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澳洲的国庆,又是摆烂的一天。来澳洲打工之后,我有很多时间都是处于休假,无穷无尽的假,放得我实在是太无聊、太空虚了。如今,我的澳洲打工度假时间,剩下了最后两个半月,然后回国修整三周。
上一篇文章,我提到自己的硕士申请被梦校拒绝,又写了信咨询有没有可能蹭课。但是时来运转,我后来不仅收到了联邦大学的硕士offer,并且拿到了最高奖学金和住宿奖学金。也就是说,今年7月,我就要回归校园,终于走上通过读书去获得PR的路。
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坚持打工一年甚至是两年,一边赚钱一边了解澳洲的政策。但做了接近六个月的体力活后,我终于认清自己的能力,我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体力活不会让我获得Pr,长期的身体劳作也没法让我有更多的进步。
我原本以为来到了澳洲,眼界就会有大开。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发现自己的思考变得更少,对周遭的一切越发麻木,最终变成了工厂一个可有可无的螺丝钉,随时可以替代。所以,我想跑路了。
温水煮青蛙
从去年12月开始,我想离开林肯港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那时候的我,就像温水煮青蛙的那只青蛙。
来到澳洲之前,我有很多期待,希望可以了解到更多的文化,情绪可以变得更加好。我对于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期待。后来到了墨尔本,一切都正常,赚钱、打HPV以及认识新朋友,我一度以为自己在人生巅峰。真幸运,我来到了澳洲。
但后来考虑到续签,我来到了鸟不拉屎的南澳,生活开始越来越差,身体和精神状态也接近崩溃。当下正在打字的我,已经意识到到自己有很严重的抑郁/双相的症状,但我没办法找到咨询,有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说不清楚,我觉得自己正在碎片化瓦解。
是什么时候开始瓦解的呢?是从干体力活开始的。我在林肯港这么久,做了很多与海鲜相关的工作,包括剥鱼皮、擦海鲜、包装海鲜等等——全部都通过手进行劳作,并且站一天。长期干着,手痛加上腰酸背痛,我只能忍着。
哪怕体力活带来的身体疼痛,我可以尽量忍受;但精神上的麻木,让我无所适从。当我停下来不再劳作的时候,才发现这些味道不只是停留在衣服上,也慢慢渗入到了我的身体。我好像甩不掉这些恶心的鱼腥味了。
越南女孩曾跟我讲过她之前载同事上班一段时间,后来离开了海鲜厂,她都没有意识到整个车内都蔓延着一股鱼皮味。直到认识新朋友后,对方跟她提起这股怪味,她才赶紧对车进行喷香补救。这就是麻木,是除了衣服之外,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感了。
在海鲜厂做了越来越多的重复工作,我感受不到任何进步,眼界也没有变宽,只是想着存钱。至于我的其他工作,也是一样让我觉得乏味。粮食厂只需要给司机送的粮食记录数据,没有难度。清洁工就是不停地洗洗刷刷,在家做家务,在酒店也是继续刷马桶。
这就是在澳洲干体力活的状态,上班身心俱疲,但总是想上班多赚钱。哪怕想克制自己胡思乱想,工时却是时有时无,生活太不稳定。哪怕我有三份工作,工时在一周内可能只有四天或者三天。我试过所有方法去找工作,但最终败在不是local/Pr(签证),也不是被老板青睐的teenager(老板可以付低薪)。
所有人认识我,都是用国家、肤色、工厂、工种定义我,至于我的名字、我的故事和我的想法,没人在乎。他们只知道我是一个女工,并且会在此基础上,对我加上很多包括种族歧视的猜测。哪怕我想要交友,我发现跟别人的对话,也始终是围绕工作、工资和工时。
这个签证,名字是「打工度假」。但在我这个身上,却是只有打工。我没有像其他背包客赚那么多钱,也没有像他们一样交到很多朋友。我过着窘迫并且提心吊胆的日子,战战兢兢走到了这里,中途还因为南澳偏远地区491政策的突然取消,而失去了很多钱和快速拿Tr/Pr的机会。
