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马进思|​武家河村的变迁

文摘   文学   2024-09-02 22:52   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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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河村的变迁

武家河村是老家。在宁夏西吉,在大山深处。全村有一户姓武的,是上门女婿。有人说村庄的名跟他的姓有关。但听老人说,姓武的来之前,村子也叫武家河,跟他的姓没有什么关系。也有人说,村庄其实叫五家河,意指这个村子原来只有五户人家。村里人五武不分,再加上有人第一次登记时用了武姓,这样以讹传讹,武家河就叫习惯了。
武家河村没有河,村外的人时常叫干武家河。但有一条沟,沟里有一眼泉,村里人在泉眼上特意安装了口径一米多粗的水泥管。这眼泉是全村人的水源。每天清晨傍晚,都有人排队挑水。其它的时间,主要是孩子们抬水或是挑着两半桶水,摇摇晃晃的走在沟里通往自家的小道上。他们抬水挑水,是大人安排的活儿,直到将家里的大黑缸挑满为止。
武家河村有这眼泉,已经很不错了。翻过两道山梁的几个村子,那是真正的干沟。他们每家院子里都有一个水窖。红胶泥砸实的窖底,防止存水渗漏。等到下雨,下雪时,他们将雨水和雪引进或扫进水窖里,成了人畜的共用水。这几个村子,水比油贵。据说村子里姑娘出嫁时,才洗一次澡。平时用水,洗菜的水澄清了洗锅,洗锅的水再饮牛。正是因为缺水,外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本村的小伙子都想逃离。村里的光棍比四周那个村子的都多。
但现在,这几个村子在区里的关心下,整体搬迁了。他们搬到了黄河边上,开始种起了水稻、葡萄、蔬菜大棚。据去串亲戚的人说,每家的楼房都是区里统一盖的。年青人技能培训,劳务输出;年老的还有专门的养老院。现在生活过的都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神仙日子!
武家河村的这眼泉是在沟坡上,在它的四周,夏秋长满绿油油的水草,其间夹杂着黄色的小花儿。可沟底在大多时间是干涸的,沟底的中间地带,有流水冲涮的一道沟,曲曲折折,沟里的水也是断断续续。沿着沟底快要到村庄的地方,拦截了一道土坝。这条土坝修筑的时间,应该是上世纪的七十年代。记忆里红旗招展,很多村民用小推车将旁边山上的黄土和红胶泥土推到沟的中间,一层一层的夯筑,当时还有一辆履带式拖拉机来回反复碾压。
这个土坝,后来成了村里人洗衣、和泥和大小牲口饮水的主要水源。甚至有一段时间还给附近的平地里浇水。自然,土坝也成了村里孩子们最喜欢玩耍的地方。土坝里有蝌蚪,有青蛙,却没有鱼。这座土坝,也连接起了村子和沟那边的村小。免去了村里孩子在雨雪天上学时从沟里爬上爬下的艰难。
土坝在后来的山洪中冲塌过几次,但塌了再堵再修,后来还在土坝的侧边专门开了一条引水渠。坝里的水若多了,就从引水渠里流向村前更大的一条沟。可从引水渠修成后,土坝再没塌过,但坝里的水却越来越少。后来在土坝中间只有那么几个不断缩小的水坑,勉强供应着村里牲口的饮水。
武家也很穷,老武四十多岁,老低着头。家里一孔窑洞,一间小屋。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大的兄妹两个开始干活了,小的姐弟两个在村小上学。大的兄妹两人参与了修建土坝。小的姐弟两人经常抬水,也从沟里爬上爬下的上学。
武家河村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力种草种树,原来光秃秃的山头,绿了。加上村里的护林员看的紧,甚至在有的山头,沟壑形成了大片的林子。林子里不仅多了野兔,山鸡。更有了狐狸,野猪,甚至有人还发现了狼。可是在九十年代后期,村里每家养的牛羊多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开的头,也可能是第一个开头的村里没有人去制止,很快的,牛羊进林子了;山上长成椽的杨树,莫名其妙的被人砍了;一些长势挺好的榆柳树,甚至柠条,不是被砍了,就是被割回家当柴草烧了。总之,山头、沟壑的林子以从没有的速度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家家户户喜欢上了开荒。只要是靠近自己家地儿的荒坡荒滩,无一幸免。这连一些大路,也让村民在不断的开挖中,变成了小道。甚至有人将靠近自家地边上的路挖的改变了方向。虽说要挖,要填,是卖大力气的活儿,可他们一家家干的乐此不疲。为了走路,为了砍树,不惜打架。有的都是自家的亲戚。一下子,家家好像都变得自私、贪婪起来!
