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张宏勇|甘陇行记

文摘   文学   2024-08-29 20:24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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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陇行记

(一)

八月的甘南有最绿的草原,最香的奶茶,最炫的锅庄,还有最美的姑娘。

突然接到去甘南和陇南出差的通知,心里就冒出了以上的几句话。十几年前去过,但那时候留下的足迹早被岁月擦得一干二净了。我这次去的时候,不知道当不当时,正值香巴拉节,负责对接工作的人忙得连轴转,没时间搭理我们。合作市人满为患,酒店价格也高的无法报销,经商议他们打发我去玛曲先看看现场,那里相对人少。去玛曲也一路堵车,不过也好,可以尽情浏览车窗徐徐而过的景致,打开想象的翅膀,任在广袤的草原上空飞翔。这里有高原才有的蓝天白云和烈日炎炎下凉爽的风。土拨鼠直立起身子,使劲挥动着前爪,像是给我们指引方向,生怕我会迷失在这美丽的景致中。那位坐在草地上的卓玛,似漫不经心又好似若有所思地摆弄着一朵黄花,难道对面牧场的坏小子移情别恋了?那为什么还没有差人送来聘礼。摆放整齐的牛粪堆上,一只不知名的鸟扯着嗓子啾呢着,呼唤她顽皮未归的孩子。一头长着长长犄角的牦牛哞了一声,算是向我问好,我也冲着车窗外大声喊,你好牦牛,你好小鸟,你好草原!

我到了阿万仓镇的边缘,虽说是边缘,离湿地和娘玛寺还有一段距离,没能踩在草原湿地上畅想,没能转动世界上最大的经轮,有些遗憾。

夜宿玛曲县城,夜色很美很静,离星星也近,在母亲河的第一道臂弯里做一串色彩斑斓的梦。

玛曲的旁边就是碌曲,藏语的意思是神水,也有译为洮水的,毕竟这里是洮水之源,洮河水汇入黄河,有一部分支流折北汇入白龙江,再到嘉陵江,最后汇入长江。所以我谓之是洮河的母亲,白龙江的姨娘,是一位翩翩起舞的仙女。饱含着慈母一样的眼神注视着芸芸众生,我分明能嗅到母亲怀抱里的乳香。

这是一片舞动的大地,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们都能跳出最炫的锅庄,我想是不是得益于那位叫朗木的仙女。激昂的舞曲一旦奏响,阿妈就不再理会已经成熟的青稞,挤奶的卓玛慌乱地踢翻了木桶,急匆匆换上盛装,老老少少,和一万人一起跳属于他们的锅庄,那场面何其盛大而欢快。想必“中国锅庄之乡”由此而来吧!

我在则岔镇的一片草地上走了很长的路,遇见了一群马,都不怎么精神,甚至有些垂头丧气,有一家三口,公马是白的,却不纯白,鬃和尾巴是黑的,但非常健硕,一看就是匹能驰骋草原的好马。它不理会枣红的母马和马驹,独自吃着草,时不时昂起头朝一个方向眺望,显得尤为失落。我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赛马节了,它张望的方向应该是赛马场,或许是主人嫌它拖儿带女,取消了它的比赛资格,它还为这次落选耿耿于怀。

到了临潭,一下就从高原降了一千多米,对于我一个没有高原反应的人来说,降与升没概念更没感觉。

临潭是一个很老的老妪,算起来和西晋的司马炎同寿,她仿佛从高原上跳下来,墩出了一个大坑,母鸡造窝一般繁衍生息,在氐羌游牧的草原上,活生生创造了齐家文化和农耕火种,把汉人的文化根植于此。这里是没有藏元素的藏地,偶然看见一个穿着僧袍的喇嘛,也是皱皱巴巴的。

洪武年间来了一批工匠,因何而来不得而知,他们建造出了江南风情的阁楼,徽派的挺拔山墙。绣娘们用纤细灵巧的手,刺出了如西湖边荷花一样艳丽的肚兜。我读过一篇关于描写临潭绣娘故事的小说,当时我有些震惊,在一块藏地怎么会有连接江南柔肠百转的爱情故事,只可惜那时我不懂临潭。

