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障碍者：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社会支持？

作者：李钘滢

在剧中，我最喜欢看的是女医生与知花互动的场景。

在现实生活中，不少残障者都在与医生沟通时，遇到不少困难。一方面，医院缺乏无障碍设施和合理便利服务，残障者求医不顺。另一方面，由于医生与护士没有接受过残障平等的培训，他们对待残障者的态度可能不是很好。

但在剧中，知花的主治医师却是以平等、尊重的态度，与知花沟通特性的体现和解决方式。比如了解到知花的特性后，她让知花不要着急，让她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用笔记本记录一下擅长和不擅长的家务，再进行重新分配。

当知道知花准备找工作时，医生也会告诉她，ADHD的人常常对新的环境感到困惑，所以知花可以事先踩点工作场所，再判断这是否是适合自己的工作。她也会鼓励知花向其他同事坦诚自己的情况，协商出一个有条不紊的工作方案。

不过，对于“出柜”自己的发展障碍一事，知花很犹豫。由于从小大都遭受到异样的眼光，知花很怕和同事坦白之后，她们会因为这件事而排挤自己，甚至会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从事这份工作，更无法承担相应的责任。

听到知花的担忧，医生并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讲起来自己对发展障碍的理解：“发育障碍特性的特效药，是他人的理解。这就跟视力不良的人有眼镜，腿不自由的人有拐杖一样。对于有发展障碍的人，周围人的理解，可以让那个人活得轻松一些。事实上，周围人的理解，和眼镜、拐杖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

接着，医生主动分享起自己从业的经过。原来，医生年轻时是在外科工作，每天忙于工作，希望照顾更多的病人，所以一直过着很充实的生活。但后来，医生发现自己的弟弟出现了发展障碍的表现，这才不得不依靠自己的人脉找合适的诊所。

然而，专攻成年人发展障碍的诊所真的很少。所以，为了自己也能称为可以诊断的医生，医生开始重新学习。不过，作为一个医生，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再加上这项障碍也还没有得到充分宣传，所以她很不甘心。

至于为什么要主动“出柜”？是因为医生希望可以有更多人了解发展障碍。因为哪怕个体有发展障碍的特性，只要得到医疗及社会的支持，个体的生活也可以过得很好。这，才是医生苦口良心的目的——她也希望减轻知花在职场上的压力。

看到这里，我被医生如此专业、真诚的态度征服了。更让我意外的是，医生除了为知花提供帮助，也在帮助知花的丈夫小悟更好地了解发展障碍。她给小悟介绍了一个由发育障碍组织制作的软件，让他体会知花平时对声音的感觉。

尽管声音无处不在，但普通人的大脑会无意识地通过集中注意力，识别其中特别的声音。但对于声音敏感的人而言，他们会吸收所有的声音。即便知花对声音不是特别敏感，但在巨响或者压力之下，也会突然害怕声音的刺激。

所以，作为亲密伴侣的小悟，他需要观察知花的日常。如果发现她压力很大，则不要大声刺激她，避免让她有痛苦的感觉。听完医生的解释，小悟这才明白之前不小心摔碎玻璃杯，知花会突然蹲下然后蜷缩起来的行为。

在医生的帮助下，知花改变了对发展障碍的态度，小悟也对如何对待知花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事实上，这才是一个医疗工作者应该有的工作态度，把病人当成一个需要支持的人，帮助并鼓励他们发挥自己的能力，从而助他们更好地生活。

除了友好的医疗支持，这部日剧还展示了重要的社群支持。在一个名为“发展咖啡”的场所中，不少发展障碍者来到这里，卸下了平时生活中所有的负担，坦然地做真实的自己。

在这个安全空间中，有人倾听，也有人给予回应。哪怕丢了东西，也是可以被理解，甚至被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在这个咖啡店中，知花认识了三个发育障碍者，并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平时一起讨论彼此的特性以及对药物的反应。

三个朋友，特性差异很大。小增是一个热情的话痨，由于感情表现得太激烈，常常会被人误会。店长擅长做咖啡，但因为不擅长控制表情，所以看起来总是很严肃的样子。桐岛喜欢安静，由于很难理解其他人的心情，所以不喜欢与人沟通。

认识了新朋友后，知花对自身特性和解决方式有了更多的了解。比如她常常有丢三落四的表现，桐岛便建议她准备一个盒子，把还没有决定摆放位置的重要东西都放在盒子。如果需要某样东西，她可以直接在盒子找，减少了找东西的压力。

又比如知花在找工作中遇到挫折时，店长和小增便通过自身的工作经验，为她提供一些建议。以店长为例，他不擅长计算，所以店里食物的价格都是统一的。又以小增为例，虽然他看不懂企划书，但擅长聊天，所以最后成为了一个销售。

与此同时，知花也听到了更多发展障碍者的故事。有一些发展障碍者曾想过，在东京发帮助标记。通过这个标记，周围的人就会知道发展障碍者需要帮助。但由于很少人知道发展障碍者的存在，这个标记计划最后失败了。

