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捧着鹿的嘴唇
青草抱住了山冈
在背风处
我靠回忆朋友的脸取暖
我一回头
身后的草全开花了
一大片
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
把一滩草惹笑了
——张子选《泉水捧着鹿的嘴唇》
从兰州坐大巴到玛曲需要将近5个小时。这5个小时里，我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昏睡时，我不自觉地动用所有器官去感受逐渐增高的海拔；清醒时，我就兴奋地用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海拔的跳动的数字。
经历了最后一次昏睡和清醒，翠绿的山包跃然眼前。
▲玛曲草原｜图源：远行客Explorer
“还有半个小时到玛曲，大家都醒醒了！”大巴司机大声说道。就这样，我从平均温度30度的安康来到了需要穿秋裤的玛曲。
牧民和草原
玛曲隶属于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是省内唯一的纯牧业县。在这里，藏族人口占总人口的89%以上，从事牧业的人口占75%。同时，这里有广袤的草原和保存完整的湿地。作为“黄河之肾”，玛曲对黄河流域的生态环境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藏族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共同影响下，牧民对大自然有特别的感情。“我们从小就被教育，如果随意摘野花野草就会手脚痛。”我们调研时遇到的所有牧民都这样说。此外，牧民们还提到不可以在湖水、河水里清洁身体或清洗衣物，否则会遭遇不幸。在藏族人眼中，人和自然是一体的，若不敬畏自然，则终将被这种负面的力量反噬。
这样的感情让他们十分珍视草原。向导阿旺大哥曾向我分享过一个故事：他所在社区的草场上有很多石料资源。曾有开采商愿意用高昂的价格收购这些石头，但被阿旺大哥拒绝了。“虽然他给的钱是我们一年的收入，但这片草原之后还会交到子孙手里，我希望能为他们保留草原本来的样子。”大哥坚定地说。
▲与阿旺大哥、吐麦大哥交流｜图源：远行客Explorer
他的话让我想到，当我们越来越远离自然，生活在充满过度制造和消耗的环境中，是否也逐渐忘记了，我们应该为子孙留下怎样的世界？
带着许许多多的问题，我们的线下调研开始了。
我们在玛曲草原
在克服了航班延误、高反等困难后，我终于在玛曲与十七位同学会面。我们希望通过对话牧民、在地公益组织等利益相关方，来了解玛曲的草原生态保护现状。
总体而言，我们了解到，玛曲的草原生态呈现了一定程度的退化。
首先，随处可见的鼠兔洞说明了这一点。高原鼠兔栖息于海拔3100-5100米的高原草甸、草原地区。不少牧民表示，现在草原上的鼠兔比他们儿时多了很多。
“鼠兔数量的增加是草原退化的结果。”与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秘书长交巴东知表示。在与交巴老师的交流过程中，我们了解到草原上鼠兔泛滥的原因——即地下水的流失和牧草质量的下降。
▲草场的鼠兔洞｜图源：远行客Explorer
牧民们对此表示担心。因为若鼠兔数量过多，它们的打洞、啃食牧草等行为可能会限制牧草生长，从而影响放牧。
此外，在公益组织绿驼铃的指导下，我们还一起调研了玛曲某社区的草场退化情况。在这里，草原退化的指示植物并不少见，比如颜色鲜艳的黄帚橐吾。黄帚橐吾是分布于高寒草甸的毒杂草，这样的毒杂草可以引起土壤养分变化，是影响黑土滩治理的重要问题。
*黑土滩是高原高寒草甸独有的生态恶化现象，即草场形成黑褐色裸露土地，且逐渐扩张的现象。
目前，玛曲草原的黑土化问题较为严峻。我们在草原上看到了成片牧草稀疏，甚至完全裸露的黑色土地，像一块块暗色的疤痕。若这些“疤痕”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理，黑土化问题还会扩散到更大面积的地区，使草原的植被覆盖率大大降低。
还好，珍视草原的人们一直在努力改善草原生态退化问题。比如，玛曲牧民自发成立了十五个环保小组，长期致力于清理草原上的垃圾。阿万仓牧民环保小组的成员银青大哥强调：“玛曲在黄河的上游，如果源头的垃圾不清理，它就会流入大海。”抱着这样的想法，牧民们于2012年成立了环保小组，至今仍然活跃。
当然，绿驼铃、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等公益组织也一直在尝试通过宣传教育、发展替代生计、社区赋能等方式来守护美丽的草原。
就这样，我们在调研中了解了玛曲草原保护所面临的挑战，也被各公益组织多年来的坚持所打动。
在调研接近尾声时，我们发起了筹款活动，希望能够支持玛曲县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推动当地黑土滩的治理。截至目前，筹款活动共筹集2059元资金，可以支持10亩黑土滩的修复。在这里，我也想再一次感谢每一位参与活动的人！
全人类的草原
地球表面约一半的陆地面积被草原所覆盖。草原不仅是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家园，更对保护生物多样性、维持生态平衡起着重要的作用——这对全人类都是意义非凡的。
而且，草原文化也是人类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历史上看，草原文化和游牧民族多次促进欧亚大陆各文化之间的交流，使生活在欧亚大陆牧区和游牧交错带的先民们在经济生活、政治制度、宗教信仰、习俗风情等方面产生了共融。当面临全球环境危机时，草原文化中“崇尚自然”的核心理念也有着启示的价值。
然而，草原生态系统却是受保护最少的。目前，草原面临的最大威胁便是土地利用类型的改变，尤其是农业和采矿业。
为了提高全球范围内对草原保护和可持续草牧业的认识，倡导加强畜牧管理部门的执行力和投资，联合国于2022年3月正式宣布2026年为国际草原与牧民年 (IYRP)。
目前，参与各国已经开始了相关的推动工作。印度在2023年首次开启了对牧民及其牲畜数量的普查，以此来了解国家畜牧业的发展情况和乳制品质量。去年4月，IYRP中国支持小组也在中国草原学会年会上向各地研究人员与牧民正式介绍了IYRP。
▲“国际草原与牧民年”联盟架构｜图源：IYRP官网
相信随着各国相关人士的讨论、学习和研究，全球的可持续牧业将得到有力发展，保护草原生态的力量也会被集结。
当然，作为普通人，我们或许可以从当一名不乱扔垃圾的游客做起，从关注“草原保护”这个话题做起，或者从参与一次公益行动做起。
后记
项目结束后，我把离开玛曲的车票改签了一次又一次，和牧民一起做饭、喝酒、过七夕节。
有一次我去吐麦大哥家做客，看到他家的狗趴在草地上酝酿着睡意，索性也躺了下去。在柔软的草地上，听着大地富有节奏的心跳，只需闭上双眼就会收获最美好的睡眠——贴近自然的时候，人总能收获莫大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
▲第一次栓牦牛｜图源：阿旺大哥
后来失眠时我会想起那几天“随地大小睡”的生活，就像回忆一个梦。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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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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