森而静谧。
路上的行人迈着碎步穿行而过,偶尔有人骑辆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响声,引人回眸驻足好奇地观看。民居的院落前,种着一簇簇鲜艳绽放的花朵。
沿葫芦河的南河两岸,是静宁最美的风景。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南河在初春时期,坚冰消融,发洪水时,水面上漂着浮冰,裹挟着泥沙,一路狂奔而下,淹没了南河桥面,漫到河坝外的庄稼地里,庄稼被泥浆灌了,天晴后,地板结成大裂缝。
夏季,南河河水清澈缓缓流淌,河底的青草与砂砾以及摇尾的小鱼,都清晰可见,两岸垂柳依依,庄稼地里的玉米、蔬菜绿葱葱的。南河桥宛若匍匐的巨龟,横卧河堤之上。
落日的余晖里,许多游人在南河岸边、桥上赏景、游玩,我们最爱玩的是捡些石籽,远远地横漂河面,以激起浪花而欢声大笑。
冬季的南河水静如处子,在皑皑白雪下结了冰,水在冰下不甘寂寞地奔腾,隐现的溪流与白雪构成一幅恬静的水墨画。南河桥栏杆上,裹着像奶油蛋糕一样的白雪,阳光苍白无力,风凌冽吹拂雪面,扬起飞雪沫子。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汽车很少,骑自行车的更少,拉架子车、手推车的人,从桥上走过。
南河桥像一位沉默的老人,静静地见证着流逝的岁月。
我们在桥上行走,经历风雨,也享受阳光,而桥下的水则是时间,不停地向前奔跑。
加快建设城镇时,南河两岸的庄稼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商铺,水泥楼房像雨后的竹笋一样,密集地生长起来,道路两旁,种上了国槐、垂柳,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山上光秃秃的,一簇一簇的野草,掩盖不了裸露的黄土,空气中是黄风土雾,漂着飞舞的塑料袋与纸片。
石拱桥上,自行车的铃铛声很清脆,摩托车车尾上,冒着青烟,吧嗒嗒响着飞过桥面。天津大发的面包车多起来,国产的、进口的,汽油的、电动的、公交车、出租车等各式各样的车流如织,从南河桥穿梭而过,城乡的大动脉活跃起来。
时间很无情,即使再灿烂夺目的东西,也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黯然无光。曾经气派的南河桥,在耸立的一幢幢楼房与城市的美丽风景映衬下,斑驳的石板,剥落的栏杆,像蒙了尘埃一样陈旧、灰暗。
段家庄不是农村了,高楼林立,修汽车、卖汽车的商铺一家连着一家,但他们也有土地,种着庄稼,吃着自己种的绿色食物,比城里人的生活滋润多了。
在曾经的黄泥土桥旧址上,修建了宽阔的六孔石拱桥、斜拉桥、拉索桥,桥身上,装饰了盆景花卉,安装了户外防水光束灯、石人桥灯。每天晚上,桥灯上演一场五彩斑斓的灯光秀,把南河两岸,映照得灯火通明,色彩的流转变换,为城里的夜色增添一道靓丽的风景,游人如织,情侣携手,孩童嬉闹,娱乐的人如醉如痴地欢歌舞蹈。
有锅盔时没牙板,有牙板时没锅盔。南河的桥修好了,但河水早断流了,河底长满了芦苇和野草。近年来,满山遍野种着苹果树,又在山坡梁茆上,栽植了柳树、松树、桃树等树种,干旱的气候变得湿润了,曾经断流的河水,也汩汩流下清澈的溪流,人们扶在桥栏杆上观看,惊喜地感慨着。
南河桥不能满足人们生活的需要,成为县城车流拥堵、噪音、尾气、环境污染的集散地,政府组织工人紧锣密鼓地修建新桥。
挖掘机轰隆隆响,搅拌机和着水泥浆,切割机咯吱吱地喷射火花,挖掘机、推土机、装载机等工具穿梭在工地上,吞噬着土,三下五除二拆除障碍,搬运东西,工人几班人马交替作业,手抬肩扛着沉重的钢筋。桥面铺沥青时,手拿铁锹,将滚烫的沥青均匀地铺设在地板上,热浪滚滚中漂着沥青的蒸气,令人窒息。夜幕降临时,施工现场,灯火璀璨,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短时间的鏖战中,一座桥修成了,宽阔的柏油桥面,栏杆下刻着栩栩如生的图画,桥两侧的景观照明灯、亮化泛光灯,美化拓宽了桥体的视角,展示着桥的魅力。配套了两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有排水、照明设施,人行道旁有绿化带,装饰的花卉。
新南河桥的修建,让南北大动脉畅通起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也开启了一片繁华,承载了静宁人对美好生活的梦想。
大桥开通时,到新桥观赏游玩的人很多,两边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人们携家带口,由北到南,由南到东,一边观赏美景,一边拍照留念。
沿南河两岸,栽植了远嫁而来的梧桐、碧桃、迎春花等异域新品种树木,树下,种了金菊、太阳等花卉,一朵朵争奇斗艳,碧草绿茵茵,曲径通幽的弯弯曲曲小径上,游人悠闲游玩,走累了,坐在道边的长椅上休憩。
广场上,安装了钢化苹果造型的图标,图标,是一座城市的名片,用无声的语言,从时光的深处穿透而来,诉说着这块土地上人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强不息的奋斗故事。
默默生长的花草树木,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住了阳光,但阳光从树缝下钻进来,在草坪上跳跃。
世上有很多桥,滚滚大江上的气势宏伟的跨江大桥,崔嵬险峰上的栈道天桥,江南水乡的古朴素静的流水小桥,人工湖畔的石木拱桥,公园里的廊桥,花桥,九曲桥,人行通道上的石桥、板桥,人行天桥……
我曾在月色下,站在南京长江大桥上,感受车流穿梭后,桥身惊心动魄的颤栗,观赏横卧桥下货轮的壮观,倾听长鸣的汽笛!那是中国人自己修的第一座桥,用118辆坦克、车队绵延10公里碾压验收过,何其的霸气!
但不管怎样的桥,功能都是穿越障碍、缩短距离的重要通道。但在现实与成功之间有一座桥,因为目标的明确,困难就变得简单容易应对。在挫折与坚强之间,也架起一座桥,让你应对困难,审视厄运,用正确的心态来理解,心就变得平静了。
生活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心桥,用语言去沟通,用心灵去碰撞。南河两岸的风景与南河桥,也是一座桥,虽然不是名胜,却缩短了从此岸到彼岸的距离,将过去与未来黏合在一起,不仅是物理的连接,更是心灵的交汇与交流。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说:“人生一征途尔,崎岖多于平坦,幸赖桥梁以渡,桥何名欤,曰奋斗。”
南河桥是联系我们生活的重要纽带,也是社会发展、时代变迁的一个重要见证,是最美的桥。
...................脉望阁....................
脉望阁,一个书斋号与公众号,一个物理与非物理的存在,兼具私人言语与公众话题。在上下两个维度上致力于文艺与乡邦文化的探究、表达、推介与传播。
脉望阁微信、视频号、抖音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