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英明 | 玉戟玉戟(小说连载)

文摘   文化   2024-10-29 21:32   河南  

团结引导、联络协调、服务管理、自律维权




2024-41    总  172  期

…… 原创小说 ……


玉戟玉戟

阎英明


【141】




樱井从他挣扎的空间,掏出手枪,是往地上打了一枪。这一枪,是个警示。一,他要向十字街头的征战发出告知,皇军是强大的,是战无不胜的,你们几个小小叫化子,只能等死。二,也是给柳叶眉敲敲钟,别烦我了柳叶眉,樱井此刻必须服从战争,必须杀人。你再这么下去,我就不客气了。被柳叶眉两条胳膊捆绑着樱井,行动自然不怎的方便。即便这一枪想瞄到叫化子们的身上,也是不可能的;他更不可能要杀柳叶眉,柳叶眉是他中国的川川叶子,是他的小妹;柳叶眉这时候向他所表达的是情,是爱。不过,这一枪的告知,的确惊动不小。

樱井在柳叶眉怀抱中的剧烈行动和发出的枪声,一并威胁着柳叶眉,一并侵扰着柳叶眉的思维判断和柳叶眉的进攻路线。一时间,柳叶眉显得慌乱了。

呜啦咕呱咕里呱啦……

听得出挣扎着樱井还在发布着剿杀令并指挥着他那些参战的日倭兵……寻找领口的嘴巴充满着复杂和艰辛……疯圣人他们曾帮自己拦轿喊冤都是恩人必得保护……不管我柳叶眉活不活你樱井不死不行……樱井不停地喊叫,似乎在为他们的强盗老日兵助阵呐喊……柳叶眉的嘴巴寻不到自己的领口,很快撞上了樱井的咽喉……

……成色很好的一只手镯碎在大青砖地板上,秋草顾不上惋伤。枪声告诉她,玲珑阁的铺外生了事端,极可能是柳叶眉遭遇了不测。她随手从茶桌上,掂起了那把切西瓜的尺半长宽片杀瓜刀冲了出去……

……樱井的喉管,在柳叶眉刻苦努力的切齿下,似乎显得兴高采烈欢欣若狂,激动些咯吱咯吱咯咯吱吱的美妙声响。樱井的那些发表指令和助阵呐喊的威风言辞和高昂腔调,顿然间歇了,顿然间躺入咯吱咯吱吱咯咯吱的舒心享受之中……

……不出所料,秋草掂起那把尺半长宽片杀瓜刀,冲到十字街口一看,有点儿傻眼。那一边,在撕杀,在血溅和哀嚎;这一边,倒是搂搂抱抱蜜蜜意意。那一边是,一群日本军人在围攻中国人,这一边是,柳叶眉把她的嘴唇热烈地亲吻着日本少佐樱井。啥回事?唱的是哪一场戏……

……柳叶眉无法看到樱井的面部表情,不知樱井这时候是表达着痛苦还是表达愉快?她只明白她的那副牙齿是十分坚利的,完全能够切断樱井的喉管让樱井舒舒服服死在自己怀抱中的。她这时候似乎发现,执行一号工程实际上很简单,不必要费心设计第一执行场第二执行场第一杀手第二杀手的……

……不知所措的秋草,一时间,也跟着陷入了冷寂和无所做为。柳叶眉临走出玲珑阁会见樱井时,她曾给她有过交待,柳叶眉担负着一号工程的主要责任,对于柳叶眉的行为,重在密切配合……

……被咬断的喉管,冒出些血,从柳叶眉的嘴角淌出喉内似乎还有些风吹,一吹一吹地吹出些热气。樱井说小妹你长得好是漂亮,樱井说小妹你跟我母亲一样的美丽可爱,樱井说小妹你是我妈妈我爱你。樱井的断开喉管,咕咕着诉说,切切着倾吐。他的心,已经与他的脑瓜子与他的口舌两分离了。他的嘴巴不能言语了,他的说话,只能靠他喉管破断处的代劳……