不过也是在这几年里,村里每家的粮食产量达到了从没有的高度。每到深秋,看着麦场里一家比一家大的麦摞就能知道,相互的攀比,让每家人有了相互不服的心理。武家河村开此时也出现了新现象:老人比着攒粮,年青人争着盖房。
这时的武家河村,随着通电,随着开始烧煤炭,秸秆。每家也结束了冬天扫茅衣,春天铲草根的日子。在这之前,每到冬天,村里的大人小孩儿们拿着扫把,背着背篓,满山遍野的扫茅衣。山上的牛羊粪,枯叶枯草,统统扫入背篓,然后送入灶膛、炕洞。孱弱的火光中,很快的付之一炬。这时,荒凉的山头,显得更加荒凉。春天的草还没长长,一把把锋利的铲子就要掉了它的命。有叶,牛羊吃了。有根,晒干,依旧是进了灶膛、炕洞。使得原本有了点儿生机的山野,在春天,依旧是光秃秃的。当茅衣不扫,草根不铲时,山头重新焕发出绿的生机。
正在武家河村的路不是路,林不是林时,村里的年青人兴起了先去县城,后去大城市打工的热潮。地里的活儿大多留给了父母。随着几年旱情的加重,庄稼成了村里人一年没有指望的指望。薄皮浅洼的土地,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广种薄收。有的地里,春天的种子,夏秋只是收了一把草。
这时,武家人的生活好了。大儿子结婚了,用的是村里的一台手扶拖拉机。一年后大儿子就在村里修了院子 ,盖了两间小屋,开始了分家过日子。大女儿嫁在了离县城近的村子,据说家里并不富裕,女婿家接的时侯,是骑着借别人家的自行车接走的。小女儿在县城上中学,住校。每周回家背一些饼子咸菜。有时老武老两口怕小女儿不够吃,每周三四还去县城专门送一次。小儿子小学也毕业了,人很聪明,但贪玩,不好好念书。
后来,外出的年青人见了世面,脑瓜子也转的快了起来,发现打工比种地还强时,这样一个叫一个,村里人一股脑儿的出外打工。使得很多的地又荒芜了。但地荒芜着可以,别人家要去种,那可不行,村里很多人因这事干架。后来村里有的人学聪明了,把平处的地,租给村里爱种地的人,一年只等着收些粮食就行。同样种地的人也学滑了,不是所有的地都种,只有近处好收的地他才种,剩下的,你好话赖话说尽,他也不种。不管怎么说,这时侯,粮食的产量没有前些年多了。但是打工买米面的人多了起来,他们觉得省去了很多种地的麻烦。
随着旱情的加重,沟里的那眼泉水也少了。很长一段时间,村里的人在那条沟里四处寻找着水源。虽然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两眼泉水,但流量太少。为了挑水,有的人守到了半夜。有的人鸡还没叫,就去挑水了。水少,需要水的人多。瓢里的泉水开始变得浑浊。那怕是泥水,也得挑回家去,等澄清了再用。要不,没水啊!
有几户人家凑钱打井。可辛苦了好多天,费了很大的劲儿,虽然出了水,但打上来一尝,竟是咸的。这水只能留着洗衣和饮牲口,可能是太咸的原故,牛羊也不喜欢喝。
一天不吃饭不行,一天不喝水更不行啊!就在全村人盼水,甚至有人偷偷跑到一座庙里求水时。雨没有来,但县里的消防车来送水了。可是人多水少,不济事啊!正在这时,区里派来了打井队,测量了很多地方,终于在村前的一洼地打出了一眼井。出水的那天,不仅村里的男女老少去了,连牛羊和鸟雀也赶来凑热闹。有的老人双手掬着,喝了又喝,冰凉的井水比泉水还甜。
更让全村人高兴的是不仅打了井,而且修建了通往每家的自来水管道。有的通到了院子里,有的直接通到了厨房里。只要水龙头一拧,哗哗的流水伴着他们的笑声。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结束了挑水的生活。那些挑过的木桶、铁桶、塑料桶,闲置了起来,成了他们的回忆和故事。
武家人的生活越过越好。大儿子学了木匠,算是个手艺人。大家的生活好了,都想着给家里打几件家俱。这样老武家大儿子手里的活儿就没断过。村里人都敬重手艺人,时常好吃好喝的伺侯着。他家里也盖起了三间大瓦房。一对可爱的儿女开始上学;有村里人说,在县城里经常看见老武家的大女儿两口子摆小摊,女婿的还修自行车;老武的小女儿考上了市里的卫校,他爸走那儿夸那儿;上了初中的小儿子辍学了,偷偷的跟着村里的几个小伙子到南方当建筑工人去了。
村里人老人有一句话:一样有了样样有。有水了,有的人家开始在自家院子或门前园子栽起了果树,种起了蔬菜。每家的饭桌上也不再是一碗面条,或一盘土豆。而是炒上三四个菜了。更让他们惊喜的是,祖祖辈辈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乡村土道,也打成了水泥路。原来穿什么样的鞋,也是一脚尘土一脚泥。现在不干活时,每个人的皮鞋开始擦的诤亮。鞋是人的脸,诤亮的鞋子,走在路上也使人显得更加精神起来。
