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业化农业阶段，我们考虑更多的是食物的供应能力和市场盈利的能力，这是经济层面的考量。到生态农业阶段，我们不仅会兼顾生态环境和资源，还会考虑农业发展在精神文明建设、教育等方面起到的作用。”在生态农业领域深耕十余年、亮亮家庭农场主理人唐老师分享道。
生态农业结合了传统农耕经验和现代科技与管理技术，通过不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等化工产品的友善耕作手段进行生产，旨在实现农业生产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与生态效益的和谐统一。
目前，虽然工业化农业有较高的生产效率，能基本满足我国粮食的数量安全，但随着时间积累，这种农业模式暴露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工业化农业需要使用大量化肥和农药，对环境和自然资源而言并不友好。
在谈及农业对环境的影响时，唐老师表示：“现在我们做生态农业或有机农业，其实就是在做一些努力。我们希望改变目前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让人类回到一种可持续的生活状态中，而不是过度消耗地球。”
在成都，像唐老师这样的“生态农人”有很多，他们的实践充分证明了生态农业在推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上起到的重要作用，尤其是在零饥饿、可持续消费与生产，以及可持续利用陆地生态系统方面。
零饥饿
在粮食安全方面，生态农业对提升农产品的质量与消费者的健康有帮助。同时也可以为保障粮食供应的稳定性。
首先，相比常规种植方法生产的农产品，食用生态农产品更有利于提高人体免疫力，有助健康。“2016年之前，我们都是吃化工农业的一些农产品，也就是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等各种化工用品种出来的粮油蔬菜。那时候每到季节交替，我就会复发扁桃体炎。”在郫都区经营生态家庭农场的雪梅表示。2016年后，雪梅由常规的种植方法转为生态种植，她的身体也随之发生改变：“我摄入的食物安全、健康了之后，到季节交替时就不再犯病了。”
▲雪梅家庭农场｜图源：远行客Explorer
而且，工业化种植产出的食物营养成分下降，可能会引起“隐性饥饿”，即食物中的微量元素和维生素不足导致人体内营养成分的缺乏。唐老师提出，生态农业赋予作物更充裕的时间，使其能够从土壤中充分汲取养分以及进行次生代谢。这一过程提升了农产品的营养价值，在一定程度减少了“隐性饥饿”的发生。
同时，当生态农业的技术成熟时，其产量可以与常规农业相近，保障食物供给。据成都生态农产品销售平台“天安生活”的负责人张鸣介绍，江苏太仓有一家主营大米的生态农场，其有机大米亩产量去年达到了850斤，这在常规农业中也处于较高水平（2023年四川水稻平均亩产为535公斤）。
最后，生态农业强调多样化种植、应季种植，因此可以避免常规农业中单一种植造成的缺粮风险。“当极端气候变化出现或遇到某种特定的病虫害时，单一化种植下的农业会面临大规模减产。因此全球粮食供应可能受到严重冲击。”唐老师说道。19世纪的爱尔兰大饥荒事件中，土豆作为爱尔兰人赖以维持生计的主粮作物因晚疫病而绝收，导致爱尔兰地区人口降低了20%-25%。
而且，生态农业对于维持我国种业安全有显著作用。第三次全国农作物种质资源普查与收集行动发现，我国主要粮食作物地方品种的数目丧失比例高达71.8%；第二次畜禽遗传资源调查显示，中国15个地方畜禽品种资源已经灭绝，19个品种濒临灭绝。可见我国种业保护面临的巨大挑战。原乡农场的付先生提到：“目前大量流入国内市场的大豆和外三元白猪等种业基因都被外国控制。如果我们要端好自己的饭碗，就要努力发展自己的种业资源和保护好本土作物，（保障它们）不灭绝，不外流。”
为了保护本土种子，四川省级示范家庭农场“德福农场”推出了“守护老种子”计划，在全国范围内寻找符合自然延续条件的老种子，以保存传统优良作物品种。“我们在农场划了6亩地作为老种子保护基地。到目前为止，农场一共选了100多个品种的种子去培养。”德福分享道。
▲德福参与的保育老种子分享会｜图源：德福
负责任的生产和消费
此外，生态农人与平台通过多种方式实现负责任的生产与分配，助力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
在生产过程中，生态农人们完全不施加化肥。比如，位于成都龙泉驿区的红领生态农场采用猪-沼-果蔬循环系统实现种养循环，用猪粪发酵的沼渣沼液当作种植肥料。而雪梅农场则是用堆肥（一种由有机废弃物发酵转化而成的有机肥料）代替化学肥料。
▲红领农场主理人韩老师介绍农场的猪-沼-果蔬循环系统｜图源：远行客Explorer
此外，生态农业也不在生产过程中使用杀虫剂。常规农业中，为了防治“害虫”，农户会使用有机磷类杀虫剂，如敌敌畏。而采用生态种植的农户会通过物理或生物防治的方法驱虫。比如，雪梅农场会用黄板、蓝板、诱捕器等物理防虫法；在遇到极端天气造成的病虫害时，农场还会使用苏云金杆菌、白僵菌、哈茨木霉菌等生物防治方式。
