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神秘桃花林后,我走了出来,姐姐的脖子上却多了两个窟窿

文摘   小说   2024-06-04 18:04   上海  

*图片来源网络


桃林秘记


作者


且听风吟:对唯物主义笃信不疑



  ●  ●

一轮巨大的水淋淋的鲜红月亮从村庄东边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来时,村子里弥漫的烟雾愈加厚重,并且似乎都染上了月亮的那种凄艳的青色。窗外响起寒鸦凄厉的叫声,一抹月色照在二姐熟睡的脸上,宁静如玉。小野立在床前一动不动像一尊娇小的石塑。

仿月光如水的抚摸仿佛往二姐的身体注入了一丝力量,她长翘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小野心里一惊,手一松,手中的匕首落地,晃当一声,锋利的刀刃与坚硬冰冷的水泥地碰撞,擦出刺啦的火星。巨大的声响像巨石砸进池塘,夜晚重新回归寂静,唯独小野的心脏砰砰直跳,她大口呼吸来平复自己恐惧得颤抖的身体。

等到理智重新占据大脑,仅凭月光的照明,小野艰难地用手掌摩挲着冰冷的水泥地,寻找同样冰冷的匕首。她握紧匕首的那一刻,勇气也全部灌进胸腔,她腾地一下站直,目光登时对上表姐圆睁的双眼,表姐脸上的筋肉像拧紧的麻绳,咧开的青紫大嘴中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小野扔下刀,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她的第六次刺杀二姐的行动失败了,她明白,事情已经超出了她所控制的范围,明天的月亮升起来前,这把匕首必须插进二姐的心脏。

小野一出生就在农村,是个黑黑瘦瘦,朴素单纯的小女孩。她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父母或许去世,或许出了远门,但她从不感到生命的缺失,因为她没有父母的概念,自然也不会有缺少父母的痛苦,二姐就是她唯一依赖的人。

当她穿着沾满泥土,样式过时的运动鞋奔跑在下午骄阳的田野时,阿黄便像一个黄色的影子伴随着她,她跑起来的风使小麦梢头轻轻摇摆,飒飒作响,偶尔有几粒种子落在她野草般杂乱旺盛的头发上。大而空荡的书包在她的背上颠来颠去,里面的铁皮文具盒叮当作响。她在放学的路上一定是跑着的,一口气不停地跑回家,心里憧憬着二姐为她准备的好吃的,或是一碗放了白糖的凉白开,或是一碗玉米羹,有时什么都没有,单单是二姐笑着将书包从她汗淋淋的肩背上取下,用毛巾擦去她鼻子上的汗珠,都让小野觉得踏实而幸福。

“阿黄,下次你接小野放学别跑这么快,小野跟不上你,这么多汗。”二姐指责着小狗,它正趴在地上,长长的红舌头要垂到地下,蛤赤蛤赤地喘着气儿。小狗听闻委屈地低下头,绿豆小眼盯着地面。

“没有,姐呀,是我自己要跑这么快的,阿黄都差点没跟上呢!”小野得意地说,湿漉漉的小脑袋瓜儿冒着热气。

“好啦,知道野姑娘现在比阿黄都跑得快啦。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

“学了一篇古文,《桃花源记》,”小野从书包里掏出语文课本。

“书上写,桃树开花是粉色的。”

“姐,咱们这儿有桃树吗?我还没见过桃树呢。”

二姐的目光越过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她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连树林都少以见到,更别说桃树了。

“有的有的,等你考上初中二姐就带你去看。”二姐看着小野玻璃球般的眼睛闪动着期待的光,费力地许下这个奢侈的承诺。

这一天放学早,骄阳正中,用篱笆围成的小院儿里,二人一狗,仿佛浓缩了整个世界的幸福和甜蜜。

校保安大爷用手摸摸阿黄的头,显然早已熟悉这位亲切的朋友。这一天同以往的任何一天一样,离下午放学还有半小时的时间,阿黄就早早地出现在学校门口,忠诚地等待小主人放学。校园很快从寂静变得喧嚣,阿黄由卧姿转为站姿,尾巴抑制不住地摇摆。

小朋友们鱼贯而出,阿黄伸长脖子往校门内张望,它用力地耸动湿润的鼻子,想在杂乱的空气中寻找小主人的味道。人流由大变小,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进出校园,不见小野的身影。

