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在风和日丽的周六。堪培拉的天气越来越热,我也能愈发感受到夏天的气息。在汗水慢慢浸湿衣服的日子里,我终于结束了在堪培拉工作的第一周。
我又一次入职了酒店——是的,又一次,听起来有点不情不愿。但新的工作环境与墨尔本的酒店环境非常不同,让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我想在这个酒店工作下去,以清洁工以及前台的身份,直到两年后结束学生签,才会离职。
心态的变化,让我开始对澳洲酒店行业的工作角色进行系统性的反思。事实上,从打工度假签开始,我便在南澳、墨尔本以及现在的堪培拉,在或长或短的时间,给共五家酒店工作过,大部分都是以清洁工的身份,只有两个酒店愿意让我尝试前台的角色。
不同的工种,有不同的工作要求,也带着一定的社会意义。因此,在这篇文章中,我会从一个「酒店螺丝钉」的视角,给大家分享在担任清洁工以及前台时经历的酸甜苦乐。
最重要的是,我想反驳「在澳洲做体力劳动可以赚大钱」的刻板印象观念——因为,在酒店行业赚大钱的背后,是看不到的手部、背部以及腿部的淤青与挫伤,以及无法弥补在重要节假日陪不了家人的遗憾。
从清洁工变成前台,但失败了
离开南澳之后,我因为体力活而导致身体受损,便决定不再申请清洁工的工作,而是开始申请墨尔本公司的前台。
但美好的愿景,与现实的困境是矛盾的。我尝试过申请墨尔本公司的前台,但通通都因为我不是PR/Citizen而被拒绝。无奈之下,我只好又重新申请酒店清洁工的工作,并与此同时提交申请酒店前台的工作,希望自己不用忍受太多体力劳动的痛苦。
可尽管只是申请酒店清洁工,在墨尔本这个大环境中,工作机会的竞争性却很大。我申请了很多酒店,一些酒店的清洁部门经理觉得我英语很好,应该选择更好的工作环境,比如去公司坐办公室,所以拒绝了我的清洁工申请。但在申请酒店前台岗位的过程中,我再次因为不PR/Citizen而被拒绝。
找工作一段时间后,我终于入职了在南十字星的一个酒店。与南澳的四星级酒店相比,墨尔本的四星级酒店在作业的程序上更加严格。这次,我没有了同伴帮忙,而是需要一个人自己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一个房间的打扫。做了一天后,我还是忍受不了疼痛,便向经理提出转岗前台,但被拒绝了。最后,我辞职了。
回顾那段工作经历,我无数次想过,如果工作可以有搭档,让整个清洁过程不那么无聊,我可能可以坚持下来。但经理却表示,团队作业的效率并不是那么高,尤其是两个人的性格不那么合适,可能在清洁工程中吵架,又或者一方的效率太慢而引起同伴的抱怨。所以,现在不少大酒店的清洁工,都是一个人作业,减少对同伴的依赖。尽管,我能理解上述的工作窘况,但我仍然觉得两个人合作反而更轻松。
辞职之后,我幸运地找到了一份酒店前台的工作,在离墨尔本市区不远的一个公寓式酒店中上班。这次,我只做了一天的清洁工,了解公寓的房间类型,之后便开始了前台的培训。终于,我不需要再做重复性、可替代性的体力活了,回到办公室才是我的舒适圈。
与体力劳动相比,前台则是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了。我们必须要记住房间的类型,以及房间的位置。比如有些客人需要安静,那就不要提供靠近街道的房间;又比如有残障的客人,那就需要提供无障碍房间。但无论提供哪种房间,我们都要明确提醒客人,在房间内避免误触火警报警器。毕竟不小心出发火警后,我们就要赔大钱。
此外,我们也要记住酒店周围的好去处。因为不少来出差或者旅游的游客,他们可能最先接触的当地人,就是酒店的前台了。当他们询问附近的餐厅或者如何办理事务时,我们需要提前做好周边地区的功课,尽可能给客人答案,并为他们更好地提供如订车和接送的服务。
可惜的是,这份酒店前台的工作,只持续了一天的培训,便突然结束了。老板告诉我,酒店的生意需要进行改革,所以只能延迟我的培训。但到了后来,我再也没有收到老板的任何通知,可能他们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岗位吧!