和我对接工作的人,三大五粗一脸黝黑,充满自豪地告诉我,他的祖先就是明朝时候来临潭的工匠,并告诉我,他们的祖上来自南京,我问因何而来,他说是人口迁移。我觉得应该查查史料考证一番。

临潭有新城和旧城两座城,新城是沧桑的,所谓的新城其实是那批南方工匠最先落户的地方,古称洮州。而旧城是后期政府规划的具有现代气息的县城。新城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今天改叫新城镇了,但残留的城墙依然诉说着当年关于绣娘的爱情故事和那段不可磨灭的峥嵘岁月。

卓尼,他为文人而生。从地貌上看,四面环山,我想象成他就是一方深沉的砚台,所以这里出产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的洮砚,洮砚以其石色碧绿,晶莹如玉的质地,以扣之无声,呵即出水的特性成为宫廷的供品,黄庭坚有诗云:“久闻岷石鸭头绿,可磨桂溪龙文刀,莫嫌文吏不使武,要使饱霜秋兔毫。”足见洮砚在文人墨客中的地位。

这里有很多出售砚台的店铺,推销砚台的人说,拥有一方洮砚就能写出龙飞凤舞的草书,苍劲有力的魏碑,俊秀隽永的小篆……广告词挺溜。我才不信呢,家里有好几方洮砚,也没见我的毛笔字写得出类拔萃,对于写书法我认为苦练是唯一的途径。

卓尼有个我解不开的结,当时那个少年的决定对错与否我也迷糊了,都过去好长时间了,不提也罢。

(二)

陇南的风是潮的,江南烟雨般的潮。置身于陇上的江南,一袭长衫,一柄折扇,吟诗对酌,仿佛已过千年。

武都是个大晴天,好多人都晾晒着自家的被褥。一个礼拜前这里下了一场大雨,白龙江和白水江都大发脾气,淹了好多地方,我的同行们才从抢险救灾的现场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无助的眼神和我对接工作,负责人是个小伙子,不会笑,或许讨厌我这个人,或许厌倦这一份工作,反正,我和他工作的一天时间里,他始终拉着一张长长的脸。后来我才知道,他因工作上的事被降职了,这种事遇到谁身上都是非常郁闷痛苦的,我多了一份同情和理解。

透过华丽的白龙江廊桥,看见的是武都区最高的一栋建筑,挺高挺豪华的一栋楼,却是个烂尾楼,实属可惜。据说当年市委市政府要搬迁到成县,各种利益冲突,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搬迁的事不告而终。

文县不大,夹在两面的山里,湍急的白水江从中间流过,这里的山更加险峻。在县城略作停留,便去了碧口镇,启程时候就下起了雨,是那种秋日里才有的濛濛细雨,“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一路的景色美不胜收,云在半山腰飘荡,把一座高山分成两截,忽高忽低,如仙人在云端修法,更像是展示高超的法术。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句“天青色等烟雨”的深刻含义。

玉垒关是不可忽略的地方,这里是白龙江和白水江交汇的地方,白龙江浑浊泛黄,白水江略清泛绿,江水的颜色混在一起,晕染成了黛绿,中国画的调色技法应该来源于大自然的启发。

站在石头砌成的城堡上,看高山耸立,白云飘逸,看两江交汇,川流不息,心胸一下就打开了,顺畅了,舒坦了!

碧口古镇,江南的韵味尤浓,这是居住的是一群北迁的川人,从各个铺子里传出的麻将声,就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安逸。他们走路慢,说话慢,仿佛任何事都与他们无关,难怪08年地震后,他们还能悠然自得地在江边支起火锅,毅然决然地咀嚼冰箱里的剩肉。

我参观了古镇唯一留存的刘家老阁楼,没有过多的装饰,依然保持着旧貌,古朴典雅,岁月的痕迹像老人的皱纹,不可抹去,随处可见。收拾得干净利落。每间屋子都有人打麻将,显然这里改成了麻将馆,但这里打牌的都是老人,说一口地道的川话,我似乎明白了他们在这里打牌的初衷。这里是他们的坚守的乡情,是他们的精神家园和心灵寄托。毕竟,怀旧是上了年纪人才得的一种通病。