那如何增加公众的认知度呢？店长想到了开咖啡店的方式。对于有发展障碍的人而言，这里就是一片绿洲。在这里，特性可以被理解，个体也可以保持轻松的心情。如果有普通人进来喝咖啡，也可以顺便学习和了解发展障碍的相关信息。

而且，店长特意设置了一个规则，允许客人提出各种主题活动，欢迎更多具有发展障碍特性的人前进，在安全空间中得以疗愈与放松。但可惜的是，发展咖啡这样的场所很少，暂时还没有在全国得到普及。

毫无疑问，在一个融合社会的环境中，我们需要更多如“发展咖啡”的场所，为发展障碍者提供就业和娱乐的机会。当发展障碍者越多地呈现在大众面前，人们可能才会意识到他们面临的困境，以及生活的需要。

此外，除了固定的活动场所，与发展障碍的相关团体，也应该成立起来。尽管剧中并没有提到具体的公益团体，但如果有团体呼吁和宣传，也许能更加提高社会对发展障碍群体的关注度，从而壮大社群支持的力量。

在足够的同伴支持下，发展障碍者们才不会羞于提起自己的特性，而是可以在发展咖啡之外的社会空间中，更加自信地展现自己。

对于知花而言，工作一直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一方面，面向残障人士的工作很少，选择有限。另一方面，如果在简历上写清楚自己的发展障碍，她又怕对方会因不理解而拒绝自己。

在没有接受治疗之前，知花的职场生活一直都是磕磕盼盼的状态。由于自身的特性，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工作安排，这加重了同事的负担，所以每份工作干不久就被老板辞退。

这次找工作，为了不出岔子，知花提前出发，来到了上班的服装店。尽管入职面试一切顺利，但知花很快又遇到了之前类似的麻烦。对于客人，她很热情，也卖出了不少衣服；但由于自身特性，同事开始纷纷向店长投诉她。

比如一个同事A觉得知花不会察言观色，直接在自己面前，抢走自己的客人。又比如另一个同事B觉得知花不够专心，只要客人一来，就会放下手上的衣服，直接丢掉了地上而没有整理好。

同事们的厌烦态度，知花虽然能感觉到，但她并不清楚自己如何改变。为此，她只好主动找到店长，为自己带来的行为向店长道歉，并坦白了自己有发展障碍的特性，恳请店长可以指导她在工作方面进行改进。

听到知花的解释，又考虑到店里确实需要足够的人手，店长决定留下了知花，也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方式。她特意购买了一些与发展障碍的相关书籍，思考如何为知花提供有效的帮助。

与此同时，知花在工作中也变得更加努力，她开始用笔记本的形式，记录下同事招待客人的过程，学习她们处理工作时的技巧，避免自己再出现之前的错误。但很快，知花还是因为巨大的工作压力，病倒了。

这时，店长意识到，如果只是自己为知花提供帮助，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想要创作一个吸引人的工作环境，让知花这样的障碍者可以安心地工作，必须调整店里的工作安排和工作目标。于是，店长开始与公司高层以及其他同事开始了沟通。

从那之后，职场的氛围开始有了很大的改变。店长不仅让知花讲出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也邀请其他店员讲出自己的想法。在重新调整了工作安排之后，大家的工作效率终于提高了，精神面貌更好了。

当然，知花在处理工作时，偶尔还是会出错。但同事们也都了解她的特性，之后会不断调整，并给她提出更清晰的工作指示，避免她出错。通过这种职场支持的沟通模式，知花终于适应了工作环境，并且完成得越来越好。

毫无疑问，发展障碍的特性，使个体在职场中遇到很大的挫折。但如果同事们愿意提供支持，形成一个友好、平等的工作氛围，发展障碍者也可以和公司形成互相依靠、共赢的关系。

此外，我认为公司除了提倡残障平等的理念，也应该聘任一个辅助残障人士工作的助理。通过助理的指引，不仅公司可以更好地提高无障碍设施和合理便利的服务，而且如知花这样的残障人士也可以更快地适应工作环境。

对于发展障碍者而言，医疗支持、社群支持和职场支持，只是整个社会支持中的不同部分。事实上，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支持。

在查询发展障碍的信息时，我发现日本已经非常重视发展障碍群体的需要，并为此制定了一些政策。比如从2005年开始实施的《发展障碍者支援法》，便是专门为帮助有发展障碍的人士（包括儿童及成人）及其家人设立的法律。

除了法律之外，日本所有的都道府县、政令指定都市，都设立了与此相应的咨询机构，即发展障碍者支援中心。这些有效的社会支持，不仅可以提高发展障碍人士的生活质量，减轻他们的家庭负担，帮助他们融入社会。

日本在政策、法律上的做法，十分值得我们借鉴和学习。此外，社会各界也可以创造一些与发展障碍的本土作品，讲述更多元化的故事，让大众可以更加了解发展障碍群体，也让发展障碍者更好地进行社会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