我真的腻了。我需要再次出走。于是,当中介告知我今年还有位置,让我把读书时间提前时,我答应了。我要换一条赛道了。
出走
1月10号,我拿到了澳洲联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到了百分之20的奖学金,以及住宿奖学金。我把能拿到的学费减免都尽力拿到了,自认为「问心无愧」。
拿到offer之后,我开始每天在家学英语,工时不多但无所谓了,多出来的时间就学习。我再次回到了2023年学雅思的状态,一年了,我居然还是老样子。只是当时是学雅思,这次是学PTE,学习成为了我唯一的爱好,唯一可以打发时间的工具。
不过,告别的时间越接近,我的心却依然不安定。哪怕我做出了要读书的选择,我还是时不时会想要不要去矿区体验,要不要去棉花厂忍耐,是不是去另外一些地方工时可能更长——作为一个工作机器,我哪怕要离开也不够坚定。
我必须承认,在澳洲做蓝领的福利很好,工资是很高,可这确实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与此同时,我又因为体力活干得太多,我没法思考——我怕自己什么都想要,最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一场空。
回到大城市,坐办公室,过上一种稳定的生活,是我现在唯一的盼头。比如一到五可以稳定上班,而且让我可以学到东西,让我可以进步,而不是一成不变。到了周末,我可以去博物馆、图书馆,看到更多的展览,参加一些活动。我想要五彩斑斓的世界。
但由于机票订的时间早,我是在拿到offer之前,就选择了四月去考PTE。按照今年7月入学的情况,我不确定那时候学校的社工硕士会不会满位。就算我走到这里,离心中理想的稳定生活还有很远,实在是太远了。我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当我彻底离开林肯港的时候,在偏远地区待了接近九个月,二签续完了,三签续了一半。但这个签证还没启用二签,我可能就已经用学签了。九个月,脱胎换骨,让我把对国外的幻想变成生活的一地鸡毛,只关心有没有工时,以及怎么才能吃到亚洲菜。
围城——我现在终于明白围城的含义了。过去我不理解为何留学生回国,而今一切明了。我也意识到我永远融入不了澳洲,只是贪图这里的工资和假期,所以选择花大钱读书用钱去换取这种生活状态。我要不停地为自己想要的而付出代价——包括时间和精力,还有很多很多。
与此同时,我放下了一些幻想和执念,澳洲没有特别好,生活在这里的女性也依然有困境。她们没有我想象中更自由、开放,而是早早结婚生娃,事业心是不存在的,家人反而是优先的。她们的普世价值,在我看来很难接受——尤其是对于一个不婚不育的人而言,我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澳洲生活,正在一点一点地改变我,就像海鲜厂那些挥之不去的腥味,正在侵入我的身体。我会慢慢变成一个混合物,跟澳洲人一样越来越躺平(懒),放假就去玩,不需要太努力去工作,反正高工资高税收。至于过去在乎的公共议题,都会慢慢成为陈年旧事。
乌托邦消失之后,我最近又开始做起了过去的噩梦。我比过去更渴望一个伴侣和一些朋友,就像是一条寄生虫,想吸取无穷无尽的情绪价值——没想到,我居然变得跟澳洲人一样,甚至想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但我知道,我不会真的结婚生娃,却有可能无限靠近,比如找个伴侣就这样安定下来,不想再当一个漂泊的流浪者。
接下来这一段时间,我不会再更新澳洲打工日记,因为我需要集中精力去准备PTE。当我离开澳洲回国休息的时候,我会再告诉大家关于学签的进度,以及回到大城市后的生活变化。谢谢一直有关注我动态的朋友以及粉丝,你们是我这一年生活的重要见证者。
别太担心,我会就这样继续苟延残喘地生活下去,毕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就算是前路难行,我仍然要继续走着,甚至是连滚带爬,都会坚持下去拿Pr。
下面是我的故事:
作者
记者,关注性别议题和残障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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