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你现在不吃肉,这世界上的人们就会吃掉你

文摘   2024-10-11 20:38   广东  



最近,当我看到名为《素食者》的书时,还以为是一本关于素食主义的科普书,打开发现却是一本女性主义的作品。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女人不吃肉后”的故事,再从虚构回到现实生活,呈现出一个素食女性在父权社会下的生存困境。


当她不再吃肉之后,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恨不得吃掉她。


拒绝成为一个肉食动物,可以吗?


这本书的主角叫英惠,是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她的个子不高不矮,头发也不长不短。毫无亮点的她,在茫茫人海中,很容易就被淹没其中。


但这种女人,却是在日常生活中,最常见到的身影——穿着朴素、少言寡语、习惯性顺从、待人无私,在家庭生活中默默承担着最多的任务,却又不是掌控着话语权的一家之主——“她轻松胜任了平凡妻子的角色”,丈夫A评价道。


直到有一天,英惠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嗜肉的怪物,困在一个鲜血淋漓的场景中。更令她恐慌的是,无论她如何克制自己的困意,这些嗜肉与杀人的场景却总是缠绕着她,在晚上入睡后定时出现。


从血肉模糊的梦中醒来后,英惠做出了一个决定——从今往后不再吃肉。她开始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肉丢进了垃圾桶,希望以此摆脱痛苦的噩梦。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吃素,看似只是个人在饮食习惯的改变,实际上却与家庭生活的相处模式息息相关。自从英惠不再吃肉之后,丈夫A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因为A当初选择英惠做老婆,就是考虑到她烤肉的娴熟技术。


烤肉?这是一个多么简单、无趣的理由。但对于A而言,他不需要一个长相漂亮、有能力的老婆,而是一个极其平凡甚至是平庸的人——这样的女人,可以乖乖地为他准备好每一顿早中晚餐,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抱怨或提出任何要求。


从恋爱到婚姻,A对英惠的每一步期待,都在慢慢实现。直到她做了一个梦,决定不再吃肉也不再做肉,他的梦也随之破碎了。但A对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没有耐性,他开始用语言羞辱英惠,希望快点重启这个免费的“家务工具人”。


但噩梦却愈发频繁,英惠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了。由于长期吃素,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身材更加瘦削,做家务也有气无力,自然也无法应对丈夫的性需要。为此,A更加不耐烦了,他没耐心倾听她的梦。他只想发泄,让英惠满足自己。


还没等A想好怎么处理妻子的状况,上司的聚餐邀约就来了。那天,饭桌上摆满了各种肉,但看着英惠却一动不动的样子,A只觉得羞愧。当他想要在饭局拍上司马屁时,妻子却像一个怪物般静止时,那种厌恶感也更加强烈。


然而,A并不愿带英惠去心理诊疗。他决定打起了妻子家庭的电话,告诉她的妈妈、妹妹,希望从岳母和小姨子口中听到惊讶、道歉和许诺,让其他的女人规劝自己的妻子,从而让她回到正常的状态。


毫无疑问,原生家庭的劝告对英惠起不了任何作用。A变得更加恼火,只好让英惠的家人过来,面对面劝她。但那次见面,却是大型的家暴现场。所有人都用言语与行为,逼着英惠吃下一口肉。混乱之中,爸爸甚至动手打了英惠。


在巴掌落下之后,瘦削的英惠也拿起了刀,决定自杀。她只是不想吃肉而已,却因此承受了众多痛苦——丈夫的言语羞辱,爸爸的肢体暴力,还有其他家人的异样眼光。没人愿意倾听她讲噩梦的来源,只有集体的暴力,涌向一个素食女性。


不吃肉,更像是一个精妙的隐喻,呈现出一个不符合常态的女性形象。当一个传统女性不再吃肉,也不再经常做肉之后,她做的饭菜不再符合丈夫和婆家的口味,自然也不再是一个被夸赞的“下得厨房”的女性了。


一个噩梦,就这样改变了温顺的英惠。但她的意志与行为,更像是一种反抗,去争取一种不吃肉的自由,一种女性可以怎么生活的可能性——我可以不再吃肉食吗?我可以当一个不同于寻常的妻子吗?