小野孤身一人在原野漫无目的地走着,背上背着那个与体型极不相称的背包。半个小时前,她从学校围墙缺口偷偷溜走,“嘿嘿,幸好没被阿黄发现,不然它准回家告诉我姐。我今天就把桃花源找出来。”

“缘溪行,意思是沿着小溪走,就能找到桃树?”小野捧着从语文课本上撕下来的那一页纸,像寻宝者拿着地图,恍惚之间,溪水流动的叮咚声如一段悦耳的琴声传入大脑,清甜的水汽彷佛没入鼻腔。她朝西边望去,那是太阳即将落下的地方,小野穿梭在齐腰深的麦秆,她一边用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植物,一边费力地前行,溪水流淌的声音指引着她前进,她一路七弯八拐,但毫不停顿,像抓着一条无形的绳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像只土拨鼠在迷宫中的田野里钻来钻去,穿过一层又一层麦秆,眼前是一片又一片土黄色的围墙。

当扒开又一层麦秆时,眼前豁然开阔,所有灰绿色的杂草和土黄色的麦秆在这里到此为止,前方是一大片桃林。

小野从来没有见过自然的粉色,她只在学校见过女同学粉红色的书包和发夹,或者是家里艳粉色的水瓢。她走进桃林,眼前的桃林像从天上掉下的粉红色的云朵,童话般梦幻的暖色调不参杂一点其他冷色调,她见过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和金碧辉煌的成熟麦田,前者绿的纯粹但让人感受不到温暖,后者黄得充实但却显得厚重,没有一种颜色像桃花,她忽然热泪盈眶,感到幸福充盈全身,她想到二姐和阿黄。

“对,她们!这么晚,她们肯定在外面找我,我得快点回去,以后带她们一起来看。”小野恋恋不舍地离开桃林,她走之前还贪恋地望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太阳像沁满油的咸蛋黄,风吹过,夕阳下的桃林妖异地摆动,仿佛在和她告别。

太阳快要落山了,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二姐和阿黄像两只一大一小的陀螺,在空荡的学校大院焦急地乱转。

“王大爷,您真没看见小野的影儿吗?”二姐抓住校保安的手,泪珠不受控制地淌下,重重地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

“阿黄的眼睛比我尖,阿黄的鼻子比我灵,小野真出现了,它能比我快得多找着她。可是今天野姑娘没见着从学校大门出啊。”王大爷布满皱纹的脸上布满歉意。

阿黄低着头。沿着学校周围仔仔细细地嗅闻,

“汪!汪!”

二姐闻声连忙赶来,阿黄对着学校围墙的缺口大声啸叫起来。

它用嘴咬住二姐的裤腿,将她往小野离开的方向拖。

小野迷路了,她被困在重重叠叠的麦秆中,她怎么也记不清来时的路,土黄色的麦秆让她头晕目眩,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她越发焦急,越焦急越加慌不择路,脚步一深一浅地迈进水坑里,鞋里的泥水打湿了袜子,飞溅在脸上的泥点干涸,难受异常。小野彻底迷失在麦田中,她实在没力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到再也见不到二姐和阿黄,她哇哇大哭起来,泪水和泥水模糊了视线,疲惫与绝望模糊了意识。

小野再次睁眼便看到的是被麦秆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夜空,几秒后意识恢复,她便发现有一只湿漉漉的舌头在舔自己,又过了几秒,二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破碎的夜空中出现二姐因悲伤焦急而扭曲的脸,小野只见过一次二姐这样的表情,那也是在夜晚,她当时发着40度的高烧,二姐用被子裹着她赶往村里的卫生所,她也是在昏迷前看到夜空下二姐的脸,滚烫的泪珠落在她滚烫的额头。

“姐,我今天去看桃花林了。”小野端坐在小板凳上,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她乖巧地说。

