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英明 | 玉戟玉戟（小说连载）
文摘
文化
2024-10-09 16:17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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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事在哪里呢？是啥样的吉庆事呢？樱井从早上听到喜鹊喳喳叫，到他去了小岗村光临过一个会议回城，所看到的只有一漫原野，只有男人和村舍，并没碰遇上惹他激动惹他欢天喜地的事。也许，这吉庆事仍留在城里，仍在城里守候着。几日间，没好好与柳叶眉一起相处了。镇平的乱事比较多，袭击和暗杀皇军、摧灭地方维持会、暗杀维持会成员的事，日日都在发生，再加上还有其它要务缠身，使樱井走出花园街的机会少了。柳叶眉倒是去花园街找过他几次，几次约他到葡萄园喝茶听曲子，他都予以婉言拒绝。为啥要拒绝？不应该拒绝。柳叶眉是他中国的川川叶子，是他的中国小妹。看到柳叶眉，就如看到了川川叶子，就如看到了家乡的那个海滨小山村。远离国土的人，难免要常常思乡的，要常常想念亲人的。思乡和想念亲人的滋味，是非常艰涩的，也是相当痛苦的，特别是在战火纷飞生死界限不分明的岁月里。所幸的是，他来到了镇平；所幸的是他在镇平结识了柳叶眉。对于柳叶眉的感觉，就是家，就是亲人。在镇平，他没少接触女人，像魏大芬那样的美妙女人，也玩过几位。但在这些女人中，他从没一位如柳叶眉那样的赏心悦目，那样的仪容独到。使他，不忍心伤害柳叶眉。他甚至认为柳叶眉不仅仅是他的小妹，还应该是他的母亲。因为，他每每同柳叶眉接触，都能从柳叶眉举止言谈里看到了如母亲一样的纯洁、善良、尊贵和无可挑剔的美丽。现在，樱井一思想到柳叶眉，就迫切着要急急见到柳叶眉。迫切得火烧火燎。也许，能见到柳叶眉，就是他今日喳喳叫的吉庆事。说来也巧，就在樱井思索着怎去见到柳叶眉、在何处约见柳叶眉、是把柳叶眉请入他的指挥部还是直接去知事府、以啥样方式见才显得体的时候，竟发现了柳叶眉的身影。他这时候是刚刚过了城隍庙的大门，好像看到柳叶眉和另一女子，进了长春街与察院街交叉口的那座玲珑阁玉器铺。缘分！想念柳叶眉思念得厉害得不得了的时候，柳叶眉就能够相及出现，实在大有心犀相通之高妙。樱井的发现无误，此时刻走进玲珑阁玉器铺的，正是柳叶眉和秋草。这天上午，是秋草约柳叶眉来玲珑阁买手镯的。秋草急于嫁她的面筋弟，急得一天都不愿多等。十多年都等了，十多年在这桩事上都非常的沉着，都没对这桩事认真的思考过，这几天倒加紧加忙连三赶四的上心了。这些天，特工队的诸位，都已经得知魏景春战死于豫东战场，却为了一号工程的实施，不得不对柳叶眉封锁这一残酷的消息。柳叶眉当年为了能够日后嫁魏景春，找王金声司令告过状，爬过县政府大堂，拦过省民政厅厅长方策的车子，实指望有一日能与魏景春结为夫妻，谁知，会落到这么个下场。现在，秋草除了含着泪对活泼可爱的柳叶眉隐瞒这一实情之外，免不掉会胆颤心惊地思想到自己与面筋的婚姻。打战争年代呀，日倭强盗还在中国的领土上干杀人呀，人的活命时刻都受到了威胁。