……事情古怪,那边在杀中国人,这边的柳叶眉怎有闲情来跟樱井弄如胶如漆?这决不是柳叶眉所能唱的曲子,柳叶眉决不会是这样的性格。即便,柳叶眉是在为一号工程尽其所能。秋草手中那把尺半宽片杀瓜刀,硬了硬光芒,秋草想,也许叶眉遇上了摆布不开的局面……

……嘴上衔着樱井的半截喉管,嘴角滴着樱井淌出的血流,柳叶眉首先觉着自己的身子松散多了,舒坦多了。她知道自己并不需要利用自己领口的那粒暗藏与樱井同归于尽了,反利用自己的牙齿就可为一号工程交差了。只要杀了樱井,只要让一号工程圆满告结,日后见到景春,也可气气壮壮地告景春,骟猪娃匠的女儿也该是抗日杀倭的英雄好汉了,配得上跟你成婚了……

……掂着尺半钢刀出现在十字街头,显然是跟这场面有关,显然是站在中国人这一方。这一点儿十分明确,日本人定然看得十分清楚,容不得秋草坦坦站在那里细思细虑细做判断,她务必迅速选择出击。首先,那一边的日本兵正在朝中国人开战,她当然不能犹豫。这里不是葡萄园茶楼,不是弹琴唱曲子配合柳叶眉的地方;所需要的不是琴弦、牙板,而是让她手中的那把杀瓜刀,去讨伐,去以血换血……

……樱井的喉管断了,鼻孔呼吸的功能作废了。人不能呼吸,那就是死,别无选择。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樱井要死了。临死之前的樱井要干点儿什么呢?也许,他会透过他的眼镜片,看一眼镇平人间看一眼他中国的小妹柳叶眉,或者是远望一下大海的那边远望一下那个海滨小山村里的川川叶子,也许,他会激激情情地高喊,母亲你好美丽;也许……什么也没有——乒!他只是用尽他最后的力量,扣响了他手中的手枪……

……秋草还没让她的杀瓜刀杀进敌群的时候,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她看到柳叶眉和樱井一并倒在了地上。柳叶眉和樱井都死了。柳叶眉的左肋处中了一弹,咕咕咚咚冒着鲜血。柳叶眉的嘴上噙倒着一块淋淋的血肉。秋草看得懂,刚刚射向柳叶眉左肋的那一弹,是出自樱井手中的那只手枪。叶眉——秋草凄惨了一叫,从樱井身边拖过了柳叶眉,让柳叶眉躺在自己的怀里……

……直到樱井倒地,十字街头的日本兵们好像才找到了猛醒。在这之前,他们看到他们的指挥官樱井,听着身边的撕杀声,看着身边的残酷混战,自坦坦地去与一位美妙女子缠绵深情,很觉大气,很见浪漫。也许,他们一边征战还一边为他们的少佐长官,发出由衷的羡慕和赞叹。他们不便打扰。不打扰,才是对他们长官的无比尊重和热爱。即便听到了枪声,还认为他们的长官是玩到了开心处,玩到了一个新境界。樱井的倒地,是与他的手枪响连在一起的。手枪响罢,樱井和美妙女郎才一并倒地,手枪倒被孤单单地撂到一边。也就在此时刻,另一女子匆匆赶来,抱住妙令女郎凄惨呼叫,这是怎么回事?是……

……柳叶眉不回话,柳叶眉紧咬着她从樱井脖子间夺取的那截喉管,就如征战将士坚守阵地一样,决不松懈斗志,决不放弃一点一滴。那截喉管,就是她对一号工程的总结和报告。也许,为了这一坚守,她顾不上对秋草回话。秋草听不到柳叶眉地回话,却见柳叶眉那旧日满面的桃红李白,那旧日俊俏秀丽的柳叶弯眉,顿然郧落,顿然刮遍了破败与僵硬。多么希望听到叶眉的回话呀!秋草知道柳叶眉是很喜欢说话的,又特别喜欢与姐妹们一起,讲述她与她未婚丈夫魏景春之间的故故事事。叶眉——叶眉——你说话呀……