总体而言,我觉得墨尔本的酒店业比南澳有更强的「流水线」感觉,并且在求职过程种附加了签证的要求。这种排斥外国人的态度,在我看来是有明确的社会属性——尽管持有着打工度假签,我的工作权却是不被认可的;除非是有法律意义上的永居身份,才能谋生。
那么长期以往,我们这些持有短期工签的外国人,由于困在签证的牢笼中,对在澳洲工作的积极性就会越来越低。我不认为这是澳洲政府发放工签的目的,但这种用工态度却会把有能力并且想留在澳洲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入职一个有归属感的酒店
今年十月底,由于一直找不到工作,我从墨尔本离开,来到了即将上学的堪培拉。
由于堪培拉地广人稀,不是墨尔本那种人多又竞争大的就业市场,我投了简历之后很快就有了回应。落地第一天,我就找到了一份心仪的工作, 在离市区较远的一个安静酒店,担任清洁工和前台的角色。这次,我是明确签了合同,并且即将在11月底开始做前台的培训。
与我此前工作的所有环境都不一样,这家酒店的经理和同事都很友好。我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同事种族歧视,也不用害怕没有永居而得不到工时。与之相反,经理不仅愿意帮助以及支持我,并在我获得学签之后继续聘用我,让我可以继续安心地学习与工作。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经理跟我说,不要害怕犯错。事实上,在酒店业,大部分经理都会觉得犯错会影响客户的入住体验,以及影响酒店声誉。但这家酒店的经理,反而会鼓励我多犯错,因为发现错误、改正错误的过程,其实可以帮助我进步得很快,从而不再犯同样的错。
这让我突然意识到,在酒店服务业工作,有互相帮助并且友好的同事,才能真正建立起一个好的工作氛围。比如在清洁过程中,我不再需要做让我吃力的铺床工作, 而是可以选择厨房或者厕所,然后让更擅长铺床的同事做这个任务,这样我们彼此都可以保持极高的工作效率,并且身体没有很疲惫。因此,在工作的第一周,这种难得的职场归属感非常强烈。
在我看来,这样的协作方式,更像是一种社会支持的理念。当一个人在职场中有不擅长的事情时,其他员工可以提供帮助,从而让团队发展得更好。但我知道,这种理念在酒店行业不一定被广泛接受,我只是很幸运地在这个酒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方式。
总体而言,我觉得酒店服务业,确实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因为从找这份工作开始,很多人不一定会因为有做家务的经验,就会被聘用。而且,入职之后,清洁工可能还会担任其他角色,比如导游(南澳),又或者前台(堪培拉),那么随之而来的工作压力就是叠加的。
此外,有些大酒店对工作人员有提出明确的着装要求。比如我在堪培拉一家酒店面试时,经理便要求我自费买工装,但我并不喜欢这种安排。因为我觉得,工作场所应该为员工提供工装,而不是在员工还没有赚钱之前,就让员工先花大钱——这非常无理。
至于清洁本身,就非常需要个体的体力与耐力。尤其是公寓式酒店,这些酒店通常都会配备大的厨房,清洁任务就会更多。那么,如何能够在规定的时间做好所有的任务,对个体而言是则需要长时间的适应,直到身体已经接受了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
当然,很多人都会觉得酒店业的辛苦劳动可以赚大钱,尤其是在周末、节假日的时间,甚至有些清洁工会专门挑这些日子上班。但事实上,酒店业的清洁工却是最常请假的人,由于身体的伤痛或者家人的陪伴需要,对赚大钱的欲望其实并没有那么强。我有时候在想,可能只有那些对清洁有高度强迫症的人,做这份工作会产生「如鱼得水」的感觉。
不过,如果是做前台的角色,做的又是晚班,我觉得确实是一份肥差。因为晚上没有多客人离开和入住,尤其是堪培拉这种安静得不得了的城市,晚班是很悠闲的。这就是我之后工作的盼头之一,上晚班的时候还可以写作业,一边赚大钱一边学习两不误。
未来,如果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想继续在在现在这个酒店工作。但酒店服务行业,确实不是我想继续深耕的行业。我可以成为工厂和酒店的螺丝钉,等拿到第一手素材后,再写下来这些工作的内容是什么,让大家可以更加了解不同的劳动行业,以及劳动者的生活状态。但对我而言,写作才是我的最爱,就像水溶于水一样自然。
我会继续书写由蓝领生活带来的新思考,也会在之后开始记录我的留学新变化。敬请期待。
约稿合作
在澳洲一年多之后,我发现迫切需要写作。比起繁重的体力活,写作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在记录和反思的过程中也可以疗愈自己。
如果有需要产出性别、残障、影评、商业软文等文章,非常欢迎来联系我进行合作;我也可以做线上编辑,进行修改和创作文章。
只有回归中文写作时,我才是我自己。
下面是我的故事:
《Cost of Living》:当全裸的残障身体,在舞台上出现
作者
记者,关注性别议题和残障议题。
支持写作
从2019年开始,我从一个跟进性别议题的记者,转变为一个关注残障议题的助理社工,有了更多机会与不同的少数派对话,记录TA们的故事,继续发声与倡导。
在整理资料与采访的过程中,我发现社会大众非常关心边缘议题。为此,我以公益记者的身份,继续参与少数派议题的写作。由于目前只有稿费支撑生活,我的经济收入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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