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
罗安宪教授讲授
《道德经》（七十八）
2022年4月2日，中国人民大学罗安宪教授以网络直播的形式为广大国学爱好者讲解了《道德经》第七十八章。本章之核心是柔顺。
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
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
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
是谓社稷主；
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罗安宪教授指出，“水”字在《道德经》中一共出现了三次，其中第八章出现了两次，本章出现了一次。相对而言，第八章的“水”更为根本，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而第七十八章是指实际的事物。与此相类似的还有“一”和“有无”，第三十九章和第四十二章都出现了“一”，但是它们的含义却有区别，第三十九章的“天得一以清”的“一”是一个本体论的概念，指的就是道本身；而第四十二章的“道生一”的“一”是一个生成论的概念，指的是道生出的阴阳未分之气。同样，第一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四十章都出现了“有无”，但其重要性却有区别，第一章的“故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和第四十章的“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都属于抽象的本体层面，而第二章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和第十一章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则是具体的事物。
罗安宪教授曾专门统计过汉字中以“水”作偏旁的字，总共有1800多字，是所有偏旁中构字最多的一个，相比之下，以“木”作偏旁的字有1600多字，以“土”作偏旁的字有1000多字，以“山”作偏旁的字有900多字，可见，“水”在古人眼中是非常重要的事物。《道德经》一书中出现了三次“水”，但没有出现“山”，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
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比水更柔弱了，但是要攻克最为坚强的石头和火，却没有比水更好的选择。罗安宪教授指出，“坚强”不是一个词，而是两个词，指的是两种东西。“坚”是指石头，“强”是指火，我们都知道滴水可以穿石，灭火需要用水。同样，河道里的石头之所以圆润光滑、没有棱角，也是被水打磨出来的。这句话和第四十三章的“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异曲同工。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上句描述的是具体的事物，这一段则对其中蕴含的道理作出总结和揭示：柔弱胜刚强。罗安宪教授对第七十二章到第七十八章做了一个梳理，其中第七十三章、第七十六章和第七十八章的主题是一贯的，都是关于“柔顺”；第七十二章、第七十四章、第七十五章和第七十七章的主题是一贯的，都是关于君民关系，并且在层次上存在上升关系，“民不畏威，则大威至”和“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现实的政治层面，“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则将其上升为道的高度。在阅读时应该注意到这几章主题上的关联。
“柔弱胜刚强”这个道理，“天下莫不知”，然而却“莫能行”，这正是老子的感慨和无奈。而老子最大的感慨莫过于“大道甚夷，而人好径”（第五十三章），大道就摆在那里，人人都可以看见，但人们却放着大道不走，偏偏喜欢走小路、邪路。罗安宪教授指出，这句话可以说是老子写下五千言的动机，他要重新指引人们迷途知返、回归大道。在第七十章，老子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这又让人想起了另一句话：“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这句话表达出老子的无奈，但同时也表达出老子对道的自信。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垢即污垢，社稷即江山，能够承担一国之垢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国家的统治者。统治者不是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而是要俯下身子为人民服务。《论语•子路》记载：鲁定公问孔子：“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回答说：“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如果国君认为自己可以不受任何约束，为所欲为而没有人敢反对，那么他将会被人民推翻。《尚书•汤诰》记载商汤在灭掉夏桀，回到亳邑之后，大告万方诸侯时说：“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论语•尧曰》记载商汤说：“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这就是作为一国之君应该有的担当。不祥即不好、不善的东西，能够把国家所有不好的东西都承担起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统领天下的君王。“正言若反”，元代的吴澄认为这句话应该在下一章的开头，蒋锡昌认为这句话说的是第四十五章的“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罗安宪教授指出，这样的解释都不太恰当，而应该将这句话和第七章的“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和第六十六章的“是以圣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联系起来，“正言若反”表达的正是这样的意思：统治者要甘为人下，不与民争利，这样才能够得到百姓的拥戴，如此便可以和前文融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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