……老日兵们的醒悟终于具体化了。一,少佐樱井死了;二,同樱井拥抱的那位妙令女郎也死了;三,樱井与那位妙令女郎都在如胶如漆的亲切中相互完成了各自对于对方的杀害的;四,另一位赶来的女子,是那妙令女郎的同伙。具体化了的醒悟,是一声召唤,是一声命令。召换他们奔向樱井这边的战场,命令他们去为他们的少佐复仇。他们中的一部分,留下跟那些叫化子们纠缠;另一部分嚎叫着朝秋草包围过去。呜哩哇啦!呜哩哇啦……他们用他们的倭龟国的话嚎叫。秋草听得出他们嚎叫的意思是,抓活的!抓住那个花娘子凶手……

……弄清楚柳叶眉是彻底的死了,彻底的死在了樱井的手枪下。秋草放下了柳叶眉,两眼朝日本人怒出了霹霹雳雳的仇恨,怒出了轰轰隆隆的燃烧。她忽地跳起,捡起了她的那把长片杀西瓜刀——现在的秋草,完全没了茶园子内的那种文静,完全没了弹琴唱曲子时的那中从容。她显露出了暴烈,显露出了跟男子汉们一样的强悍和勇猛——中国的江山被撕烂了,镇平的家园被蹂躏了,挺进豫东的镇平子弟兵纷纷倒在血泊里了,魏景春惨遭杀害了,如今的叶眉也……这,一切的一切只能向倭龟们讨还,务必对日本人清算——秋草的杀西瓜刀朝着老日兵们抡去……

……樱井少佐在光天化日下被杀,被杀在镇平城的十字街头,是大日本帝国的耻辱。老日兵们气势凶凶地朝秋草包围过去。他们不相信一个中国女人的能耐,不相信一把杀西瓜刀的力量,他们要活提秋草。他们五、六个老日兵,每人都端着一杆上了刺刀的钢枪。他们认为,他们五、六个男人对付一个女人,五、六杆带刺刀的钢枪对付一把杀西瓜刀,绝对是一种吹灰拂尘的事情。他们决不让秋草一枪毙命轻松死去,他们企图把秋草捉拿到他们的兵营,给秋草来个千刀万剐,给秋草来个剥皮抽筋,让秋草饱受死亡的折磨……

……如今的秋草,已不同于初来镇平唱曲子戏的那位紫葡萄了,已不属拘守于彭公庙青灯下的道姑禅女了。她接受过河南抗敌委的特别训练,已惨与过震惊大东亚的豫东刺杀案经历过多次的惩除汉奸行动,学就了一身战争技艺,练就了一身胆气。她现在所举起的那把杀西瓜刀,已鼓足了风雷,鼓足了咆哮,凝聚起了镇平人的雄壮和所向无敌。唰唰唰!她把她的杀西瓜刀一抡,就抡出些日光迸溅,就抡出些山摇地动;直抡得水泼不尽针扎不入,直抡得那五、六位老日兵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唰……

……那五、六位从海那边爬来的倭龟,自然不失他们的血性,自然不会被一把杀西瓜刀和一位镇平女子弄出些晕头转向。他们那五、六把刺刀尖上,都挑着正午的日光,都挑着尖锐的疯狂和野蛮。他们五、六个老日兵对于秋草形成的合围,让秋草的身前身后身左身右,都沦入枪口和刺刀地压迫之下。他们坚信,无论这位镇平女子的武艺怎的高强,无论她手中的那把杀西瓜刀怎的雄壮,定然难能逃脱的,终归,是要被他们擒拿的。别看,她此刻把那把杀西瓜刀抡得铿铿锵锵雷鸣闪电……