“我看你是为了玩儿啥都敢说,敢编谎话骗你姐了。”二姐的悲伤焦急过去后,脑子里只剩下怒火。

即便生气,她还是拧了拧热水盆中的毛巾,为变成泥花猫的小野擦脸。

“姐,我真的找到一片桃花林,跟着溪水走的,在小溪的尽头。”小野一把拉住二姐的手。

“胡说,这漫山遍野的,连个小池塘都没有,哪里来的小溪!”二姐眉头紧皱,略有些愠怒。

“书上说的,而且,我听到水声了!不信我拿给你看!”小野登地从板凳上跳起来。拿起书包拉开拉链翻找。

“咦?那页纸呢?我不是撕下来了吗?”小野几乎将头埋进了书包寻找。

“你这小姑娘还学会撕教材了?这学还上不上了!”二姐火气上头,一把抢过书包,掏出里面的语文课本。

“你要是发现你撕书,差多少页就用扫帚打多少下。”二姐怒目圆睁瞪着小野,小野见二姐发这么大火,吓得呆若木鸡。

白炽灯在当时电都尚未全拉通的农村是少有的奢侈品,这是二姐为了保证小野的学习环境做的努力之一。这时,二姐在明亮的灯光下一页一页地翻着教材,随着离那篇课文越来越近,小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竹笋炒肉的惩罚。

“下一页就是了。”小野紧张地盯着书本,缩紧脖子,准备接受二姐的责骂。

二姐缓慢地翻开了下一页,眼前的景象让小野不敢相信,但在白炽灯的照射下一清二楚。

被自己亲手撕下来的书页完完整整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

下午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将黑板沿对角线一分为二,麦田成熟的麦香被风带进教室,金黄的麦田像金色的海洋翻起阵阵波浪,这样的景色会让大城市的人们惊叹,但对小野来说不足为奇。她仍然畅游在粉红色的云团中。她想从漫无边际的黄色麦田中找到那片桃林,那抹粉色好像一团粉色的烟雾,极易被风吹散。

“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随迷,不复得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段话外音悠悠从世外传来。“我记不起去那里的路了。”

小野想,“怎样才能再去一次呢?”

“小野,小野!”幻想世界中的画外音忽然叫起了她的名字。她把目光从窗外的金色海洋中移开,光线的忽然变化使她觉得教室里很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来翻译一下。”语文老师推了推眼睛。

“想再去那个地方,迷路了,没有得到过去的路。”小野站起来说。

老师本想教训上课走神的学生,没想到她答得八九不离十,一肚子火被生生压了下去。

“好,坐下吧。”

放学铃声响起,第一层教学楼楼梯口像泄洪的堤坝,学生们像水一样鱼贯而出,四散分开。

“咦,教室门口怎么有只小黄狗?”

“这是小野家的狗,每天都在校门口等她放学。今天怎么来这儿等了?”

“小野!你家阿黄在这儿。”

班上的同学们围在教室门口叽叽喳喳地讨论。

小野拨开人群,果然在中心发现了乖乖蹲坐在地上的阿黄。

阿黄见小主人下课,站起来原地转圈儿准备出发。

“哼,肯定是姐怕我乱跑所以让阿黄在教室门口等我。”小野蹲下来抱住阿黄,小野撇撇嘴,但仍然亲昵地用脸蹭它毛茸茸的耳朵。“阿黄啊阿黄,你竟然和姐站一边,枉我对你这么好,好吃的都偷偷拿给你吃。”

阿黄感受着主人的亲昵,尾巴摇得像一簇灿烂的黄菊。

“呐,这是二姐上次镇上带回来的好东西。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分你一半。”小野将手中的东西掰成两半,塞进阿黄的嘴里,它便一口吞了下去。

小野像往常一样奔跑在回家的路上,她喜欢在田埂上飞跑的感觉,自己像一股伶俐的风冲散麦田浓郁的气息。两边的麦穗飞快地向后退去,而远方的道路却稳定不变。忽然间她感到两旁消逝的金黄视线中混入一抹粉色,她连忙停住脚步害怕将它弄丢,回头看去,一片桃林隔着一亩麦田,出现在对岸。

“啊!我找到桃林了,就在那里,阿黄你看!我们回去跟姐说我没有骗她!”

小野指着桃林兴奋地跳起来。耳边却并没有以往熟悉的汪汪声。

“阿黄?”小野扭头往回路张望,她以为阿黄没有跟上她的步子,等了良久,都没在路口看见那个小小的声音。

“阿黄!”小野增大了音量,以往她隔了好几条街这样呼唤它,阿黄都会第一时间答应。

不安爬上她的心头。小野沿原路返回寻找,她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唤阿黄的名字。

“出来啊!阿黄。上次我丢下你偷跑是我不对。”

“我知道错了,你别和我玩捉迷藏。”

“出来吧,阿黄!”