这里饭菜都是纯正的川味,江油肥肠、鱼香肉丝最为爽口,让我想起那年那月那时那地的豆花饭庄,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地里种半截木桩,有经验的人就知道是种木耳的,甘肃人一听到盛产木耳的地方,就立马知道康县了。康县的山势开始平缓,却有了原始的野性和调皮,幽谷茂林,飞瀑流泉。康县的植被是陇南地区最好的。

有一座廊桥唤作龙凤桥,始建于洪武年,后毁于战乱,现在看见的是光绪年重修的,算是一座古桥,当时的作用很大,茶马古道商贩们的必经之路,有传说,贺老总在此桥上曾吸烟小憩,运筹帷幄。当地政府在旁边贴了一张七八米长的喷绘作龙凤桥的文字介绍,读到一个错别字就没兴趣读下去了。回过头再细观此桥,叹服古人造桥的智慧,几根木头,交错搭配,就坚固无比,还能在上面盖上廊道,可见把力学原理用到了极致。

朱家大院不得不提,走进这座古老的大宅,仿佛一切都那么熟悉,厢房右边的红纱灯,拴马柱上残破的痕迹,连走在木楼梯上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都那么耳熟。

宅子全部用石木建造,正房两层,进门两边是楼梯可达二楼,两侧厢房为一层,这种风格叫穿斗式四合院,在甘肃不多见。最精美的要算这里的木雕窗花,精巧绝伦,不亚于苏州园林的门头窗花,也许压根就是一个人刻的。其次就是石雕,虽然时光已将它们变得沧桑斑驳,但工匠们鬼斧神工的技法永远不可磨灭。

能将道光年间的房屋保存到现在也是一件极不易的事。朱家的后人们在老宅的后面建了个规模不小的农家乐,依山傍水,是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听说生意特别兴隆,也算是祖荫恩泽吧!

成县是开阔的,开车的马哥说,这里的山是躺着的。我觉得更像坐在矮石上张望远方的樵夫。在这里能看见天际无边,一下就能缓解走在峡谷里的压迫感,和那些站着的山峰比较,成县的山就显得淡定和慵懒了,唯有座叫鸡峰的山格外亢奋,昂首挺胸,振翅欲飞。有传闻说,当年为了更好地发展鸡峰山的旅游业,从河南购了一群猴养在山上来吸引游客,却不料不久后鸡峰山下发生了一起大轿车翻车的特大事故,大家都说鸡峰山养猴在五行八卦里是鸡猴相冲相克,大不吉利,又把那群猴迁到了一个村子里散养,村民们说现在还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只了,时不时还能看见他们逐步退化的身影。

到成县《西峡颂》是每个习字的人必须膜拜的圣物,几年前我来拜碑的时候已经罩了玻璃罩,当时国人对此碑没有重视,拓片到处都有,不值几文。清代金石家杨守敬:“方整雄伟,首尾无一缺失,尤可宝重”,后来随着人民越来越重视古迹的保护,也慢慢了解了这块摩崖石刻的价值,才视若珍宝。

且不说太守李翕的丰功伟绩,就《西峡颂》的价值要我说,就是完整,没有一点残缺。其次就是有刻碑人的姓名仇靖,在古代石刻匠人没有资格留下他们的姓名,很少见有落款的石碑。另外,它是一种别具风格的汉隶写法,对习汉隶书法和金石汉印的人会有眼前一亮的效果。

我也曾临过一遍此碑贴,不得其一二!

过了伏镇河,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我们来到了拥有甘肃最大酒厂的徽县,这里以自古盛产美酒而闻名,八十年代金徽、陇南春是凭票才能购买的奢侈品,一般家庭只能喝散装的106。现在畅销的金徽十八年,二十八年更是一路飙红,创造了酒厂销售的新高峰。听说老总是通渭人,夫人是徽县人,强强联手创造了甘肃酒业首家上市的神奇业绩,并且旗下其他产业也是蓬勃发展。金徽酒的文化塑造的确是花了心思,费了功夫。参观完之后你不得不对一个私营企业的远瞻和博大而佩服。我就想,过去私企学国企的经营理念,管理方式,像金徽这样的私企真是学到了精华,而国企现在却丢了宝贵的管理经验,特别是管人用人上的经验,在糟粕里来来回回找寻,找什么?我想连下达寻找指令的人都搞不清楚,难怪有人说,在国企就干那几样工作,但永远都干不完,还要加班加点。那个削苹果的段子,就是国企的真实写照。

