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远行客「深圳格莱珉女性创业项目」的导师Caroline。
2024年的暑假，我和全国各地的同学们一起来到深圳龙华区，调研格莱珉银行、小额信贷、女性赋权等话题，并带领学生们开展公益实践。这篇文章，我想和大家分享我在深圳的所见所闻。
格莱珉银行始于上世纪的孟加拉。其系统并不复杂：五到八位志同道合的创业女性，自愿组成小组，无需抵押担保、征信记录，只要能展示自己的创业想法和计划，通过五天的统一培训后，就可以申请贷款，用于创收。
让格莱珉在许多信贷产品中脱颖而出的，一是无抵押无征信，二是小组模式。前者使信贷能“拥抱金融界不可接触的”；后者让格莱珉会员成为互帮互助、凝聚力强的社群——在我看来，这点尤为重要。小组从培训开始，反复强调“勤奋工作、团结纪律”；每周一次的中心会议上，会员（她们亲昵地称呼彼此为“姐妹”）们现场还款，畅聊人生，分享生意近况，也讨论个人和家庭。如我们在深圳的走访对象所说，“格莱珉是令人感到温暖、信任、有支撑的，人性化的平台。”
▲格莱珉会员记账本
这并不是普通银行会为客户提供的服务。从金融角度来看，也许格莱珉可以算作一个“奇迹”：普通金融机构要考虑风险控制，绝不会优先征信白户，格莱珉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中国，极低的贷款利息也使格莱珉的收益并不快、也并不多，发展困难。
然而，即便有种种束缚，格莱珉的工作人员们仍在坚持。格莱珉中国创始人高战先生热忱地向我们分享道，“格莱珉是爱、尊严与关怀的传播”，绝不仅是客户数量、吸储多少和放贷宣传的堆叠。”
▲与高战先生的线上访谈
“不只看量化的数字，过程中的社会观念转变，探路社会问题的努力，敢于发现、正视、解决问题。”欧纯毕，格莱珉中国区域经理这样告诉我们。
谈到格莱珉深圳的女性创业贷项目，就不得不提“女性赋权”这一话题。
赋权，一是信贷的权力，二是自我决定的权力、主人公意识。高战先生分享的一个案例让我印象深刻：他在孟加拉走访时，遇到一群妇女，手里拿着格莱珉记账本，兴高采烈地说，“我们要去开会了，这是我们自己的银行！”
在采访中，与我们聊天的会员姐妹们也多次强调，尽管格莱珉只给了微不足道的一小笔钱（女性创业贷上限为五万人民币），但“牙签撬地球”，急用时这一点钱使得小生意能尽快走上正轨，盈利创收，减轻生活负担。借用三五万人民币，美容养生店、烧烤奶茶摊、夜市小车，小生意在龙华区各个角落，以星星之火之势，有的求“暖家”——“妈妈要挣钱，挣学费”，默默关心着孩子的日常起居，引导着孩子也成为有担当、有梦想的新一代顶梁柱；而有的求“燎原”——一位销售行业的姐姐哽咽着向我们分享，每每看到张桂梅的事迹，都感到无比触动，觉得自己也要怀揣更大的梦想。
▲与格莱珉会员的采访
此外，以母亲为切入点改变家庭，是格莱珉主要为女性提供贷款服务的原因。高先生说，在全球任何角落，这个道理都是行得通的——母亲关心家庭、爱护家人，且能实打实地把每一分钱用到点上，从不嫌钱小事多。因此，从母亲开始，能最高效阻断“贫困的代际传承”。
回答学生们关于“格莱珉如何赋能女性”的提问时，欧纯毕经理说，格莱珉并不是一艘航母、而只是一艘小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创造更多机会。而马经理也道，不是“贷款、做生意”，“社会地位就会提高”；在这其中有许多机关，比如让她们感受到手里握着钱的感觉、比如让妇女意识到自己有说话的能力、比如提高她们的自信心......赋权虽然建立在经济基础上，但也远比银行账户里的数字要复杂。
▲与格莱珉经理的采访
在项目里，除了更深入地了解了格莱珉的体系，我也见证了学员们的成长。
如上文所说，格莱珉在金融界是一个奇迹。但是，在资本运作白热化，星巴克里上个厕所，手机都不敢留在桌面上的社会里，怎么会有靠爱和信任就能运营的金融体系？学生们纷纷跑来问我：老师，我觉得这根本说不通，怎么可能呢？
后来，我开始调整讲解的角度，引导孩子们打破自己的刻板印象，从学科交叉点出发，尝试用社会学的视角理解格莱珉。
实地的调研里，与人真实的接触也让大家对这个问题又了更深的感悟——会员姐姐们多次感叹，格莱珉可不仅是借贷这么简单，而是人和人之间最朴素、又是最深刻的链接。
▲与格莱珉会员的采访
除此之外，我也发现，在项目中，难的不只是繁忙的调研，还有调整学生们的心态。
许多访谈对象的人生经历丰富有趣，人也开朗健谈，聊起天来眼角细纹挂满笑意，纵使紧张，话匣子打开后，家长里短，无一不谈。我喜欢与人聊天，也感谢她们对我的信任，而学生们却需要更长的适应过程。个别同学私下里和我抱怨走访对象说的东西“没用”，写不到文章里，觉得浪费了一天时间，感到沮丧。
但其实，走访对象并不是非接受我们访谈不可，因而我们必须全程保持高度尊重。然而，实际践行这个道理却也难度不小。因此，我决定先斩后奏地施行高标准、严要求，每一天走访结束后，向学生们重申，“我不希望听到你们抱怨对方说的话没用；如果你觉得没用，那你要重新考虑你评判‘有用’的标准是什么”。
这也是社会科学研究的基本原则：真实的生命体验不是你的数据，没有谁是为了你的研究存在，而人也不是你的工具。
▲与项目学员每晚的复盘会
我也很欣慰地看到，在七天时间里，孩子们逐渐理解了我这点几乎“顽固”的坚持。每一天晚上的复盘会上，她们愈加真诚地与我分享这一天的收获：餐饮摊的姐姐道“人想出头先埋头”，美容店的姐姐说“不勇敢尝试，就什么也不知道”，曾经是编辑的姐姐殷切教导她们“一定要走正路”......
同时，在项目里，我也观察着我的每一位学生，慢慢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闪光点：内向的孩子们自有安静倾听的能力，而更活泼的孩子们在高中已经举办校园女性主义论坛。有的孩子虽然不善写作，但人际能力极强，和所有人打成一片；有些则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一点就通，让我感叹“你们根本用不着我指导”。
在项目收尾阶段，我给学生的寄语很简单。我希望他们都能意识到自己能力很强、有能动性 (agency) ，好好发挥，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像格莱珉工作人员、会员一样的人们。尽管要反思自己身上的所谓“特权”，但也绝不能沉溺于内省而不作为。朝前看：我们要做的不是代表谁、说出谁的故事，而是把手中的麦克风传给她人，让更多人能讲述自己的人生。
以一句话来总结我的手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衷心祝愿我的学生们能培养终身学习的习惯，也祝愿她们能体会思考的乐趣，将她们的能力发挥到最尽，传递知识、开创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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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arol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