……闲抡杀西瓜刀不行。要务实,要杀到倭龟们的要害处。秋草十分清楚,自己同一群老日兵拼体力不行,拼刀枪的坚利也不行。必须要寻找突破,寻找制胜。“榬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了我穆氏桂英……”秋草禁不住唱出了几声曲子戏——日光。刀锋。水灵灵的腔调委婉悠杨——一时间,老日兵们和老日兵们手中的枪口和刺刀,都陷入了迷茫和不知所措——也就在此时刻,秋草的杀西瓜刀独出心裁另辟新径,唰地一下,让樱井身首两处,让樱井的人头落入自己的手中。她举起了樱井的头,把樱井的头,当成了盾牌,迎着那几个老日兵的刺刀——用日产的盾,抵挡日产的矛……

……那几个老日们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兵器,一时间真有点儿犯傻了,端在他们手中的那些钢枪刺刀也顿然间目瞪口呆了。此刻,秋草手中掂着的,不单单是一颗皮包骨的人头,他还是他们大日本帝国皇军少佐,是大日本帝国驻镇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容不得他们随意造次。樱井的头,迎着他们的刺刀奋勇前进,迎着他们的钢枪奋不顾身。樱井的头,在秋草的手中,如中国民间耍狮子人手中的绣球,耍得日溜溜转,耍得他那一腔激情红鲜鲜的热烈奔放。耍的是樱井头,就跟耍了他们一样,就跟耍了大日本帝国一样。稍稍冷静了一想,他们各自那扣着枪机的手指,纷纷寻机振作了。乒!乒!乒乒……他们那些恶毒的枪弹,便纷纷寻机到了秋草哪里。秋草先是背部中弹,接着身左身右中弹,再接着……

……秋草倒下了,被秋草当做绣球耍的樱井头,也被秋草遗弃到街地的尘埃里。秋草周身连中数弹,无能力作战了,无能力把樱井的头当做盾继续发动她的进攻了。无奈!秋草至少中了六弹,至少有六个弹洞此时刻均汩汩着血液的流淌。此时刻的樱井头,已不能在秋草的手中尽职尽责尽忠效,也只能被遗弃。没办法,只能如此,别无选择。虽说樱井的头此时刻一钱不值如同街地里的尘土,但,那些老日兵们倒如获至宝,如同看到了他们的天皇陛下如同看到了他们的生身父母,皆纷纷着奔去抡夺。却不料,就在此时,突然奔来一只大白狗……

……出其不意奔来的那条大白狗,表现得非常强势。它不管这颗老日人头,是不是老日们祖宗?是不是大日本国的天皇陛下?它只认为,这里镇平城,镇平城是它讨吃讨喝的地方是供它养肥的地方,它现在之所以从混战的那边蹿来,就是闻到了这里有它可吃可喝可肥已的东西。人头是刚卸下的,血汁子鲜、肉鲜;血汁子热乎乎的,肉热乎乎的,很可贵,应该乘鲜乘热享用。三伏酷暑天,这样的东西容易腐烂。腐烂了可惜。老日们一看他们长官的头,被一条大白狗噙走了,大惊。他们那五、六个人,如一群饿狼,朝大白狗追去。他们一边追着,还一边开枪。疯圣人们那边的撕杀愈来愈残酷,而这一边发射的枪弹,愈来愈显得密集,密集的响枪惊动了兵营里的日军。兵营里的日军出动了,情况万分危急。柳叶眉倒下了,秋草倒下了,大白狗被乱枪追逐着,唯有疯圣人、瞎子李和齐拐子,在支撑着这十字街头的战局。而且,他们也都遍体鳞伤满身血染,还能有多大的能耐,去对付那些大群大群大队大队的日军增援?也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县衙街南边的老戏院子前,突然的炸响了一炮。紧接,城隍庙西、太极观东和察院门口,也都响彻了爆炸……

正午的镇平城在颤动。


      (作者简介1952年生,1986年发表作品。先后在《广西文学》《奔流》《莽原》《河北文学》《小说界》《小说家》《大时代文学》《章回小说》等文学报刋发表二百余万字。小说《寻找原始》,获第二届路遥青年文学奖,电影剧本《聚客镇》拍摄播出后获大象国际电影节原创故事奖。岀版散文集一部,中篇小说集四部,长篇纪实散文一部,长篇小说十二部。岀版物多有获奖。

       (责任编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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