政策变了,生活好了。武家河很多外出打工的人也回来了。正当他们依旧为这里的山大沟深而感叹时。县上开来了一辆辆的推土机、挖掘机。每天轰鸣的机器声,将沟畔,山梁上那些连雨水都留不住的坡地,推成了又平又宽的梯田。通往梯田的路也推平修宽。种地不是每家人随心所欲的种了,而是有了规划。什么地种什么粮,种什么经济作物。一开始,村民们看着村干部或戴着眼睛的技术人员忙前忙后,还讥笑他们不懂种地。但当他们真正看到那翻滚的麦浪,高的摸不到头的玉米,带着不同颜色的土豆,大片大片的高冷蔬菜时,他们才惊喜的发现,庄稼原来也可以这么种。
不在为耕地、收粮、碾场发愁了。机器代替了牛、镰刀、碌碡。那些靠养牛耕地,靠天吃饭的思想落伍了。有的人家开始养起了肉牛。有的养起了奶牛,有的竟还还养起了鹿。就连引黄河水浇地的想法也不是天方夜谭,一级一级的扬水工程已经翻过了好多山梁。看来不用几年时间,高水平的梯田,将会成为旱涝保收的高产田了。
武家河的山上又开始大规模种草种树了,不过这次不是村里人组织栽种的,而是有专门的公司。公司里和镇里、村里签了合同,栽树种草的人可以用村里的人,但种什么栽什么不由村里人决定,树种和草籽儿都是公司提供的,他们有专门的水车,专业的技术人员,甚至挖树坑的苦活儿都不用人力去干。几台小型的挖掘机挖的又快又好,除去司机歇息,它们从来不知道疲倦和饥饿。栽树人只需要你放进树苗、扶正、填坑、做好放水坑窝就成了。栽的树,种的草,多长时间浇一次水,什么时侯打一次药,都有一定的要求。打药时,不再背着沉重的喷雾器去打了,而是有人操持着无人机,只要把药箱安放在无人机上就成了,它轻轻起飞,来回几个回合,就全解决了。村里人突然都发现,这样种草种树的成功率比原来高多了。
武家的大儿子不再做家俱。后来嫌太累,竟当起了包工头,开始在外边开始盖子。自家的院子修了又修,谁去他家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也有证明没少挣钱;武家大女儿在县城做起了生意,据说主营农具什么的,生意很火,经常给娘家大包小包的买东西,村里人很羡慕,都说老武生了个孝顺女儿;小女儿卫校也毕业了,嫁给了县城里一同学。结婚的那天是几辆披红挂花的小轿车接走的,很是风光;武家的小儿子已从南方回来了,学会了开车,还带回来一南方媳妇。一回来没多长时间就把原来的院子拆了,盖起了砖木结构的大瓦房。把武家老两口高兴整天合不拢嘴。
现在的武家河村,牛羊圈养了。随着煤气、沼气、太阳能的普遍使用,不仅仅山上,沟畔,就连路边的草也无人去割。人们也惊奇的发现,树多了草长了,连雨水也变的多了起来。使得每一年的山更青了,水更多了。原来的干沟,也开始汩汩流水了。
现在的武家河村里老人也有担心,虽说自家的地承包给了合作社了,不再为种地吃粮发愁了,但有的合作社不是用心种庄稼,而是只等着拿相关部门的补贴款。太多的地撂荒,最后吃亏的还是国家。但他们也说,相关部门一定会关注到这一点儿了。
武家的大儿子的两个孩子都上了高中,说是学习挺好,考大学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而且他家还在县城里买起了楼房。说是跟他的小妹在一个小区;大女儿生意做大了,但老公沾上了耍赌的习惯,后来为了戒赌,据说自己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剁了一截儿;小儿子贷款买了台了推土机,现在到处揽活儿挣钱。村里的一部分梯田就是他承包推的。
经历过苦难的人,才真正懂得幸福的意义。原来被称为干武家河的村,现在变得越来越山青了,越丰腴了。可年青人并不满足,他们想的更多。村里的老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新时代了,更得实干!这也是胡须花白,含饴弄孙的老武经常给自己儿孙说的话。

作者简介  :马进思,回族,宁夏西吉人,中学高级教师。北京作协会员。中国生态作协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北京市昌平区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那一片思念,那一片远方》、《v形的白杨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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