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教育》第三季，我最喜欢的是轮椅男孩艾萨克

作者：李钘滢

在影视作品中，我们很少会看到探讨残障男性情欲的内容。

在国产电影《推拿》中，我们看到了主角之一沙老板的无奈。他性格开朗，为人友善，又有自己的事业。但每次去相亲，他都因为残障的原因，而被对方的家人拒绝，即便那个女生很喜欢他。

我们也看到了另外一个主角小马，他难以压抑的欲望。小马喜欢上了朋友的女友，又不知道如何克制这份不合时宜的情感，所以天天幻想对方。直到一位朋友发现小马不对劲，拉他去了风俗店，这才通过找性工作者的方式，发泄了生理需要。

沙老板与小马的遭遇，很典型地勾画出残障男性“爱欲难自由”的窘况。他们渴望找到合适的伴侣，却囿于社会对残障的歧视与偏见，再加上对父权社会下男性形象的束缚，导致他们背负着沉重的世俗压力。

这种压力，无疑是大过于他们在情感方面的诉求，反而增加了更多自卑的负面情绪。可就因为障碍，残障者在爱欲上就比非残障者低人一等的状态，并不是一种积极且健康的探讨与反思。

另外，除了社会因素，残障者也会遇到个人因素。比如在《亲密治疗》中，残障的男主角已非常明确自己想要恋爱，以及跟喜欢的人进行身体接触。但他也会因父母照顾他而忽略了妹妹感到愧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美好的亲密关系与性体验。

这三位男主角的探索，在我看来都是不尽如意的，直到我在《性教育》中看到了艾萨克的出现。

自《性教育》播出之后，所有人都在关注奥蒂斯与梅芙的互动，希望他们能快点敞开心扉在一起。但在剧中，我更关注的是艾萨克，因为他是一个性格非常开朗，并且敢于直面自己的情感需要，不会把爱慕藏起来的人。

面对喜欢的女孩梅芙，他会花时间观察她，再为她画一幅画。他也会记住梅芙的喜好，给她准备美味的早餐。虽然，他因为嫉妒而删除了奥蒂斯给梅芙的留言，但最后也选择了道歉。他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却也有闪光之处。

很多人认为他插足了奥蒂斯和梅芙的感情，但我却很欣赏艾萨克的人生态度，尤其是对感情“拿得起也放得下”。当他发现梅芙更喜欢奥蒂斯的时，选择了郑重地告别——他从不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反而坚信“自己值得更好的”。

如此豁达的处理方式，无疑打破了我对残障者面对情欲探索的刻板印象。他们不需要以很惨的形式，呈现在观众面前。他们也可以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喜欢的人——合适就尝试，不合适就坦然分开，自己快乐最重要。

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艾萨克与梅芙约会的场景。梅芙问他是否可以接吻和拥抱，而艾萨克则是慢慢引导她。作为观众的我，也明显感受到两个人的性张力，充满了情欲又要循序渐进地了解对方的身体，尊重对方又让人很兴奋。

在真实的性教育中，从来不去探讨残障者的需要，更不会涉及到障碍者在情感方面的反思。但艾萨克与梅芙约会的整个过程，并不会让人突兀，反而是令我产生了“残障者发生关系也是日常小事”的感慨。

艾萨克的为人处事，也让我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思考。其实，残障男性对爱也可以很自信、很大胆。他们也可以自主反抗那些世俗压力，并为自己争取更平等的亲密关系。

这，才是我想要看到的残障男性对情欲探索的状态。他们不可悲，他们很可爱，而且值得更好的对待。

在剧之外，我也从艾萨克这个人物关注到了演员George本身。

George 是一位后天残障者。2015年，在一场橄榄球比赛中，17岁的George意外受伤，导致他的脊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而后成为了一个需要轮椅辅助的脊髓损伤者。

此前，George曾参与过学校的戏剧表演。在康复之后，George也依然希望演戏，不想失去在表演中的快乐。后来，他在经纪人的推荐下，向网飞提出希望扮演艾萨克这个角色。更难得的是，网飞还根据George的身体状况修改了故事背景。

毫无疑问，George的出演，是得到了网飞的支持。对此，George也在接受《Teen Vogue》采访提到了，由残障者出演残障角色的重要性。“每个人几乎都认识几个残疾人，但这一群体在荧幕上的代表性却不那么足，尽管这一切已经有所改变。”

此外，他也提到了《遇见你之前》与《触不可及》，这两部与障碍者生活相关的电影。George认为，这些电影没有真的采用残障的演员，是没法引起他观看的欲望。而且他相信，残障的演员，会打破原来的演出内容。

至于为何如此强调障碍者出演的重要性，是因为George就是以自身经历，去共情在《性教育》中艾萨克这个角色。

首先是身体的情况，George提到，每个脊髓损伤者的情况都不一。自意外受伤之后，George并不能通过上网找资料，而只能自己学习残障相关的信息，并且在类似的情况下与人交谈，去进行这一场非常个人化的探索。

身体的探索，自然也会影响到亲密关系的判断。George需要重新了解自己的身体如何运作。在这个过程中，他当然也会希望找到一个分享和陪伴的人，得到对方的支持与理解，更有利于康复与自身探索。

George就是在这个状态下，开始了新的生活，也更加了解自己的需要。那么艾萨克这个角色受伤的时间比George更长，所以George也很能够理解艾萨克为何对人际交往有那么多犹豫的时刻，尤其是又希望梅芙又不知道如何靠近。

更重要的是，出演艾萨克这个角色，也让George本人有了很多变化。他变得更加自信和自在了。他坦言，自己有时候会追求别人的肯定，但但艾萨克更乐于活在当下，活出真实的自己。所以艾萨克反而教会George得到更多的自信。

是的，我们必须承认艾萨克的出现与George的出演，都很重要。在如今的演艺市场中，国外其实已经有很多跟残障者相关的电影和电视剧。但是国内却并不多见，也确实存在由非残障者表演残障者的状况，如《无名之辈》和《推拿》。

也就是说，很多影视作品的非残障演员，需要学习演绎障碍的状态。但是，这不需要那么复杂，因为制作方可以找残障者出演，不仅方便而且严谨，能够把剧情中与残障相关的真实状态，以及有没有残障平等的台词都可以做一次修正处理。

这提醒我们，残障者可以登上舞台，不应只有残奥会开幕式等特定演出，而是整个演艺市场有没有给残障演员提供更多机会，以及能否发掘、引导这些有表演欲的残障者，让他们获得更多工作以及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

最后，我更希望在下一季的《性教育》中，能看到更多与艾萨克有关的故事。他的生活，也不应该只是被弟弟照顾（为什么没有护工支持？），每天只能在家画画的场景，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制作番外或者延伸剧，去谈谈残障男青年的故事。

我也希望能看到在性教育这个话题下，专门探讨残障男性的影视作品。他们的声音，也值得被听到与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