特别是面筋与自己与特工队的兄弟姐妹们，日日都战斗在与日倭强盗交手的前沿阵地上，说不了哪一日哪一时，会遭遇到战死的。如果自己战死了，或者自己的面筋弟战死了，自己与面筋弟就做不了夫妻了。这些，不敢多想，想多了，自己与面筋弟婚姻的紧迫感，愈来愈重。“叶眉，你的秋草姐比你大十多岁，该嫁人了。嫁人之前，我想给你和晨月姐每人都送件礼物。”照俗习，谁出嫁要给谁添嫁妆。秋草古怪，秋草要出嫁反要给不打算立马出嫁的两姐妹送礼物。柳叶眉还以为秋草在闹玩笑，没想到秋草挺认真。秋草说玲珑阁内有几副独山玉石手镯，水津津绿莹莹的，比缅玉还翠活。这么说着，秋草就拖柳叶眉去了玲珑阁。座落在长春街与察院街交叉口的玲珑阁，是石佛寺镇李大阳的玉器铺。李大阳的父亲李洪方曾给慈禧和洪宪皇帝做过玉石货，李大阳做的上万国博览会的玉货珍品，曾在民国初年引发过一场中原大战。石佛寺镇李大阳家的玉器，名气大，用他们家的玉器做礼物亲友，更多些意味。秋草估计，面筋弟所说的三角会议，也许今日就能安全结点。如果今日能结点，今晚就拖她的面筋弟上山，到彭公庙，当着彭公的面拜天地。临行前，不干送嫁仪式，不弄那扯旗放炮百宴亲友。唯要做的就是给晨月姐和叶眉妹每人送件礼物。要说，她不是有意要把事情反着做；要说，从她自已的箱底还是能拿一副两副手镯的。重要的是，两年来，她和晨月姐叶眉妹，一起干过了许多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的生死事，结下了生死之交。她要借出嫁，通过这买手镯、送手镯，表达表达她与晨月和叶眉之间的深厚情谊。要说，她这时候，也该把晨月姐一起拉过来的，让晨月也亲自过过目挑选挑选的，皆因晨月这日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去了，拉不过来了。进了玲珑阁，秋草刚让店铺伙计把那几副独山玉手镯一一摆上柜台。突然，从铺门外传来了一声马嘶，秋草和柳叶眉不由得扭过了头。但见樱井在铺门外的大街上，一边勒着他的马缰绳，一边往马下边跳。秋草：“随后接着找。来，你看看这一只的成色咋样？”秋草：“碰上就碰上，这大街之上，又不是做事的地方。叶眉你看，这只的绿色，是不是比缅玉的翠还俏？”柳叶眉：“我是说，那个活儿，拖得太久了，我太对不住大家对于我的信任了。”秋草：“这时候干？能来得及跟晨月姐商量？来得及向队长汇？就咱俩干？谁配合咱们？别瞎想。快挑镯子，店家快要吃晌午饭了。”这些天，柳叶眉越紧急于把樱井拉到葡萄茶园，樱井越是沉稳。好像，樱井已把他第一次进葡萄园听曲子时的那种真挚情调遗忘了；好像，已不再对他中国的川川叶子上心了。一号工程仍坚持把葡萄园茶楼当做执行地，显然是十分困难了。鳖鱼不近钓钩，你有啥法子？总不能逮住鳖鱼后，再往鳖鱼嘴中塞钓钩吧？柳叶眉在一号工程内承担的第一杀手，她非常清楚自己在这一工程中所承担的责任。因此，柳叶眉啥时候不把樱井拖进工程执行现场，啥时候不把樱井拖进特工队瞄准他的枪口之中，她啥时候都不会安宁。快快完成一号工程，快快把樱井惩治掉。完成了一号工程任务，惩治了樱井，自己也好轻轻身，轻轻心，然后，去一趟豫东战场寻找到景春，跟景春在战壕内恩爱恩爱。一号工程的中心课题是杀樱井，只要能把樱井杀掉，何必一定要注重那个执行地？