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二狗|磨面记

文摘   文学   2024-09-18 20:26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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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面记


已经好久没有下地干活了,即使是在黄土地里耕耘了半辈子的父亲,也好久没有拿起锄头了,回想起小时候锄草、摘豆角、割谷子、刨洋芋的日子,还是别有一番滋味萦绕心头。那时候听爷爷讲农民的艰辛,讲庄稼人对丰收的憧憬,又用长出水泡的双手感受收获的快乐,用疲惫的身体体会对粮食的敬畏。
妻子的家在关中平原,前几年还有种麦子的习惯,擅长过日子的丈母娘便积攒了好些小麦,装在两个高高的铁皮粮仓里,也正是因此我才得以有了这一次难忘的磨面经历。
连襟从粮仓里放出两口袋小麦,我伸手握了一把出来,暗黄色的麦粒上还沾有一层轻轻的灰尘,收割机落下的秸秆屑夹杂其中,虽然我知道,这正是磨面的原料,但还是难以与雪白的面粉联系起来。
磨面的师傅住在丈母娘家不远处,连襟用借来的小车推了两袋小麦过去,我跟着去瞧瞧热闹,也想亲眼看看这面粉是怎么磨的。虽然多年的书本知识已让我对这种简单的机械原理了然于胸,但毕竟还是没有亲自体验过,仍是难以抵御心中的好奇。
师傅叫我们将小麦倒到地上的一个水泥坑里,坑呈半球形,一根长长的管子直插坑的最深处,管子的另一头连接在一个稍显臃肿的机器最上方,机器的脚下是一个长方形的大铁斗,机器开始转动,坑里的小麦从眼前的机器中流过,又在大铁斗里重新聚集。磨面的师傅还要在小麦里拌水,我趁着他出去接水的空隙,又抓了一把大铁斗里的小麦放在眼前,秸秆屑确实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是灰尘还是有一点。
这种除去杂质的操作我印象深刻,毕竟小时候可没少干这种活,只是没想到现在的农民家里已经完全机械化了。在陕北老家最东边的窑洞里,还放着我小时候用的木“扇场”,它巨大的身体,笨重的就像不会拐弯的大象,纯木质的身子压在我幼小的肩膀上有千斤重。那时候的木“扇场”已经是机械化的先进产物了,它身体里的“扇叶”能产生类似于“扬场”时自然风的作用,将附在粮食表面的灰尘和草木屑吹出去,但那时候还需要一个人转动“扇叶”,另一个人将黑豆、谷子等农作物倒在“扇场”最上方的三角形斗里。
虽然机械在进步,但仍有不变的地方。磨面的师傅接水回来后,用扫帚将刚才撒落在地上的小麦一粒粒全部扫进地上的坑里,又轻轻转动吸食小麦的管子,把地上的小麦全部喂进去,目光所及之处,不落下一粒小麦。小时候在场里打谷子、踩糜子,爷爷会将场里的每一粒芝麻大小的粮食混着泥土扫起来,再用簸箕一遍一遍的将杂质簸出去。那时候刚上了几天学的我,向爷爷卖弄文采,告诉他要“抓大放小”,不要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爷爷既不放下手中的活,也不向我解释他的坚持,只是默默的看着簸箕中的粮食。后来当爷爷见到了我的孩子,我又在爷爷得眼中看到了当时的眼神,那竟是一种满足于怜爱呀。
虽然我也是庄稼人的孩子,也曾跟着父母在庄稼地里劳作,但庄稼人的基因并不深刻,经常因为浪费粮食而遭到父母的训诫,倒是还不满五岁的儿子,什么都舍不得扔掉,甚至于舍不得吃掉袋子里的最后一块糖,盒子里的最后一块饼干。

往麦子里拌过水后,连襟和我便听着磨面师傅的吩咐,又把麦子装进准备好的袋子里。我不懂为何要拌水,在我的印象里,粮食总要晾干了才好存储,否则就容易变质腐坏,师傅解释说:小麦拌了水,明早磨面的时候粉尘就会少一些。已经等不及要看磨面的我自然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师傅耐心的向我说明,要等水渗的均匀些。末了,师傅又邀请我第二天一早来看磨面。
第二天一早,虽然没有上班时的闹钟,但起床的生物钟一响,我便穿了衣服去看磨面,出门时,遇到了面色“发白”的丈母娘,她笑着对我说:“咱家的面已经磨好了,去给咱推过来。”我边走便回想丈母娘刚才的笑容,回忆便又浮上心头,在某个盛夏的早晨,我从被窝里爬出来,爷爷奶奶已经从地里摘绿豆角回来了,他们的脸上便挂着同样的笑容。我当时还怪他们去太早了,不等我起床跟着一块去,爷爷摸着我的头笑着说:“等你小子起来了,地里的绿豆角就不能碰了,一碰就要裂开了。”
庄稼人把早起作为一种习惯,已经深深的烙的身体的记忆里,不论冬夏,太阳总能在升起的第一刻,就在田地里见证他们的勤劳,也时刻伴随他们收获的幸福。
磨面的是一个更大的机器,我粗略的观察了一下,从小麦变成面粉,需要经过三个研磨的程序,但都已集成在这个机器里,机器最末端的出口就是雪白雪白的面粉,真的如雪一般,我想雪花粉的来源大概便是如此了。机器的中间也有一个出口,出口处一个黄色的布袋被吹的鼓鼓的,小麦的暗黄色壳就从这里流淌出来,流进布袋里。空气中弥漫着稀疏的白色粉末,丈母娘的脸就是这样染白的,机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师傅朝我喊着什么,但我只能看到他上下翻动的嘴唇,我只待了一会儿,便逃出来了。真是不得不佩服把脸染白的丈母娘,更佩服一直待在里面的磨面师傅。
我向父亲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父亲说:庄稼人,大都需要如此,尤其是咱们干旱缺水的陕北高原,地势又不利,一方面要靠天给饭吃,另一方面也要靠勤劳的双手收获。不经历一番苦中苦,哪得粮食堆成山呐。
村里已经没有人种地了,年轻一辈的孩子们更是认不出农具,分不清庄稼了。认识一个小学老师,他说他们学校的劳动课经常以讲授理论的形式授课,我翻动着食堂餐桌上节约粮食、光盘行动的宣传牌,但我深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作者简介:曹振杰,笔名:二狗,90后,陕西榆阳人,现居铜川。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有散文作品在《延河·下半月》《华原》、“新锐散文”微信公众号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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