丈夫们需要一个妻子,尽管他不爱她


对男人而言,不吃肉的女人,不是一个好的女人。那,什么才是好的女人呢?


在A的认知中,英惠的姐姐仁惠就是一个好的女人。她身材丰满,又做得一手好菜,讲话和蔼可亲,让他总是心动不已。不过,对于仁惠的丈夫B而言,他却钟情于英惠,觉得英惠的外貌不出众,却有着如同树木未经修剪的野生力量。


你看,在这个家庭中,无论是A还是B,没有一个男人对妻子怀着百分之百的真心,反而都渴望自己无法亲近的、别人的老婆——哪怕别人的老婆也是自己老婆的家人,和自己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称呼自己为姐夫或者妹夫。


丈夫们的欲望是相似的,就连泄欲方式也趋于一致。在欲望的驱使下,无论他们脑子想的是谁,想的是什么,都与妻子无关。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再请求妻子的同意,而只是向妻子发泄自己的需要,让身体得到满足。


但这一切对妻子而言,却是恐怖的、厌恶的、无法逃离的“婚内强奸”。我无法从丈夫们身上看到温情,以及人性的美好——他们根本不爱这个与自己结婚的妻子,更不了解这个妻子。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妻子而已。


有了妻子之后,他们还需要有一个孩子。当然,他们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家庭生活中,因为妻子会解决好孩子遇到所有的问题。与普通社畜不同,丈夫们可以自由地选择下班时间,甚至会因不想在下班后看到妻子,宁愿继续工作。


看到这里,或许你会跟我异样,感到毛骨悚然。这也是作者在写这本书的精妙之处,把丈夫定为第一人称,用“我”来呈现男性的理想生活。从择偶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趋利避害,通过找普通的人,从而掩盖自己的缺陷。


是的,他们并不是偶像剧中高大、英俊的男人。与之相反,他们从来不会打扮自己,不仅脸上有很多皱纹,而且肚子也有很多赘肉。他们不浪漫却很世俗,需要老婆和孩子热炕头,等到了饭点可以吃,吃完就可以撒手不管。


在家庭生活中,他们也习惯用工作忙为由,逃避家务与育儿的责任。通过这个理由,他们也得以再多出来的空闲时间中,找到其他女性泄欲。A与B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爱自己的男性形象,那便是普信以及极度自私。


从书中回到现实生活,我却不敢笃定这样的男性只是一个虚构角色。尽管我们常常被他人告知,婚姻是一地鸡毛,且爱情终究会转化为亲情。但新闻报道中时不时出现的性别暴力案,却在提醒着我们,女性在婚姻中过得并不幸福。


后来,自杀未遂的英惠,被送进了医院进行治疗。至于那个从不吃肉开始就对她态度恶劣的A,也趁此提出了离婚,决定找下一个“好女人”。还有那个觉得仁惠太好却对英惠起色心的B,之后直接消失了,仿佛未曾存在过。


两个自私的男人,如此幸运地摆脱了这一地鸡毛,留下仁惠与英惠这对姐妹相互疗伤。



在疯女人的表象下,是痛苦的女性困境


在看《素食者》这本书时,我常常从英惠的遭遇中,想到《82年生的金智英》。


自噩梦出现之后,英惠被丈夫嫌弃、厌恶,被家人怒骂、暴力对待,人人都觉得她是一个疯子。至于智英,在生下孩子后,成为了和英惠一样的家庭主妇,每天困在繁重的家务劳动中,也开始慢慢产生臆想,被人认为是一个疯女人。