小野颤抖不安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回荡,这是第一次阿黄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远方的桃林粉红色加深了,颜色更加妖异。

风也停了,麦秆停住了摇晃。世界寂静得只剩下小野的呼唤,天空像块深蓝色的冰压在没有任何遮拦的原野。

前方有一围麦丛轻微抖动,小野发现了异响,迅速地跑了过去。

扒开麦秆,阿黄以从未过的怪异姿势趴在麦丛中,从前亮如黑豆的眼睛痛苦地闭上,舌头无力地垂在嘴边,胸口剧烈起伏,喉咙中发出拉风箱般呼哧呼哧的声音。

小野抱起阿黄奔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感到阿黄的气近游丝,小小的身体变得石头般坚硬沉重。

“呜呜,阿黄,别急,我马上带你回家,回家就好了呜呜。”小野的思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铡碎了,她机械地沿着回家这条走过遍万遍的路,认为家能帮她抵挡一切坏的结果。

阿黄死在了回家的路上,死在了这条它从小陪伴小野到大的路上。

一片粉红从四周往中心,渐渐侵占小野矩形视线的边缘,悲伤的痛苦弥漫心脏,视线中的粉色面积越来越大。

田野的对岸是桃林,桃林从来那样清晰地出现在远方,那一抹粉红,像是画家不小心的笔触,划在田园美景的画面中。

小野怀抱死去的阿黄,步履坚定地迈过田野,向着桃林走去。

她要将阿黄葬在这个如诗般美好的地方。

小野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越往里走,桃树的树枝愈发杂乱,桃花的颜色愈发深重,树干上的花纹扭曲成抽象的剪头符号,不约而同地指向桃林深处。

她来到桃林的尽头,这里的桃树一株连着一株,密不透风,树干填满了空间的缝隙。桃花妖艳地怒放,一朵连着一朵,没有树叶,花朵填满了天空的缝隙。

面前赫然出现一个水缸大的坑,坑中盛满了溢出来的桃花花瓣。

小野将僵硬的阿黄放进坑里,好像有旋风从坑底吹过,桃花花瓣原地疯狂飞舞,形成一股粉红色的漩涡,很快将阿黄淹没其中。

日落山头,炊烟挨家挨户升起。小野失魂落魄地回家。

“你这野姑娘,又跑去哪里玩儿了?”

二姐系着围裙,手拿锅铲从屋子里冲出来。

“姐,阿黄它.......呜呜”小野忍不住大声痛哭。

小野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但泪水像拧开的水龙头汩汩流淌。

掌心传来熟悉的滑腻触感,一条舌头温柔地舔舐手掌。

“嗯?”小野扭过泪眼朦胧的脸,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小小黄黄的身影。

“汪!”圆润洪亮的狗吠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耳朵里。一阵冷风吹过,小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阿黄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野,你都跟阿黄玩儿了一个小时了,还吃不吃晚饭?”二姐用筷子敲着桌上一碗未曾动过的白饭。

小野蹲在狗窝前,陌生而疑惑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阿黄。

“耳朵后有一颗黑痣,肚皮上有一块胎记,门牙以前啃骨头有个豁口......”

“没错啊,这百分百是阿黄。”阿黄温顺地配合小野翻来覆去的检查,黑豆小眼里满是信任。

“别玩了,赶紧吃饭吧。”二姐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今天阿黄忘记接你了吗,自个儿跑回家了。”二姐说。

月亮已升起很高了,但依然水淋淋的不甚明亮。西半天的星辰射出金刚石一样的光芒。村子完全被似烟似雾的气体笼罩了。

黎明前夕,一声女人的尖叫比鸡鸣更早唤醒村村庄。

村里的人挤在女人的院子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抻长脖子往鸡圈里瞧。

“我的鸡啊,我家遭野狼了,我家遭野狼了。”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不由分说地拽住人群中的人,长指甲要把粗布褂子划破。

八只鸡,或许是九只,十只,现场七零八落的尸体碎片让人推算不出鸡的准确数量。

“嫂子,我看不是野狼,野狼不会只咬死不吃。”

“怕不是别的啥怪物哟。”

........