而且，生态农人不会为了经济收益而随便用药。事实上，市面上充斥着被加工过的“天然蔬果”。“现在（市场里）的西红柿都红彤彤的，茄子和黄瓜又长又直，这就是通过使用拉直素、膨大剂、催红素实现的。当我们吃东西时，就觉得大的、长的、胖的、鲜艳的就是好的。但从来没有人去关注它的营养，我是说真正的营养。”德福对目前农产品的市场乱象颇感失望。
农产品被生产后，负责任的分配与销售也十分重要。为了确保产品质量，一些销售平台发展出自己的检验方法。“天安生活”是成都生态农产品销售平台之一，他们在选择合作农场时有一些基本的要求，即“不用农药、化肥、除草剂，不用转基因物种，不在生产过程中对环境产生破坏”。
然后，平台会通过实地参访的方式甄选合作农户。“像我们在售的一款产自海南的荔枝，我几乎每年都会在采摘季过去（探访）。”张鸣表示。对于一些难以前往现场探访的农场，天安生活也会参考互信平台给出的资料信息做出判断。
当农产品被检测出不符合标准时，平台也会如实呈现。比如，天安生活在一次随机检测的过程中发现了某家长期合作的农场存在用药情况，就立刻去了解了用药的原因。在与农户沟通、向消费者解释之后，平台暂时停售了这款产品。“鉴于农业生产的周期性和生产实际操作的复杂性，作为销售平台去沟通和传递信息是很有必要的。”张鸣补充道。
▲天安生活销售的部分产品｜图源：远行客Explorer
在生态农产品的运输环节，农户和平台也倾向使用更加环境友好的方式。例如，张鸣提到平台在运输生态农产品时会尽量减少塑料袋的使用，用纸袋替换；且食物里程也是一项重要指标——平台会优先选择成都或四川范围内的产品。而亮亮家庭农场则在寄送农产品时使用纸箱和可循环使用的网兜进行简易包装。
▲亮亮家庭农场使用的网兜｜图源：远行客Explorer
生态农产品的消费者多是具备社会责任感与公民意识的群体，他们希望通过消费来推动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近年来，绿色生活方式快速兴起，绿色消费理念渐入人心。《中国电子商务绿色发展报告》显示，超过60%的受访者了解“绿色消费”；《2023中国消费趋势报告》也显示，有73.8%的消费者会在日常生活中优先选择绿色、环保安全的产品或品牌。“我们农场的消费者主要是有食品安全、健康意识的，以及愿意购买手工产品的人群。”雪梅表示。
可持续利用陆地生态系统
最后，发展生态农业还能够降低农业生产对生态环境的负面影响。比如，土壤板结是土壤退化的表现之一，它会使根系生长和产量下降80%以上。而生态农业不依赖于化学投入品，可以减少对土壤的负面影响。“施加堆肥后，（农场的）土壤团粒结构更好了，植物根系更加发达了，土壤里的各种微生物也更加丰富了。”雪梅对生态种植为农场土壤环境带来的积极影响十分肯定。
▲雪梅农场的堆肥｜图源：远行客Explorer
发展生态农业也能够缓解水污染问题。“2000年左右，成都的城市河流存在来自上游农村的面源污染问题。成都市河流研究会认为可以通过改变上游农村的生产生活方式来减少污染，就在安龙村做了一个环保项目。”张鸣说道。后来，参与项目的村民通过沼气池、生态旱厕、人工湿地等设施形成了农业生产生活循环系统，实现了“废水、废物不下河”。
生态农业还保护了生态系统的物种多样性和稳定性。据红领农场韩老师所言，近年来农场出现了一些以前从没见过的昆虫，比如独角仙。“在化学农业的操作模式下，人们会把各种各样的草（包括野菜、草药）灭得差不多。但是在我们（生态农场）里，各种草都有一定的生存空间。我们会为各种虫子和动物——比如青蛙，蛇提供栖息的环境，（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一个小的保育地了。”唐老师分享道。
▲亮亮农场中为小动物留出的一片天地｜图源：远行客Explorer
对于这点，德福也有自己的发现。他刚开始做生态农业时，地里面满是芦苇，导致其他植物的生态位被占据，因此难以生长。那时候，地里的蚯蚓、昆虫和微生物非常少。但经过多年的生态种植，农场土壤里面的有机质提高了许多：“当你挖开一片地的时候，你会看到里面的蚯蚓。这就说明良性的循环出现了。”德福表示。
这些案例无不在表明，发展与推广生态农业不仅有助于减少农业活动对环境造成的污染，还能有效维护生态系统的多样性和稳定性。
“一个社区里面有几个基本的东西。一个是生态农业，这样我们可以在养活自己的同时为社会提供健康的食材。另外还要通过教育和文化活动去建设和传播我们大家精神文化的部分。最后还有医疗康养的部分，即我们如何调理自身的身体状态。如果在一个村子里面，把这三块构建起来了，那么这个村庄就能够留得住人，而且可以达到较为稳定的一个状态。”在谈及村子的未来发展时，唐老师充满期待。
成都地区生态农业的实践经验表明，生态农业是助力实现零饥饿、负责任生产与消费、以及可持续利用陆地生态系统的有效途径。通过各方的努力和创新，生态农业将会为全国，乃至全球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贡献力量。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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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邓文乔 李欣宜 凌靖昊
2024暑期成都农业项目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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