金徽这个名字说与南宋与金国交战有关,我未细究。那些明洪武时期的酒海倒是吸引了我,有个打开的,我伸进头去,用手机的光照一反射,绿莹莹的,酒香扑鼻,一下就有了微醺的感觉。真是神奇,木头做的大箱子,存放千年都不漏,又一次折服于古人的智慧。

临出门时,保安向我们行礼,他的脸上充满着阳光和自信,和我们一比,我们个个手忙脚乱,灰头土脸,疲于奔命,根本没有保安的从容和坚定。

由于参观酒厂浪费了工作时间,中午没有休息,赶到杂草丛生的现场,陪我的翟工很有经验,拿着一根棍子一边左右敲打一边嘴里嘟囔,甚是滑稽,忽有“昔有敲山镇虎拳,今有翟工驱蛇棍”的语句盘旋。

两党县城很小,人也很少,但颜色很红,通红通红,连广香河里都是火焰!

到西和县的时候,传统的乞巧节才卸下帷幕,巧娘们的女红还没来得及压到箱底,意犹未尽地望着精心赶制的秀包黯然神伤。

西和有一位故交,稍微一打听就联系上了,虽然二十年不曾谋面,但透过岁月的沧桑,我依稀能看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作画,现在也是小有名气,那年分别之时他送我一幅吉祥图,这次又送我一幅事事如意图,画风较之前大有改观,用笔流畅老辣,点皴灵动飘逸,提拔的毛笔字亦是勾划均匀,苍劲有力。可见这几十年他是笔耕不辍,他说正在申请中美协会员。我不免叹息,人啊生活在世俗中就难免脱俗,要为名利倾其一生去奋斗,这便是人生吗?

西和还有一位鸽友,五岁就开始养鸽子,是大师级别的人物,仅从他和北京红得发紫的大咖宋晨是朋友,就可见一斑,我们有相同的爱好,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他小我十余岁,却是个老玩家,养鸟、钓鱼、摩托、野营,涉猎广泛。他家是康县的交流到西和工作,有些强人所难,但为了这份养家糊口的差事,只能屈从,只是限制了他飞得更高更远。

礼县和西和紧挨着,这里的山就算是真正躺倒了,低矮苍老,山上随处可见裸露着的土地,像老人头上的斑秃。山虽不俊俏却有名气很大的祁山,说山不算山,是用夯土堆积起来的一个小山包,但它却有诸葛亮六出祁山的历史故事做华丽的衣裳,所以这里被打造成了一个三A级风景区,名曰“祁山武侯祠”,据说只有诸葛亮的塑像是清代塑造,其他都是现代建筑。祁山从地貌看就是一个大隘口,在这里筑一高台,实际就是前沿哨所,在这里视野宽阔,方圆百里可一览无余。至于诸葛亮到底出没出祁山,出了几次,让专家去研究吧。

礼县是秦人的发祥地,有秦皇故里之称,秦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家族部落,从为周朝养马开始,到始皇帝统一六国,可谓是忍辱负重,殚精竭虑。

秦文化博物馆建的很气派,建筑风格有很浓的秦文化气息,里面成列了大量的青铜器。秦人不但会养马,冶炼术也是高超精湛,青铜器上应用简单的套卯技法,并且还能焊接在一起,又看不到焊接点,这让现代人无不叹服千年前秦人的聪明才智。前段时间看报道说,秦始皇铸造的箭头,误差极小,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今天再看到博物馆里这些精妙的青铜器,原来这是人家老秦家的家传的手艺,祖辈们代代传下来的,祖辈怎么会的?弄不好就是穿越到现代学的呗。

晚上礼县的一个朋友招呼吃饭,坐了几个体制内的人,他们正在筹划九月份在祁山的一场大型演出,说要请诸葛亮的扮演者唐国强或者陆毅来助阵,我插不上话,也不感兴趣,默默啃着猪蹄,想着我明天该返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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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宏勇,男,出生于七十年代,供职于甘肃省会宁县某公司,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文学集《四十小憩》,篆刻集《五十印痕》小说、散文、诗歌散见于报端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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