第二天,屠户家两百公斤的猪被开膛破肚惨死猪圈。

第三天,村长家那头骁勇善战,体壮如一头小牛犊的的西藏纯种藏獒,被咬断了喉咙,死在院子里。

传闻有虐杀家畜的野兽光临村子,无形的恐惧笼罩住整个村落。

头顶的太阳跟着小野的脚步,沿着被许多人踩得光秃秃的田埂,这一天和往常的一天一样却又不一样的。阿黄跟在身边,不停甩动的尾巴扫到手掌,痒丝丝的。

小野一反常态地放缓了脚步,她应该跑起来的,二姐告诉她近来村子里有吃人的怪物出没,让她放学后别逗留早些回家。

她怀疑眼前的小狗不是阿黄,但一切迹象表明它就是阿黄,但几天前阿黄亲自在自己怀里断气,她不会忘记冰雕般僵硬的尸体。眼前发生的一切挑战着她从小以来受到的唯物教育,完好无损的课本,复活的小狗......

“都和桃林有关,对!桃林。”小野简单淳朴的大脑忽然开窍了。她想再去一次桃林。

“我记得桃林在麦田对岸出现,她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可是麦田对岸还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重重叠叠的金黄小麦望不到头,与蓝色的天空连成一片。

小野从头找到尾,连一片桃花花瓣都没看到。

桃林消失了。

前方长长蜿蜒的土路冒出一个黑点,黑点渐渐变大清晰,是二姐。

“我担心,怕阿黄没接到你。之后我亲自接你回去吧。”

她拉起小野的手往家中走去。被汗打湿的一缕刘海粘在二姐的额头,她将小野的手紧紧攥在手心,焦虑的眉头舒展开来。

下午骄阳正好,光是闻见麦田丰收的气息,就能填饱饥肠辘辘的肚皮。感受着手心的踏实,桃林被抛之脑后。

“今晚就让阿黄到里屋睡,村长家那匹藏獒都被咬死了,现在各家各户都把牲畜藏屋里呢。”

二姐弯腰摆弄着茅草,在里屋搭了个临时狗窝。

“晚上可得把门锁死了。”

小野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天黑没有,门被封死,窗户紧闭,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失去了对夜的感知,但黑夜还是一点一点从门缝和窗沿溢进屋内,瞌睡很快让她抬不起眼睛。

意识从小心翼翼的现实过渡到混沌的梦境,她梦见自己又发现了桃花林,但她已经不再沉醉于桃林的美景,她只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自己的亲人。

小野拉着姐姐的手想带她进去,但却发现二姐像个木桩般站立不动。

“我们进去呀。”小野疑惑地转过头,二姐满脸惊恐拼命摇头,张大嘴巴却没发出声音,仿佛前面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的一声巨响,不知是来自梦境还是现实。小野睁眼,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屋子却在月光下清晰地现形。

房门大开,窗扇来回地撞击着墙壁,临时狗窝空荡荡,阿黄不翼而飞。

“姐!房门怎么开了。阿黄也不见了。”小野在床上直起身子,夜晚阴冷的风灌进屋子,吹起窗帘像飘在半空的旗帜。

没有回应,黑夜吞没她的声音。

“姐?”

啪嗒,二姐的房间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

的预感升上心头,小野起身来不及穿鞋迅速跑向姐姐的房间。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二姐的被子胡乱耷拉在床下。

月光下,一大块深色阴影聚集在她身下,凝重的棉絮吸收了鲜血。而且逐渐扩散。她不知所措地上前,双腿机械地迈步,光着的脚板踩到地上聚集的血泊,粘腻冰凉。

二姐死不瞑目,她的脖子上赫然两个深黑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往外冒出鲜血。她在临死前不曾想过呼救,上牙紧紧咬出下唇,活生生咬出一排清晰的牙印,有两颗尖牙插进她柔软的脖颈,而她竭力忍住痛苦的哀嚎,为的是保护熟睡中的小野,以免怪物发现她的存在。

小野呆立在床前,脚下的血泊越来越深,她盯着二姐死后仍然神采奕奕的双眼,彷佛觉得眼前的人还活着。但现实就摆在那里,无论小野接受或不接受。她忘了哭,忘了思考,忘了怪物可能还在附近。她求助似的看向月亮,但月亮就像昨天的月亮,她也冷着一张陌生的脸,反射出阴凉的光。

小野忽然觉得后颈有些瘙痒,她伸手往后一抓,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一片桃花花瓣。

小野忽然觉得她可能还在梦里,因为不可能凭空出现桃花花瓣。

一阵风从敞开的大门吹来,月光将屋子里照得很亮,更多的桃花花瓣从她身后吹来,在月光下飞舞。

小野转过身子,看到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她的院子前,有一片桃林。

“原来,桃林.........”

