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作者】陈大贵|父亲的“笔名”
文摘
文学
2024-08-31 19:44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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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学的一天，父亲对我说：你回家的时候顺便到村上，把我的信带回来。我嗯了一声正要走，他又补充说：收信人叫陈正义，就是我的，不要拿错了。我楞了一下，这并不是父亲的原名。但我还是在中午回家的时候去了村上，把四封“陈正义（收）”的信件拿上，其中一封的信封比别的大许多，摸了摸，很厚，我就把它撕开，几本致富信息类的资料滑落下来。我这才明白，父亲一直想通过悄然努力改变我家贫穷现状的梦想从来没放弃过。父亲生于1952年，11岁的时候才自己偷偷跑去邻村开办的小学上学，每天早上喝一碗稀饭或揣上一个黑面馍馍，马不停蹄跑四十多分钟赶到学校，放学就下地干活挣工分。小学毕业后，父亲担任队里的会计，老实本分、兢兢业业的他很受大家的信任和喜欢，尤其村上的领导，对他评价极高。队长是我们本家的人，按辈分要叫父亲为叔叔。有一年冬天，父亲把一笔队里的钱交到队长手上，出于对本家的信任，就没按要求走必要的流程，队长也没签个字写个条子，表示这事情他认账。谁知到年底总账的时候，这笔钱对不上，队长说他不知道，还说钱补不上就把父亲告到公社。父亲又急又气，空口无凭，关键时刻村上的领导站出来替父亲说话：陈会计就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贪污那几个钱，你们再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事情查清楚了，但父亲没有声张，只有少数人知道原委。再后来，父亲不当会计了，被派出去在阿克塞县的石棉矿挖石棉，在酒泉火车站当装卸工，吃了很多苦。随着政策的好转和社会的进一步发展，父亲和爷爷奶奶及几个兄弟分家另过。从小挨饿的父亲格外珍惜自己的承包地，起早贪黑在田里务作。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农村的种植结构还是很简单，基本上都是小麦和大田玉米，一年收入不了几个钱。父亲常去村上找各类报纸和《半月谈》等杂志，从中发现致富信息，然后写信去咨询或索要资料，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要靠独家信息和科技致富，所以署名“陈正义”。收到的资料父亲看得很仔细，他根据信息预测，把屋后一块两亩多的地栽满了苹果树、梨树、杏树，不几年就都开花结果了，但苹果、梨子、杏子卖不出去，每年秋天地里烂了许多，牛和猪都不好好吃了，无奈又把树挖掉种庄稼。还有一次，父亲看到介绍的一种葱很好，就汇了钱买回来种子种了一块地，可惜长出来的葱苗很少，外地的葱在我们这里明显“水土不服”，倒是大量的杂草长势旺盛，我们徒手拔了好多天。父亲气的不行，可又毫无办法，只能通过不吃饭的方式惩罚自己。看着父亲的无奈、不甘、委屈，我慢慢明白了他的满腔热情在现实面前不断失败的无力感，他多想有人把这些不公平的人和事管一管，更想社会充满公平正义，所以他取的“正义”二字，是希望，更是内心的坚守。我上完大学有了工作之后，家里的条件慢慢好起来了。进入新的世纪，农村的种植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家里先是种了几年洋葱，后来又种制种玉米，其他经济作物也种的多。制种玉米是公司化管理和![]()
订单收购，收入有保障，父母亲的干劲很足，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好时代好日子到来了，但父亲的身体也因为过度透支，很快就垮了下来。尤其他年轻时在石棉矿务工的几年，那时候人们还没有多少环保概念，我问父亲：石棉矿给你们发防尘罩这些东西吗？父亲说，哪有这些东西。上了矿，一年发不了几双白线手套，口罩也不发，我们都是用家里拿的毛巾或妇女用的头巾把头和嘴包住就上工了，一天下来毛巾、头巾黑的不成样子，粉尘不知道吸进去多少。那时候上石棉矿都是给队里挣钱，给个人记公分。父亲家里兄弟姊妹多，他干活特别卖力，总想着给家里多挣点公分，多分点粮食，哪里懂得心疼自己的身体，病根就慢慢在身体里孕育并发作。2012年后，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能把地租给别人种。他很不甘心，对我说：这么好的社会、这么好的政策，眼巴巴看着那么多钱都让别人挣上走了，要能再年轻几岁多好。我安慰父亲：您辛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钱有多少都挣不完。在我们的坚持下，父亲当起了“两栖农民”，秋天后期天冷起来的时候到城里和我们住，春天热了再回乡里。我们谈过很多，说起来他“陈正义”的名字，父亲说，就当是你们写东西用的“笔名”吧。这一辈子我吃过苦也享过福，很平淡，也没什么遗憾，就是年轻的时候上过的当和一些糟心的事，一直在心里，就希望这个世界充满公平正义。后来他注册了微信，给我看他的微信名称，就简单的两个字：正义。一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四年了。这几年我无数次梦见他，想起他经历的事情，才更加明白他的不易和辛苦，他的希翼和愿望。我相信，这样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也是很多人记忆里的父亲。天又开始凉起来了，暖气也马上通了，可惜父亲住过的房间里空荡荡的。有时候我睡在这个房间，把自己的身体尽力伸展，仿佛要再次靠到父亲宽阔粗犷的怀中。朦胧中，父亲又来到我面前，和我说些家常话，鼓励我好好工作和生活。醒来，枕巾湿了一大片，心也安定了下来。![]()
作者简介：陈大贵，笔名北斗，甘肃酒泉人，新闻工作者。散文、诗歌、小说发表于《星火》《参花》《西南作家》《西安晚报》《教师报》《酒泉日报》《北方作家》《渭南日报》《嘉峪关日报》《企业家日报》《长江诗歌》等报刊。坚持“尊重名家，不薄新人”的办刊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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