她们的经历是如此相似,又极其悲哀。因为只有女人疯了之后,人们才开始真正地关注她们的需要,反思她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再为她们努力地寻求一切可及的帮助。但事实上,在疯女人的表象下,是痛苦的女性困境。


早在噩梦到来之前,英惠就已经生活在一个噩梦中。她日复一日、任劳任怨地为丈夫做着每一顿饭,却依然会被丈夫埋怨做菜速度慢,耽误他上班。哪怕她不小心在切肉时误伤手指,丈夫也不会安慰她,仍然是骂骂咧咧。


丈夫给不了英惠任何支持,原生家庭也一样。在英惠小的时候,热衷暴力的父亲常常对母亲拳脚相加。后来,有一只狗咬了英惠,父亲更是直接把狗绑在摩托车上,把狗活活转死了,还为此准备了装满狗肉的宴席,让她吃下去。


从那之后,那些狗惨死的场景,那些被丈夫呵斥着做肉的场景,就像是一颗种子般开始生根发芽,慢慢成为了肉食噩梦。但真正让英惠感到恐惧的,从来都不是吃肉与做肉;而是在这个过程中,自己被语言暴力、肢体暴力等叠加的伤害。


作为妻子与女儿,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以不吃肉食为由,避开这些来自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攻击。然而,在父权社会下,身为女性的她,与这些肉一样,都有可能被人任意宰割——“你现在不吃肉,这世界上的人们就会吃掉你。”


更震撼的是,《素食者》还增加了姐姐仁惠的故事。她一直是好妈妈、好太太的姿态,事业蒸蒸日上,把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她也过得不快乐,生病之后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洗内裤。此时的丈夫,却在意淫着自己的妹妹英惠。


在众人面前,她们常常拿来对比。但深入她们的生活轨迹,才会发现两姐妹的宿命是一样的:英惠已经疯了,仁惠也快要疯了。她们和金智英都像一只奄奄一息的鸟,困在笼子里,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找到自由的出口。


这给我们敲醒了一个警钟:女性的精神失控不是突然形成,而是因为长期生活在一个充满暴力、性别不友好的环境中,再加上缺乏系统性的社会支持,才会被慢慢地消磨掉生存的积极性,最后变得彻底麻木


正如饮食选择中,除了吃肉,还可以吃菜。女性的人生,也不一定只有妻子与妈妈这些身份。当然,若她希望选择婚姻与育儿,丈夫一定要参与家庭生活,与她一起进行家务分工,并负担起育儿的责任。


家庭生活要有支持,职场生活也要有可协调的空间,为妈妈提供灵活的工作时间和场所,让她们可以在育儿的压力下,通过工作调节身心健康。倘若精神压力真的太大,她们也应该得到专业、友好的咨询师的帮助,从而放松下来。


她们也更需要有一个安全空间,一个不用被社会埋怨“妈虫”的出口。在韩国的厌女氛围下,崩溃、疯癫、压抑的女性很多,她们也把自己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家庭与丈夫。但这次,是时候轮到她们,和其他姐妹们互相疗愈。


不再吃肉之后,历经种种磨难,英惠开始幻想自己成为一颗树。她终于可以沐浴在阳光下,在大自然的滋养中,茁壮地成长。我也希望,在父权社会下生活的所有女性,都能拥有树一样的顽强生命力,可以从容地面对风吹雨打。


最后,我们会形成一片生机勃勃、枝繁叶茂的森林。没有人敢吃掉我们。



作者



记者,关注性别议题和残障议题。



支持写作




从2019年开始,我从一个跟进性别议题的记者,转变为一个关注残障议题的助理社工,有了更多机会与不同的少数派对话,记录TA们的故事,继续发声与倡导。


在整理资料与采访的过程中,我发现社会大众非常关心边缘议题。为此,以公益记者的身份,继续参与少数派议题的写作。由于目前只有稿费支撑生活,我的经济收入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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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与她的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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