现在，柳叶眉暗自思忖，机会难得，应该立即动手。所出现的问题是，因时间紧迫，不能及时向队长请示，不能争取到外围力量的配合。但，自己承担的是第一杀手的职责，也就是说，自己必先出刀。出了刀，杀不死后才能有配合者出刀。然后，由配合的力量保护自己安全撤退。其实，这一问题，也不必过多的考虑。一，柳叶眉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一次性给来个了断。万一失手，万一不能全面了断，由秋草姐给予完全彻底地了断。二，至于安全撤离之说，就不必说了。柳叶眉认为自己和秋草姐对于镇平城的街街巷巷房高墙低是是处处的地形无不熟悉在胸，再加上自己和秋草姐都学有些功夫，不大可能遭遇太大凶险的。秋草：“咱们没带一刀一枪，怎能干得掉那个家伙？我说叶眉，咱们都是接受过训练的，千万不可鲁莽。”秋草说得对。今晌午是出来买手镯的，肯定是带着大洋，那些刀呀枪呀的杀人物件，肯定都不会带。大热天的，大白天的，都穿薄衣薄裤，能带些大洋，如要带刀带枪，定是不易，显得明火执杖。没带刀，没带枪，怎能杀了樱井？樱井是军人，是军官，出门定然佩着短枪，而且，还要跟随一群卫兵。杀不了樱井不说，弄拙了，是很容易被樱井所杀的。但是，对于这一点儿，柳叶眉绝对不会想不到的。既然柳叶眉能够想到这一点儿，还要赤手空拳去拼搏，也许，她另有盘算。柳叶眉：“秋草姐，叶眉是第一杀手。现在，叶眉的决心已下，决不能让那家伙活到日过午。”秋草见状，赶快把自己手中拿着的一只独山玉手镯，放回柜台。也就在柳叶眉和秋草在柜台前话来话去的时候，店门外的樱井倒意外地被另一件事给牵扯上了。樱井赶至玲珑阁急勒缰绳匆匆下马，是要朝着玲珑阁内柳叶眉而去的。思念柳叶眉念得万分紧迫中，柳叶眉就及时出现，此种缘分，实在是神的旨意，实在可贵；自打晨起，就听到喜鹊的叫喳喳，此后，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喳喳个无休无止，此种祥瑞万不可荒废。他要在这里先见上柳叶眉一面，然后，携柳叶眉寻一安静之处，互诉深情，互表挚爱。他的这一设想，不失美妙，正如晨起听到的喜鹊叫一样，喳喳得令人心旷神怡心花怒放。此种心境，应该说是求之不得不会随便被转移的。稍不尽人如意的是，就在樱井刚刚跳下马，就要向玲珑阁铺门走去的时候，阵阵吵闹声从察院上街嚷嚷而来。吵吵就吵吵，嚷嚷就嚷嚷，不理不问，正美好着心境的樱井，行步坚定不移，方向明确绝不左顾右盼。樱井迫切要见到的是柳叶眉，而不是路边纷争或稀里古怪。吵吵里，嚷嚷里，既有中国人的怒骂和抗争，又有日本人的声嘶力竭。我操！哪几个中国人敢对自己部下如此无礼，如此野蛮，大不寻常，大伤大日本皇军的面子。樱井的行步迟顿了，他扭过了头，朝吵吵嚷嚷的那个方向望去。很快，那个吵吵嚷嚷的人群，就吵吵嚷嚷着到了他的跟前。哟唏！原来是山龟伍长带着两位士兵驱赶三个叫化子和一条白狗。我操！又碰上疯圣人他们了。镇平这地方真邪乎，早上在这玲珑阁门前碰上的人物，出城转一圈儿回来，又碰上了。碰上就碰上，我樱井这时刻是没心思跟你们逗了，我樱井今日的吉庆事，就在这玲珑阁的店铺内等侯着哩！“报告樱井少佐，这几个反日分子常偷偷袭击我大日本皇军的军人。