“离我这么近吗?”

小野痴人般梦呓着,整片桃林疯狂地摇曳起来,彷佛像脱离束缚根系的大地,树枝以极快的速度延伸,很快遮住了屋顶,桃花变成了妖异无比的深粉色,深得彷佛要滴出血来,粉红色的烟雾笼罩了整间房屋,小野所见之处全都是浪漫而诡异的粉霞。

“姐,我带你去看桃花。”

小野费力地将姐姐从床上拖下来,从背后伸出手臂支撑在她的两腋,血在身后留下了长长的拖痕。

拖行的血迹刚刚进入桃林内部,立刻被土地吸收得一滴不剩,被鲜血滋润的桃树愈发鲜活,树干愈加粗壮,花瓣愈加娇嫩。所有的枝条无风狂舞,像在舞台上的癫狂的演奏家,疯狂的乐章进行到高潮,小野再次来到了桃林的尽头。

不同上次,尽头处是一个棺材大小的深坑,坑里同样装满了快要溢出来的花瓣。

这时,舞动着的枝条全部停止了动作,密密麻麻的树木静静地肃立着,像在参加一场葬礼。

它们在等着小野做出决定。

在女人的尖叫将所有村民吵醒的那个上午。

小野挣脱开姐姐牵着她的手,从人群胖瘦不一的大腿间穿出,看到了鸡圈里七零八乱的尸体。

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喉咙上有两个血洞。

她仅凭一眼就能猜到,凶手是她们家的,阿黄。

因为所有尸体上的血洞都不规则,右边的洞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而是一个有缺口的圆。

阿黄的牙上有一个豁口,阿黄咬过的所有食物上,都会留有一个规则的圆洞,一个不规则的圆洞,这一点连二姐都不知道,因为她和阿黄朝夕相处,她对此熟悉无比。

同时,她惊讶地发现,阿黄在白天觉无异常,而一旦在夜晚被月光照耀,就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姐,我要是坚定一点拦住你就好了。”

当二姐准备让阿黄睡到里屋时,小野本想制止二姐的行为,但当屋子里门窗被封死得严严实实,外面的光线投不进来一点时,她松懈了。

“或许,没有月光就不会有事。”

她也不想阿黄变成伤天害理的怪物。

“姐,无论你是什么,我想让你回来。”

迟来的泪终于从眼眶涌出,小野将二姐的尸体拖进坑内,花瓣顿时冲天而起,原地旋舞,形成了一股强劲的龙卷风。停滞的树林再次狂舞起来,树木快速生长发出飒飒的声音,树枝以超自然的速度快速生长,每一片桃花都在拼命摇摆,好像要脱离树枝飞向天空。

小野继续待下去只会被疯狂的桃林一同吞噬,她连滚带爬地跑出树林,在她迈进院子的那一刻,桃林消失了,屋子里的花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扇窗户仍然向两边开着,二姐的床,阿黄的狗窝在月光下很清晰,月亮恬静的脸在静静地观看这一场大戏。只有地上的血脚印真实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

鲜红太阳即将升起那一刹那,小野被一阵轻快美好的歌声唤醒了。这歌声如广阔无沿的麦田上的浓郁的风,挟带着有成熟粮食的气息和远方神秘的桃花花香,从她放学的田埂上吹了过来。

太阳冉冉出山,砉然奏起温暖的音乐,音乐安抚着她因悲伤得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她从二姐的血泊中醒来,像是干涸水坑中奋力跳动的鱼。

门前一眼望不到头的小路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浑身充满新鲜的生命力,朝着家走来。

她走到院子门口停了下来,小野看到她面若桃花般红润的脸,全身上下完完整整没有一丝伤口。

小野飞奔过去,冲到了死而复生的二姐的怀里。

但二姐衣服上刺鼻的血腥味在提醒她一个可怕的事实。

“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姐!”

小野抱住女人的腰哭喊起来。

女人的目光呆滞,犹如鱼的眼睛。她的双臂垂在身旁,一动也不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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