有人举报，他们把我一名忠诚的军人投入水井……”就在樱井，重新冷静了他的脚步接着要向玲珑阁内走去的时候，他的那位山龟伍长，快步朝他赶来，用日本话向他报告了疯圣人一伙的反日抗日罪行。“……大白日，他们一起蹲在大树荫下谋事。我们去捉拿他们，他们竟敢对我们发动进攻……”听了山龟伍长的报告，樱井那种喳喳叫的美好心境顿然有些败坏。这疯老头儿，这等叫化子，还挺捣蛋哩！前些日子，一名皇军士兵失踪，很有可能与他们几个有牵连；今日，又听说他们竟明目张胆地对皇军军人发动进攻，实在不能再予容忍了。他不由自主地用一只手，抚向了他的战刀。那个疯圣人全不把身边端着带刺刀长枪的日本军人放在眼里，全不把手抚战刀朝他们走去的樱井少佐放在眼里。他该怎么骂，仍然怎么骂。能骂出多大的腔口，就骂出多大的腔口。不只是他骂，另两个叫化子也跟着骂。就连那条大白狗，也噢噢噢着瞪血眼。我操！樱井再不会如早上见到疯圣人时那么客气了，不会再给疯圣人敬日本产的卷烟了，他这时候是掂着一脸的不可饶恕，走近了疯圣人几位。疯圣人对樱井说：“你这几个杂种，叫俺们出城蹚地雷。”疯圣人对樱井说：“晌午了，俺们化子要讨饭吃，俺们不给你们这些杂种蹚地雷。”疯圣人对樱井说：“你们倭龟国来的野杂种，别把俺镇平化子不当做人。要蹚地雷，你们去！”这疯子，快老成妖精了，还一口一口骂大日本国的军人，连我樱井也骂上了。我大日本国是来给你们中国人谋幸福的，是来帮你们镇平安定社会秩序的，你们必须感恩。叫你们蹚地雷，你们必须服从。你们镇平人埋下的地雷，你们镇平人不去蹚，谁蹚？自从大日本皇军的队伍驻进镇平城以来，多次遭到镇平人埋下的地雷轰炸，害得自己的士兵每每去城外执行任务，无不个个提心吊胆。而，自己所带的这支队伍，并没配有探测地雷的工兵，没办法，只好抓一些镇平人为皇军的出行蹚地雷平风险。现在，樱井听得疯圣人对着自己的吵吵嚷嚷，大体上悟出了山龟他们与疯圣人他们，所发生争执的真正原因。昨日，是自己指示山龟伍长加紧县城周边的蹚雷事物的。定是山龟他们没抓到别的人，只抓到了疯圣人这一帮叫化子。哼！抓疯圣人这一帮去蹚地，算不得错。他们是疯子，他们是叫化子，他们曾被疑为杀害过皇军士兵的凶手，早该死。“嘿嘿！嘿嘿！你骂谁是杂种？谁们是倭龟国来的野杂种？”樱井隔着他那片眼镜，朝疯圣人冷去了两眼的仇恨。“嘿嘿！嘿嘿！谁是杂种谁知道。”疯圣人干干地笑了两声，捋了捋他那白长白长的胡须。疯子！都是疯子！全镇平人都是疯子！樱井唰的一下，拔出了他的战刀。樱井的战刀，在正午的日光下，显得气急败坏，显出了它的野蛮而又凶残。就在樱井要举起他的战刀的时候，柳叶眉及时的从玲珑阁奔了出来。
（作者简介：1952年生，1986年发表作品。先后在《广西文学》《奔流》《莽原》《河北文学》《小说界》《小说家》《大时代文学》《章回小说》等文学报刋发表二百余万字。小说《寻找原始》，获第二届路遥青年文学奖，电影剧本《聚客镇》拍摄播出后获大象国际电影节原创故事奖。岀版散文集一部，中篇小说集四部，长篇纪实散文一部，长篇小说十二部。岀版物多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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